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傷心魚
87_87287喻桑白打了個哈欠，模模糊糊在床上翻滾了下，終於清醒了一些。
養傷的時間裏，喻桑白關掉了房間裏的模擬照明，幾乎每天都睡了個晝夜顛倒，然而尾巴上的傷口也癒合了個七七八八。
走出房間，喻桑白來到大廳，船上眾人都聚集在這裏。這兩天被眾人示若珍寶的人造衛星殘骸被放在一邊，此時被圍在眾人中間的則是一個被輻射腐蝕了表面的機甲零件。
“今天早上被發現的。聯邦制式，這裏，是上議院的標識。建造時間不會早於十年。損毀時間——三個月以內。上議院在這裏損失過至少一架飛船。這條路有蹊蹺。”
唐澤放下手中的零件，直直的看向大鬍子：“上議院偽造視頻，就是為了故意挑起下議院對勘探權的覬覦。這裏真的是星際通道，但真的打通，可能需要用屍體堆起來。上議院不想再損失自己的人手，所以，有了我們手上的視頻。”
大鬍子的眼裏，隱隱有憤怒在閃爍，但他最終還是控制了情緒：“按照我們現在的航線，馬上可以飛離這個區域。”
“從今天早上，力場又開始不穩定。力場坍縮之後的重建，開始把中心區的物體往外面摔，才有了現在我們手裏的聯邦飛船零件。”唐逸站了起來，打開投影，裏面是一個簡單的磁場示意圖：“這個，很像黑洞毀滅之後的白洞產生，但是少了最危險的過程。上議院所謂的打通星際通路，很可能只是在上次中心區拋射物體時，撿到了白河系文明的物證，好比說，衛星殘骸的另一部分。好在這兩天我們都在全力加速往外面走，只要躲過拋射，就沒有任何問題。”
大鬍子抽了口煙，緩緩開口：“多大概率。”
“不知道。”唐逸回答。
“現在我只想衝過去把上議院的人都一併扔進來。”大鬍子冷笑：“我們現在還有多少戰力。”
“機甲損毀一架，還有四駕近程，兩架遠程。戰鬥人員的話……”
“我可以。”喻桑白慢慢走了過來，坐在大鬍子旁邊：“傷口基本癒合。”
大鬍子猶豫了一下，然而樓驍卻首先開口：“調換隊列。我，阿爾在前面，薩蘭掩護，喻桑白與薩蘭一道。”
喻桑白沒有推辭，依照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能打掩護確實是極限。
然而沒有人意料到，拋射來的如此之快。在飛船行駛到中心區的最邊緣時，第一塊碎石擊中了飛船的尾部。力場重建將中心區短期內的穩態完全瓦解。由於吸入的隕石體積相對較大，這一次在剛開始就艱難無比。
飛船的周圍，兩台近戰機甲在飛速的抵禦無所不在的碎石。薩蘭負責飛船的外部防護罩，在他的控制下，電磁帶延緩了未被攔擊的碎石砸向飛船的速度，讓喻桑白可以在小幅度範圍內一一擊破。
然而樓驍與阿爾的壓力卻是不小。
隨着飛船逼近引力場的邊緣，隕石的攻擊強度越來越大。阿爾已然有些支持不住，樓驍則幾乎全權負責了第一防線，被漏掉的碎石也越來越多。
“還有不到三星里，再堅持兩分鐘，按桑白，薩蘭，樓驍的順序退回，我們硬抗最後一波攻擊。”
喻桑白還未來得及確認，只聽“啪”的一聲，劇烈的電光在飛船四周閃過。
“電磁帶……損毀。”喻桑白快速將薩蘭拉至身後，向總控室傳話。
“阿爾，退回去。”樓驍開口。
第二道防線中，電磁帶的缺口被阿爾強硬補上，但只剩一人的第一道防線明顯面臨著即將崩潰的風險。
“所有人撤離，我們硬抗。”大鬍子毫不猶豫打開了升降艙。比起飛船的損壞程度，無疑戰鬥人員的安危更加重要。
喻桑白與薩蘭距離升降艙最近，首先操控機甲快速進入。阿爾略慢，而樓驍的移動速度則被碎石的攻擊軌跡大大拖緩。在他到達飛船入口的時候，隕石正面裝上飛船機殼，機艙內，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劇烈的抖動，與機甲的接駁的設備也偏離了預行軌道。
“怎麼回事？”大鬍子怒吼。
駕駛艙的視野內，周圍力場的拋射速度幾乎到達了最大，無數隕石帶着燃燒的尾巴如流星般從同一個方向湧來，幾乎如同世界末日。
又一塊碎石直接砸在飛船的正前方，駕駛室竟是生生凹進去一大塊。船體一陣猛烈的震動之後，所有的照明燈忽然暗了下來。
“撞到總控了……”大鬍子喃喃道。然而更壞的事情緊接着發生，飛船內的氧氣密度在迅速減少，大鬍子可以顯而易見的感受到呼吸的急迫。
“氧氣供給損毀，關閉艙門，開內循環！明帆來幫忙！”唐澤快速從駕駛室倉庫中拿出四件應急供氧器，丟給大鬍子等人：“其他人——”
“別關！樓驍還沒進來！”喻桑白焦急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船體震動太大，升降器和外界無法接駁。”
“把所有防禦都打開。樓驍？樓驍？能聽見我說話么？”大鬍子一聲嘶吼，飛快往升降艙奔去。
