第13章

第13章

86_86896大冬天的,大抵沒有比雪一直下一直下更叫人煩心的,畫貞裹了裹身上大氅,立起毛絨絨的領子把臉躲了進去。

她不是傷春悲秋吟詩誦月的性情,看着漫天雪花詩興大發不起來,“阿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便大步踏出了紫宸殿門檻。

若不是二進紫宸殿,任憑從前的她是怎樣也不會想像的出一個皇帝會那樣喜愛獨處。身後氣勢宏麗的宮殿如一隻寂寞兇猛的獸,靜靜匍匐在茫茫雪地里,而裏面住着的人內心孤單。

畫貞回望了眼,腳下就加快步子,一路過偏門出了宮廷。

丹鳳門前不比早上熱鬧,這會子幾乎只有她,耳際飄來車輪的轆轆之音,猛一抬頭,見是香瓜催着車把式趕過來。

她一見她便跳下馬車,“郎君怎去了這樣久,奴婢都擔心死了!”

畫貞心裏承她的情,卻不愛表露出來,咧了咧嘴巴道:“成日死呀活的,最晦氣便是你了,我不過往裏頭走動走動,姜國皇帝又不是老虎,他還能吃了我呀?”

香瓜心說吃不準,她們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裏總歸是不踏實的。還有話要問,但在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取出腳蹬扶公主進了馬車。她自己也跟進去,關上門,外頭車把式揮了揮馬鞭子,馬車就慢慢向位於西北方位的真仁坊駛去。

暖手手爐早便沒了熱氣,香瓜蹙着眉頭,畫貞推了推說無妨,兩手縮進袖子裏說道:“你不知道呢,昨兒我瞧這姜國皇帝還覺得他蠻狠無理,他針對我,可今日——”

“今日便覺得他好了?”香瓜插嘴道,她看起來很是意外。

畫貞搖搖頭,向後靠在了厚實軟綿的引枕上,“唔,我打個比方。你是鄉野的獵手,進到林子裏捕獵,不幸卻被一隻豺狼咬傷了,你很生氣,你本來就是要捉它的,所以決定狠狠教訓它一頓給它點顏色。但是......”

她想起那個男人閉眼靠在廊柱上短暫的虛弱模樣,他不知是有甚麼病症,發作起來叫人看着既懼怕,卻又覺得揪心。

見香瓜仍望着自己,畫貞吮了吮唇,腦海中阮蘇行的臉容慢慢消散,啟唇道:“但是,那隻狼有什麼錯處呢?它或許有自己要保護的家人,對付獵手是天性使然。”本就是立場不同,無所謂對錯之分。

香瓜狐疑地把自家公主看了又看,突然道:“在這故事裏您便是那獵手,姜國皇帝便是那隻豺狼,是不是?奴婢真是好奇這姜國皇帝生得如何面貌,又是怎麼樣的人,到底給公主灌了甚麼*湯?”

畫貞在額頭上抓了抓,含糊道:“他沒有給我灌*湯,是我自己的一些感想。我都十五了,從前只是聽皇叔和太子哥哥的,現下來到這裏,彷彿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那,眼睛復明的事如何了,這位陛下可有追究么?”

馬車打彎進入一處寬闊的街面,外頭有極淺的喧囂人聲,畫貞一面拉開車窗好奇地向外打量,一面回復香瓜,“所以才奇呢,阮蘇行像轉了性子似的,非但不深究我眼睛一事,連我爬密道看見他泡溫泉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香瓜吃驚地捂住了嘴,“公主你...你怎麼能去偷看男子......”怪道她從密道出來后就對自己經歷了甚麼緘口不提,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畫貞也是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面上遲了遲,反應卻坦蕩極了,“呔,你這獃子,我看一眼他又不能少一塊兒肉,何況我並非有意。這事上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說完轉頭繼續看外面,恨不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

卻是街面上橫着貼了個佈告,圍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馬車在移動她也看不清,心裏急得痒痒,無奈之下拉開車門便躍了出去,只是一道人影,嚇得車把式趕忙勒緊韁繩。

畫貞不管香瓜在後面喊叫,逕自鑽入了圍觀人群中。原來是個尋人啟示,邊兒上有婦女不識字,還撞了撞她掃聽,“瞧郎君衣着體面,像是個做學問的,這上面都寫的甚麼?”

不得不感嘆老百姓看熱鬧的一顆炙熱之心,便是看不懂也要擠在第一排,畫貞整了整衣領子,像模像樣道:“不急,待我看看便知。”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心下卻有些微妙。

佈告上畫著一張人相,玉面長眉的,很是俊致,再往下面文字上看,畫貞立時就意外了,這居然是一張尋找陳國太子陸長風的佈告。這位太子也真是可憐見的,才剛在宮裏,按着阮蘇行的意思他是內涵了陸庭遠,暗喻太子失蹤一事與陸庭遠有關。

堂堂的太子殿下,究竟淪落到何地去了?

