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風起兮水波揚
86_86895嘉禾元年六月,朝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根據新出台的《官員考核法》,朝廷對官員的考評從一年一度改為每隔半年一次,分別在六月和十二月進行。考核的內容包括官員的政績、風評,以及各方面的綜合能力。皇帝本想讓包拯負責第一次的考評,不過左丞相趙文山卻毛遂自薦,向皇帝請命主持這項工作。趙文山掌管人員任命多年,皇帝也不好拒絕他。
審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不少問題,趙文山提出的解決辦法還算公正,皇帝認可了他對某些官員的貶斥,就連右丞相王庭也不想就這件事惹皇帝不快。但是誰都沒想到,這一開始的幾個徇私舞弊官員只是一顆問路的石子。
六月十九,趙文山上書彈劾王庭之子王鷗、王鵠逼死人命,又彈劾王庭一派四十七位官員的不正當行為。這份奏章拉開了趙、王外戚之爭的序幕。
兩相不和由來已久,因為太皇太后名分上壓皇太后一頭,通常都是王庭一派略佔優勢。但是嘉禾元年以來,趙文山在民間的聲望漸高。皇帝誇他實心宰相,他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百姓的讚譽對政途的重要性,因此越發注意經營自己的形象,不但提出了許多改善百姓生活的建議,平日裏施粥布葯也十分勤快。在長安百姓眼裏,趙文山是一位賢良仁善、風度翩翩且能力卓絕的丞相,和高高在上卻無所作為的右丞相王庭恰恰成了鮮明對比。
雖然王庭依然受到士大夫的推崇,但就連士大夫們也發現,新帝登基以來王庭幾乎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這固然和皇帝刻意捧高王庭,不讓他沾手一些日常事物有關,但王庭本人也的確有幾分“名士之風”,心理上不希望被認為是一個日夜鑽營、討好皇帝的人,因此他向來只關心權利,而不關心為獲得這些權利需要盡的義務。
此消彼長之下,趙文山有這樣一次反擊也就不難理解了。一開始還有不少人為王庭的兩個兒子說好話,皇帝倒沒有急着下定論,只是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某些人的失望,然後反對的聲音就漸漸少了。這件事絕對值得玩味,就連皇帝也奇怪於群臣的態度。
王庭一直以來都是士大夫階級的利益代表,皇權在這些士大夫的切身利益面前都得靠邊站,是什麼讓那麼多鐵杆王黨放棄為他說話?
皇帝發現趙文山在上書之前曾和朝中的不少人有過接觸,看上去很像是在挖王庭的牆角。對於士大夫來說,王庭雖然一貫都在為他們說話,但趙文山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王庭。現在趙文山如日中天,他們又何必去做擋在趙文山面前的攔路石呢?有趣的是,在這次重新站隊的過程中,有許多大臣既沒有選擇王庭,也沒有選擇趙文山,而是團結到了曹家的兩位侯爺身邊。他們顯然是預感到了時代的交替,認為相比現在的兩位丞相,曹家更有可能後來居上,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於是王庭在稱病在家幾天之後終於敗下陣來,他打出了一張感情牌,希望用自己的命換回兩個兒子的命。趙文山這個時候突然學乖了,他把審理王鷗和王鵠的事移交給了包拯,因為滿朝文武只有包拯才會毫無顧忌地殺了這二人。不過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前,皇宮裏卻發生了另一件事,讓皇帝不得不暫時放王庭和他的兩個兒子一馬。
太皇太后病了,而且據說還病得不輕。她病得正是時候,這下子無論是處理王庭還是王庭的兩個兒子都會被認為是不顧及太皇太后的身體,所有的處罰都必須無條件地擱置下來。
“真可惜……”劉曦遺憾地嘆了口氣,雖然不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他還是很高興能看到王家被打壓的,“公瑾,祖母這是真的病了嗎?”
周瑜肅然道:“皇上應當去探望她。”
劉曦想了想,點頭道:“公瑾說得有理,朕不僅要去探望祖母,還要讓她寬心養病。”
以後幾天,皇帝果然每天都到長樂宮報道,侍奉太皇太后湯藥,陪太皇太后說話解悶。皇帝雖然不通醫理,卻仍堅持和太醫周瑜討論藥方,斟酌每一種葯的劑量增減。就連太皇太后都感動地說,再沒有人比皇帝更加孝順。在皇帝的悉心照料下,太皇太后的病很快有了起色。
“其實朕倒是喜歡天天陪着祖母說說話。”在被太皇太后“趕回”未央宮的時候皇帝如是說,他想起了上輩子把他養大的祖父,哄老人家開心本來就是他的拿手項目。
看到皇帝的態度,立即有人提出王庭的兩個兒子逼死人命乃是無意中為之,罪不至死。一時間為王鷗和王鵠求情的論調成了主流。
七月初,皇帝終於下旨寬恕了王庭的兩個兒子,只處以免職,小懲大誡。皇帝請王庭早日回來主持朝政,一場轟轟烈烈的彈劾案就此告一段落。
對此左丞相趙文山雖然不滿意,卻也不得不接受。他多次在朝上對王庭發出挑釁,卻發現應和他的人並不多,反倒是他的門客暗暗提醒他最近太高調了,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最後,趙文山只好偃旗息鼓,為終於能夠壓過王庭一次暗自慶賀。
表面看朝廷再次恢復了平靜,不過誰都知道現在的局勢已經從兩虎相爭變成了三足鼎立。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趙文山,曹家終於漸漸進入了士大夫們的視線。
七月初六,皇帝駕臨平原君府,因為那天是曹太后的五十整壽。
其實皇帝最近的心情很糟糕,一個月之期只剩下短短十天,派出去的人連龍陽君的影子都沒摸着,他的玉璽只能始終保持在“修理中”。
嘉禾衛查了一切龍陽君可能出沒的地方,要不是周瑜堅持龍陽君沒有離開長安城,劉曦都快要張貼告示全國找人了。他想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的是某個很有權勢的人庇護了龍陽君。畢竟龍陽君的美貌天下無雙,更不用說他還身懷絕世劍術。
龍陽君不會是那麼快給自己找了個男朋友吧?劉曦心頭一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裏難免生出幾分抽了一顆大白菜結果被豬拱了的怨念。
“皇上,該出發了。”米團提醒。
“哦,擺駕平原君府!”