“船長，氧氣罩！”剛剛給自己帶好的明帆拿着設備就追了過去。唐澤則強行抑制住跟上去的衝動，快步走到了飛船掌控的主位。
“樓驍？”喻桑白將樓驍的頻段放到最大，然而通訊器那邊卻只有刺耳的雜音。似是有所感應，他驀地回頭，看向艙外。
升降艙外，一塊巨大的隕石將樓驍的機甲擊到一邊。碎石經過的地方，樓驍的機甲被損毀了大半，駕駛艙裸露了出來，藍色的塗料在混沌的太空中極是刺目。
吸附劑。靈魂的陪伴。
喻桑白一震，即使在這麼多天的高度緊張中，他都從未向這一刻一樣感覺到死亡的威脅是如此之大。
“樓驍。”喻桑白一咬牙，從升降艙再次出來，快速推進機甲。然而還未觸及樓驍，一塊碎石又是撞得他一歪。
“小心。”
喻桑白側身，薩蘭與阿爾都站在了他的左右。
樓驍的機甲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動力系統，僅僅是隨着拋射力場在快速向外移動。連續站在第一防線七個小時，毫無疑問可以消耗任何一個人的全部體力。樓驍在最後關頭依然能抵禦絕大部分碎石，他的狀態已然難以想像。
剛才的撞擊給樓驍的機甲帶來了巨大的損害，喻桑白無法猜測在高度疲憊下他是否還能依照急救標準打開應急系統，然而此時，樓驍的駕駛艙只是與其他無數塊碎石一樣，生死未卜的在力場下遊盪。
“我們無法支撐下去了。回來，所有人回來。”唐澤的聲音響起。他依然是最冷靜的一個，但大鬍子卻並不冷靜：“先把樓驍救回來。”
“壓力控制不住。如果不關閉艙門，我們都活不下去。”
“樓驍呢？你他媽閉嘴，樓驍難道不是你兄弟？”大鬍子第一次爆出了粗口。
喻桑白沒有理會那邊的爭執，他快速向樓驍逼近，然而機甲的動力裝置卻遠遠比不上力場對樓驍的推動力。
他沒開應急系統。
喻桑白的心沉到了谷底。樓驍很可能在撞擊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們追不上了。
“還有二十秒。所有人回來。”唐澤的聲音幾乎已經變成了無機質。
“閉嘴，閉嘴……”大鬍子的吵鬧消失了。總控室內，唐澤強捂着腹部，撞擊與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的身體幾乎崩潰，他側身，是唐逸強行關閉了船長的通訊權。
“回來吧，犧牲一個就夠了。”唐逸扭頭，極低的壓強下，眼裏的水汽剛剛形成就迅速逸散。
少頃，通訊器那那一邊，喻桑白的聲音傳來：“好。”
七千年，聯邦已知可航行區域被開拓的時間，無數人成了其中的踏腳石。保住更多的人，是危機應對的第一課。
拉住仍想靠近樓驍的阿爾，喻桑白飛快向升降艙門飛去。
“十秒。”唐澤提醒。
“放開——”
唐逸果斷關掉了阿爾的通訊權。
“五秒。”
喻桑白把阿爾推進去，緊跟着快速進入艙門，把機械臂伸向薩蘭。
“三，二。”
薩蘭緊接着進入艙門。
“一。關閉。”
飛船內的空氣已經完全稀薄，喻桑白三人迅速離開機甲戴上臨時供氧器。大鬍子也被明帆強硬套上。升降艙中還有最後一套設備無人認領。
碎石仍在不斷打擊着船體，“乒乒乓乓”的聲音昭示着飛船防禦的完全損毀，然而大鬍子卻緊緊盯着屬於樓驍的供氧器，仿若未覺，癱倒在一邊。
“現在你可以說話了。”唐澤的聲音傳來，帶着深深的疲憊。
然而大鬍子卻始終沒有開口。
“你這個樣子，是想給誰看？”明帆忽然暴起，狠狠提了大鬍子一腳：“剛才本來就情況危急，犧牲樓驍一個就夠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如果我早點讓他們進來……”大鬍子喃喃道。
“防線還是會崩潰，高度震動下接駁還是不可能成功。”唐澤道。
“是我的錯，是我的……”大鬍子還未說完，明帆卻是帶着哭腔打斷：“上了這艘船，誰也沒想着要完完整整回來，你要陪葬我不會攔着你，能救活一個是一個。與其看你一頭撞死在這裏，我不如……”
大鬍子頓了一下，慢慢的站了起來。
喻桑白與薩蘭對視一眼，兩人做好了隨時攔住他衝動行為的準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鬍子只是撿起了樓驍那套供氧設備。戴在了他從來未管過的，在一旁蜷縮成一團的小貓身上。
“你說得對，”大鬍子緩緩開口：“能救一個是一個。”
在全船防禦系統失靈的最後關頭，隕石的撞擊頻率終於開始減小。駕駛艙內，唐澤緩慢的呼出一口氣，繼而猛的推開駕駛艙的座位，按住胃部大吐特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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