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賭一把
周俊然從噩夢中驚醒.入目是極致的黑.黑的一如夢中.李雅彤在火中凌亂飛舞的長發……
蒼白的臉上還留着細密的汗珠.伸手摸到床頭的開關.燈亮.牆上的掛鐘剛剛走過凌晨三點.
又做了同一個噩夢.夢中李雅彤隨風凌亂的長發.搖晃的身影.奮不顧身衝進火海里的決絕……深深呼出一口悶氣.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他會瘋的.
翻身下床.拿起桌上正在充電的手機.按下一個號碼撥了出去.很快.一陣忙音過後.傳來了一聲恭敬又略帶拘謹的男音.
“少爺”
“徐朗.上次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周俊然拿着電話轉身拉開落地窗的門.二樓陽台.涼風習習.
“少爺……”
感覺到手下的吞吞吐吐.周俊然皺了皺眉.毫無溫度地開口：“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就是了.我不會為難你.”
像是得到免死金牌似的.徐朗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便倒豆子般一股腦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了出來：“少爺.您叫我準備輛直升飛機.開到華夏京都去.這事我是想辦來着.可是您失蹤快半年了.又一直沒在家族族會上露面.您的幾位叔叔伯伯擅自發佈了您的死訊.將您名下的財產都給凍結然後瓜分了.我湊不到錢給您買直升飛機.又想用些手段給您在家族中調一台出去.可是我人微言輕的……少爺.您什麼時候回來.”
聞言.周俊然許久沒說話.久到徐朗都不確認電話那頭的人是不是還在.他才突然開口：“我暫時還不會回去.飛機的事你就別管了.也別泄露我還活着的事.”
“可是.少爺……”
“嘟嘟嘟……”
徐朗拿着已經被掛斷的手機出神.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哎.
半年前.耶路撒冷那一次.他因為家裏出了急事所以沒和周俊然一起去.然而當他處理完家裏的事.就聽說周俊然和他帶出去的幾十號手下全都喪了命.連屍體都找不到.
他不信.還親自去耶路撒冷想一探究竟.卻正趕上耶路撒冷政變.禁止外國遊客入境.於是無功而返.半年尋覓.就在他也快接受周俊然已經死了的事實的時候.突然三天前接到一個周俊然電話.讓他弄一輛直升飛機到華夏京都來……
雖然對於周俊然還活着的消息欣喜若狂.可是隨之而來的擔憂卻也快愁白了他的頭髮.周家那些長輩.親自發佈了周俊然的死訊還瓜分了周俊然所有的財產.又怎麼可能容許他活着回來.
幾代為家臣的忠心早已深入信仰.徐朗深深地為周俊然的處境擔憂着……
周俊然頹廢地癱坐在床上.嘴角含着一抹諷刺的笑意.他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一顆因李雅彤而跳動的心.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若不是想着要陪在李雅彤的身邊.有頑強的毅力支撐着.哪怕魅影神醫在世.也是救不回他的.
半年前.耶路撒冷那一站.他身中十四槍.血窟窿.傷五臟六腑.心脈斷.他不知道魅影用了什麼神奇的醫術把他從鬼門關搶了回來.但是他相信自己.是因為那想要再見李雅彤一面.頑強的毅力才讓他轉危為安.
“雅彤.我好想你.你等等我.我一定想辦法到你身邊去……”
周俊然在床上枯坐到天亮.起身換上常服.洗漱過後便出了門.上到三樓.站在轉角第一間房的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重重呼出一口悶氣.還是抬手扣指敲了敲門.
“進來”
得到允許.周俊然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以往他來求見魅影.都是被拒絕見的.除了天氣好的時候魅影會在院子裏對着那座孤墳說話.基本是不邁出房門一步的.他醒來之後.得到的指令就是好好靜養.也便不曾面見過魅影幾次.更沒有機會當面說上話.
轉動把手.推開厚重的紅木門.一股淡淡香氣撲面而來.
“魅影.我有些話想和你談.”
魅影慵懶地半躺在貴重貂皮鋪就的藤椅上.身上蓋着柔軟的雪白毛毯.一隻空蕩蕩的袖子垂掉觸地.平靜的俊臉沐浴在晨光中.既安詳又寂寞.似是看透了俗世紅塵.將要羽化歸去……
歸去.周俊然心中一驚.趕緊抑制心中荒唐的念頭.也不明白怎麼回事.面對一個深不可測.但看起來年紀比他小一輪的魅影.在他面前他會不由自主感到拘謹和不自在.好像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十分渺小.對方身上不經意散發出來的氣勢都能讓他由衷覺得恐懼.