“皇上起駕——”
傍晚時分,平原君府門口已是車水馬龍,前來賀壽的客人一直排出了幾條街。皇帝當然有進出的門戶,並不需要和別人擠在一起。他看到這座府邸的華美程度不亞於皇宮,不禁有些驚奇。
曹太后挽着他的手,告訴他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照着陳留王府修建的,只是用料更加講究,擺設飾物也遠勝從前,但她依舊有許多遺憾。曹太后說起趙文山相府中由先帝特許的重檐屋頂,還有那高度超出尋常官員府邸的精美吻獸,希望什麼時候也能在自己的府邸中見到那些。
劉曦沒有接茬,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超出制度許可的賞賜往往意味着危險,但曹太后很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意識到了卻還在試探皇帝的底線。
也許因為本身容貌太過出挑的原因,曹太后一向喜愛奢華。從前在宮裏的時候,她永遠是打扮最華貴的嬪妃之一。到了陳留王的封地,她的奢侈也沒有絲毫減少,甚至連米團都說,整個陳留王府里就數曹太后的寢宮最為精美絕倫。
為使劉曦登上太子寶座,曹太后曾大把大把地播|撒金銀珍寶,現在她還有餘力將平原君府修建成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府邸,讓劉曦不得不懷疑曹家的經濟來源。
曹家的錢是從哪裏來的?要是自己賺的,是從哪裏賺的?要是別人給的,別人總不會平白無故塞錢給你吧?
“朕看這裏已經不錯了,至少比朕住的未央宮要新。祖母為了迎接朕重修了府邸,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兩,要是手頭有困難,隨時可以對朕講。朕的內庫中還有不少銀子,可以支持一二。”
皇帝的話讓曹太后臉上放光,她今晚正要找個機會談起此事呢!
“如今國家疲憊,皇上內庫里的銀子還要補貼國庫,我這裏倒還用不上。只不過我聽說皇帝把私底下的一些買賣交給了張公公和鴻臚寺卿魯肅去管?這二人到底不是貼心之人,皇上就不怕他們見財起意嗎?要我說還是自家人可靠一些,你大舅爺那兒倒還有幾個可堪一用的族人。”
終於來了!
劉曦知道曹太后可能缺錢,卻沒想到她竟然學聰明了,不想授之以魚,而要授之以漁。他現在讓張德全負責進貨,魯肅負責銷售,兩者互相監督,倒也相安無事。可以想見他的生意一旦落到那幾個“可堪一用”的族人手裏,恐怕就再也要不回來了。雖然他沒指望把這買賣一直做下去,但也沒想平白便宜了別人。看到了番邦貨物有巨大的利潤之後,民間也有不少商人加入到了長途貿易中來,再過幾年,這樁生意的利潤一定會越來越薄。可物品流通本來就是劉曦希望看到的,他一點都不心疼。至於現在嘛……
“祖母說的是,不過朕手下這些人經營買賣會用到一套特別的法子,一般人得學一陣才會。不如改日把那幾個族人交給朕,朕先讓人教會他們,再讓他們接管生意吧!”到時候培訓期長達三年五載就不是朕的問題了,為了對這些人負責,好歹要讓他們學會微積分和概率論吧?
曹太后雖然不甘心不能立即接手皇帝那日進斗金的生意,但考慮到皇帝並沒有把話說死,她認為這件事還是大有可為的。學習一下而已,當初魯肅幫皇帝開鋪子,也沒見他耽擱多少時日,成與不成主要還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既如此就讓他們去好好學一學本事吧!瞧我這記性,曦兒還沒用晚膳吧?我還拖着你陪我逛園子,可真是老糊塗了!不如咱們先去用膳?”
“但憑祖母做主。”
平原君壽宴,皇帝和群臣同飲,宴會上的氣氛異乎尋常地熱烈。因為桌上的菜都是按照皇帝的口味做的,皇帝倒是用了不少。酒過三巡之後,他覺得有些頭暈,便由米團米公公扶着去廂房休息醒酒。
哪知道這一扶卻扶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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