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你快醒來
“估計是掉水裏着涼了……”
“……那邊醫院怎麼說的……”
“說是還在昏迷觀察中……”
隱隱約約能聽到哥哥和陳嶼的聲音,可是山如眼皮重的睜不開眼,心裏壓着一塊大石頭,又重重地睡了過去。
說是睡著了,卻總是不安穩,大腦猶如熱浪一般翻滾着,混沌着,跌跌蕩盪,讓她整個人發木,發怵。說是噩夢,她卻有意識,毫無劇情,唯獨知道不敢開口。
等山如終於清醒過來,睜開眼的時候,屋子裏一片昏暗,窗帘嚴嚴實實,卻也能看到一些灰色的光,也不知是天將黑,還是將白。
她感覺額頭濕漉漉的一層汗漬,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
“你醒了?”突然的一聲嚇了她一跳,以為屋裏沒人的。
“啪”的一聲,床頭燈被打開,藉著小範圍昏黃的燈光才看清楚哥哥正站在床邊。
山如“嗯”一聲,胳膊使力坐起身來。
山呈在床邊坐下來,皺着眉頭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發燒39度,睡了一天一夜了,天都快亮了。”
山如聞聲往窗外看了看,漸漸的白,她也不知今天是幾號,總覺得她睡了很久。
“嗯……不太想吃,哥哥你給我倒杯水吧?”
山如見山呈穿戴爭氣,也未見疲色,想必是剛進來。
“好。”山呈出去了,山如才在莫名壓抑的空間呼一口氣。雖然還有些無力,倒也沒那麼暈了,硬撐着下了床,挪到窗邊,用力拉開了窗帘。天空果然一層灰白色,東方還有片片鉛灰色,亮度一層層渲染過來,想必是個好天氣吧?
她打開了窗戶,晨風一下子灌進來,涼爽舒適,屋裏的沉悶一下子散了大半。
“快把窗戶關上,本來就着涼了還吹冷風,好不容易燒退了,別鬧。”山呈進來見她在窗邊吹風,二話沒說,放了水杯就開始關窗戶。
山如沒說話,雖有些不情願,還是退後一步讓開位置,端起桌上的水杯喝起來。
“你這燒的神志不清的,害得陳嶼守了你一晚上,我這剛讓他去休息,等他醒了,你好好謝謝人家。”山呈一邊將帘子拉上,一邊回頭對她說。
山如將水杯放下來,看着他說:“哦。”
山呈還想說什麼。他想努力緩解一下氛圍,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可是她始終這樣冷淡,讓他也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她心裏怎麼想的。
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說:“你想聽他的消息嗎?”
遇到林墨遲,面對山如的時候,總是要小心翼翼。
山呈注意到她的手抖了一下,卻很快壓住背過身,沒有說話。
“我陪你去看看他吧?畢竟他救了你,我們也不至於那樣被人說狼心狗肺。”很多事還是要面對的,他知道她是在逃避。
山呈不清楚山如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一點,她想努力擺脫的事,在用這種方式讓她糾結徘徊。
“我比你更不想讓你跟他扯上什麼關係,可是……”
山呈還想再勸卻被山如打斷,“哥哥你出去吧,我想洗個澡。”
山呈張着嘴愣在原地,只好搖搖頭,走了出去。關上門那一剎,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他沒有怪林墨遲的權利,畢竟他救了山如,可也有些怨他的義無反顧讓本該擺脫的山如又陷入深淵。
挫敗地搓搓臉,帶着心裏的壓抑和煩躁離開了房間。
山如站在浴室里,卻沒有洗澡,只是任水流從頭頂澆下來。睜着的眼睛上,睫毛沾滿了水,她是看着牆壁,腦子卻是窗外的天色,今天真是神清氣爽的好天氣……
她是山如,冷漠的,冰冷的,與人不為善的,對林墨遲刻薄的,不需要對他多麼感激的,他做的一切跟她沒有關係……找了很多很多的定語去修飾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卻還是有一塊石頭壓抑在心口。
他怎麼樣了?他是不是還活着?他是不是已經醒來了?
如同雜亂的毛線團,一下子嗡嗡作響的大腦找不到思緒。那種強烈的麻怵讓水流的衝擊也感受不到了。
黎羽從醫院的電梯裏走出來,催促着身後的凌祈涵,“小哥哥你快點。”
身後的凌祈涵,依舊一臉的寒霜,氣場幾米開外都能迫到人。對於黎羽的催促就當是沒聽見,寒着眼神,步速沒加多少。
“小哥哥你腿又不短,這麼磨蹭。”黎羽已經跑出了好遠,回頭見那人還是慢悠悠,這才不滿意地又跑出去拽着他的胳膊往前扯。
“急什麼,你去了也救不醒他。”那人終於開口,一把環住她的肩膀,將她的速度減下來。甚少說話的聲音有點低啞。
黎羽聽他這麼說,似乎有道理,便慢了下來,不久又跳起來說:“可是我想早點去看望四哥啊!小哥哥我們快點吧!”說完又拉着他往前走。
凌祈涵無奈,皺着眉瞪她,大庭廣眾之下冒冒失失,他並不想被人行注目禮。
“咦?四嫂?”