佈告都在這姜國貼了出來,多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噯。畫貞想着,靈機一動,只覺若陸長風果真在姜國便好了,她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解決了,這筆賬回頭定是算到姜國頭上,看他姜陳還能不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想歸想,她有那麼多計劃,幾乎無有可以實施的。畫貞暗暗喪氣,對婦人解釋幾句便回了馬車,一路直達府門前。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萬分平淡,她除去每日裏往重玉館跑一趟裝樣兒雕刻玉石,其餘時間全在自己府邸。

答應阮蘇行雕刻仙鶴的事情是唯一的老大難,畫貞將這重任託付給了未央。要說未央也真是任勞任怨樣樣精通,她以為他不會要推辭呢,不想只是深深地看了看她,默不作聲回房研究去了,才三四日的工夫就弄得有模有樣。

她自己也沒閑着,這裏的情況比自己想像中要混亂,她有一些疑問需要姐姐解答,於是寫了張字條兒捲起來,綁在信鴿的小腿上送了出去。

這信送出時她滿懷希冀,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時候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畫扇知曉她們阿耶駕崩的幕後兇手,在盲了眼睛的情況下回到梨國,本就多活一日是一日。

這天畫貞閑着在書屋裏翻找,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來了。不過說是意想不到也不盡然,他說過要來的。

從書屋趕至明間的時候陸庭遠已喝了兩杯茶,室內茶香四溢,她連聲說“對不住”,脫了鞋在墊子上盤膝坐下。

男人看着茶霧對座的面容,心裏的懷疑倏爾間擴散,他的妹妹陸貴妃早在前幾日便尋過他,言辭之中頗有微辭。可妹妹不解的難道不是他不解的么,與畫扇一別數月,她再見自己時彷彿叫人抹去了記憶似的,那副客套疏離的模樣,他現在想起來指尖都忍不住發顫。

並不曾聽說梨國有兩位公主,連當初意外得知司靈都是畫扇的偽裝他也很快接受。

面前這人,究竟是她,抑或只是個容貌酷似的傀儡?

畫貞心裏卻是另一番思量,她還算有眼色,揮退了左右侍者笑微微道:“庭遠兄可是為上回之事而來,你想知道,過去幾個月在我身上發生了甚麼。”

“...眼睛果然好了呢。”他突兀地道,拂開茶碗,上身前傾極近地端詳她的臉孔,彷彿面前只是一個精美卻沒有生命的器物,語調森寒地道:“畫扇在哪裏,你又是誰?”

畫貞語塞,她並不怕這個男人,看得出來他對畫扇有非同一般的感情,遲疑了片刻,反問道:“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你是不是還知道她是——”

他抬指按在她唇上示意噤聲,目光上下流連,然而對上她烏亮亮的眸子時眼光卻變得冷淡,畫貞尚來不及作出反應,一柄寒氣森然的匕首已經吻上她的脖頸。

“你這是做甚麼?”她不敢動,面上微有薄怒,想出聲喚未央進來,但他好像看出她的意圖,勾着嘴角道:“你若敢叫人,他們進來看見的只會是一具屍首。”

她大約被唬住了,抿緊嘴巴,眼底有淚霧緩緩升騰而起。陸庭遠瞥了一眼,因她的容貌酷似畫扇而微有觸動。

“放心,我不會要了你的命。”他似是妥協,壓着她的匕首有放鬆的跡象,畫貞看準機會,可才要反擊,肩上竟是陡然一涼——

陸庭遠把她的衣裳撥開了......

她再也忍受不住,便是死了也不能沒了清白,啟唇喊救命,只是話音未傳達出去便被陸庭遠捂住了嘴巴。他收起匕首,跨過矮几身體向下壓束縛她的行動,任她如何扭動掙扎也無濟於事。

陸庭遠手段強硬,直接撕開了畫貞的中衣,倒也不是色心大起,只是為了驗證。

女孩光裸的背部就在眼前,一片白花花,他伸手探向她兩肩下的蝴蝶骨,眼睛都看得生疼,卻並不曾出現畫扇身上才有的印記。

“你果然不是。”

畫貞感覺到身上的重力略有減少,返身一抬手就給了陸庭遠一記耳光,她氣得不行,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姐姐背上確實有一顆小痣,你想確認不能直接問我么?!”

“姐姐?”

他怔怔然,看着她仿似一個小可憐裹着狐裘縮在角落裏整理衣衫,眼淚吧嗒吧嗒垂掛在下巴上。頓了頓,嗓音乾澀地問道:“你二人容貌相同,竟是雙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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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的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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