恐懼……周俊然不明所以.想笑.身體卻誠實地感到莫大的威脅.微微在顫抖.他想控制.卻發現這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你來.是為了雅彤的事嗎.”
魅影偏頭淡淡的看着他.波瀾不興的語氣卻讓周俊然沒由來的感到心慌.周俊然惱怒這樣不爭氣的自己.雙手緊握成拳.拚命讓自己浮躁的心安定下來.
魅影見周俊然僵硬着身體站在門邊.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正在努力剋制着什麼.溫柔地笑了笑.隨即收斂了自身的氣勢.顯得平易近人.緩緩開口說道：“你不必緊張.我沒想要你的命.”
周俊然抬眸一看.魅影正溫和地對着他笑.心裏舒了口氣.卻是是自己太過緊張了.就算是十字軍神秘的第一騎士.可是怎麼看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
“呵呵……我沒緊張.我來就是想求得你的幫助.你既然能把我從暗黑系的炮火中救出來.能不能再幫幫我.我想到雅彤身邊去.我很不放心她.”
周俊然的語氣十分誠懇而急切.魅影低頭想了一會兒.嘴角一彎.說道：“我不知道是誰透露給你雅彤的消息.但是你放心.雅彤身邊有蘇錦戈和陸離在.她很安全.你不必去那裏.”
“可是.一想到她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我就坐立難安.我真的做不到無動於衷安心靜養.你能理解我急切的心情嗎.”
話落.周俊然上前靠近魅影.低頭垂首.落寞而哀傷.無奈一笑.
“魅影.你知道愛一個人.把她視作自己的命那種感覺嗎.”
魅影一愣.臉上的微笑有片刻的僵硬.
很多年前.浮生城裏的生死關頭.諾瑪在最後一刻把他推出毒陣.她自己卻永遠留在了地下.屍骨無存.
當時.諾瑪隨着坍塌的古迹往黑暗的地洞下墜落時.他趴在地上絕望地朝她大喊.卻聽見她特意的溫柔嗓音自地下傳來：“魅影.你要好好活着.一直以來.我把你視作我自己的命來愛.你若是活着那就是我還活着……”
“魅影.雅彤就是我的宿命.我知道她和蘇錦戈是一對.我早就不奢望她能回到我身邊.能親眼看到她安好.我便滿足了.我求你幫幫我.我現在不能動用周家任何勢力.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聞言.魅影沉默了許久.才自嘲一笑.開口道：“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你去不得那浮生城.當年我的妻子便是死在那裏.我的這條手臂也是落在了那裏.”
“那既然這麼危險.又怎麼能讓雅彤去涉險.”
周俊然一急.撲到魅影的藤椅上.抓着他僅有的一條手臂.急色道：“你就讓我去吧.哪怕是丟了這條殘命.我也能替她擋上一劫.”
魅影手一動.甩開周俊然的手.平靜地說道：“陸離會替她開道擋災.蘇錦戈思維縝密.也能顧她安全.你去了只是多添一條無辜的性命.”
“什麼.”周俊然往後踉蹌了幾步.身形有些不穩.難以置信.問道：“你的意思是.陸離和蘇錦戈只是為雅彤開道的.他們會……”
魅影掀開蓋在身上毛毯.起身走到陽台.目光望着遠方.詭異一笑.說道：“陸離回不來了.蘇錦戈能不能留一條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倒時雅彤身邊就剩你一個人.你覺得不好嗎.”
“這怎麼可以.”周俊然一臉錯愕.
“你覺得不可以嗎.”
“我……”周俊然一時語塞.低頭沉默不語.
見此.魅影搖搖頭.擺擺手.說道：“你出去吧.若是決心要去浮生城受死.就去找貝塔.他會給你安排.”
聞言.周俊然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恭敬地向著魅影鞠了一躬.便轉身向著大門走去.
待周俊然離開.魅影靜靜地孤立在陽台.神色哀傷.望着庭院裏那座沒有墓碑的孤墳出神.
其實那只是他為了紀念諾瑪做的一個衣冠冢.這麼多年.他獨自前往浮生城無數次.卻再也沒有找到已經困住他和諾瑪的毒陣入口.就連那些幾千年前的幻陣也難覓蹤跡.古迹地下只留下一個空殼.他怎麼也找不到諾瑪的屍骨.
他的壽命已經不多.不管能不能憑着血緣找到諾瑪的屍骨.此番他安排李雅彤去浮生城.也是想賭一把.不管是輸是贏.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