兩人就那樣你拉我扯地走了一段,黎羽突然停下來,看向窗邊那個正發獃的女子。
山如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着他們,一時有些尷尬。
“四嫂,你是來看我四哥的嗎?四哥在那邊病房呢,我帶你過去吧!”
黎羽看到山如很開心。這兩天林墨遲昏迷,周圍的人都說山如沒良心,冷血,都沒來看過他,黎羽聽到還有些難過,如今她來了,怎麼能不開心。心想,她就知道四嫂不是那樣的人。
說著就拉着她的手往那邊拽,山如有些尷尬,想掙開,那丫頭卻又出奇的大力,扯着她一步步往那邊拖,高跟鞋在走廊里發出錯亂的腳步聲。
她有在病房外偷偷看過了,也算是安了點心,正打算離開,誰知又遇到了黎羽。
“四哥沒事的,就等他醒來就好了。”黎羽話多,不等山如問,就在一邊跟她說林墨遲的情況。
“何時醒來可不知道呢。”山如還不待點頭,那邊凌祈涵已經冷冷地開口,一下氣壓低的山如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再回什麼話。
黎羽回頭瞪他一眼,“小哥哥你亂說什麼,不要嚇四嫂。”
說著推開了病房的門,山如那一剎卻有些遲疑害怕,也是那一下就被拉了進去。
即使不敢看,也強迫着自己去看床上那人,臉色蒼白,眼睛緊閉,還插着氧。山如都快不記得他以前是什麼樣子了,從那天開始腦子就一團亂,根本什麼都看不到,想不起來。房間裏機器的滴滴聲,讓她的心跳又不受控制的動起來。
“他……怎麼樣……”山如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來,聲音卻有些抖。
黎羽有些驚喜,趕緊停下看儀器的動作,回過頭來跟她說:“醫生說恢復的很不錯呢,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在水下的時候缺氧對大腦有些影響,所以……不過四嫂你放心,有你陪着四哥,他會很快好起來的,你以後多來陪陪他啊,他心裏就是放不下你……”
山如壓抑不住地牙齒打顫,像是非常冷一樣,她緊緊咬着牙關沒有說話。
“四嫂你先坐,我去找一下看護,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人。”
黎羽跟凌祈涵出去了,空間裏一下子靜下來,只剩下閉眼沉睡的林墨遲,和機器發出的滴滴聲。
靜默的空間裏總是有一種微弱的靜鳴聲,她像是賭氣一樣,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臉,像是強迫自己去看不敢面對的人。
他睡的很安穩,淺淺的呼吸,眼睫毛顫都不顫,難得不再是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可是她卻比什麼時候都想要他睜開眼睛。
山如是個普通人,她無法硬着心腸,冷着臉,不看他一眼,不聞不問,真的像是沒良心一樣任其是死是活……她想做這樣的人,可是她強迫了自己無數天,還是做不到,所以她來了。走到門口,卻變得膽怯,不敢再上前,甚至不敢看他的臉,不知道為何會心虛。
直到黎羽回來了她也依舊不知所以然,就那樣盯着他,沒說一個字。
恍恍惚惚中黎羽似是叫了她一聲,茫然地轉過頭,“啊?”
“四嫂,你幫四哥擦擦身子吧?”將浸了水的熱毛巾遞到她手上。
山如像是機械人一樣被她推着站到床邊。
吸一口氣,手指機械地觸到他的臉頰,這才發現手指竟是那樣涼,以至於他臉頰的熱度溫溫地傳到手指上。
輕輕地幫他擦臉,臉上一層層薄薄的水漬,漸漸浸濕到毛孔里。
還不待她進一步動作,黎羽已經開始幫忙解林墨遲的扣子,嚇得山如愣了一下。
還是凌祈涵手快,一把將她拉了過去,“你幹嘛呢?”
“我幫四嫂啊……”她擠眉弄眼地嘴硬。
凌祈涵瞪她一眼,將她拉了出去,心裏潛在語其實是,不準脫別的男人的衣服。
“四嫂靠你了啊!”被拉到門口了,黎羽又回頭眨眨眼。
山如看着被關上的房門,站立了片刻,又將毛巾放進熱水裏浸了浸,這才過去解了一顆扣子,只幫他擦了擦脖子和鎖骨。
將毛巾放進水盆里,坐在床邊,看着他良久才終於說了第一句話,“你快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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