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危機魚
晨光熹微的時候,停在安全屋外極其不起眼的一輛車再次開動。
車窗拉上的一刻,喻桑白再次對路邊的明帆揮了揮手。身為佈置在Omega學院的卧底,相比於這裏,在漩渦的中心才能為整個團隊找到更多的線索。
與他一同回去的還有宋隕,在喻桑白還伸着頭和明帆磨磨唧唧的時候,宋隕已然悄無聲息的幫着副駕駛上的魚繫上了安全帶。
“陳雲易也是拼啊,怎麼都不肯再開口。”喻桑白調整座位把自己躺成一條魚片,這才發現了安全帶的存在,對着一旁的宋隕眨了眨眼睛。
宋隕微微頷首:“他不想說。”
“這倒也沒啥好辦法。”喻桑白攤手:“按明帆說的,刑訊也行不通。”
“他怎麼說?”
“陳雲易的手,抖得很厲害。之前還以為是神經損傷或者心理病因,明帆查過之後才發現是輻射病理。”
宋隕微微皺眉:“輻射?”
“對,應該還是高強度輻射。說起來,陳雲易好歹也是做胚胎變異的,對輻射懂得至少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多,不應該什麼防護措施都不做,”喻桑白也有些猶疑:“他身上,每個器官都被影響到了。沒有器質性病變只能說是運氣太好,但現在不說刑訊,稍微有點刺激估計整個身體都能垮掉。或者說,他根本活不了太久。”
宋隕有些沉默,最終開口:“繼續往下查吧。”
轎車安穩的行駛在清晨前安靜的路面上,等到車身些微晃動的時候,喻桑白才迷迷糊糊醒來,有些羞赧的摸了摸頭:“我剛才是不是睡著了?”
宋隕的神色在暗淡的光線中略帶柔和:“嗯。到了。”
校園不遠處的停車場上,兩人從車內下來。為了繞過門禁,他們一直走到宿舍所在的方位的矮牆前,繞過攝像頭翻了進去。
“要是在聯邦,隨隨便便潛個人進來多方便。真奇怪,這裏的人鼻子都怎麼長的,”喻桑白依然覺着困意泛濫,當下只能自說自話保持清醒:“一個Beta走在校園裏,分分鐘被人認出來。”
“是。”宋隕拉了他一下,免得他一頭栽倒前面的樹上。
“你那門禁,我怎麼看的上面還有我的照片?”說著說著,喻桑白又來了精神,直接一爪子把小卡片從宋隕的口袋裏撈了出來:“誒,還真有。”
小小的一張卡紙上,兩人的頭像並排列在一起。喻桑白的照片下面還寫着他的學號,照片中間一個巨大的箭頭表明宋隕屬於他的家屬。
宋隕見身後的青年走的慢了,有些無奈的回頭:“如果現在回去的早,還能睡會。”
正想把卡片的反面扒出來的喻桑白聞言立刻乖乖的把爪子收起,跟着宋隕在避開攝像的不規則路徑上行進。
清晨前的校園過於安靜,並不明亮的光線渲染着這一處小樹林,甚至於有種淡淡的曖昧氛圍。宋隕走在前面,少頃就看到了視線里的小樓。他甫一停下,喻桑白就一頭撞在了他的身上。
“抱歉抱歉。”喻桑白捂着鼻子,兩眼濕漉漉的看着他。
宋隕有些發怔,那種在樹林裏淡淡暖暖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一點一點傾覆著他的理智。
他順從心意,緩緩俯身,在接近青年的一瞬再次停下:“疼嗎?”
喻桑白早就困的人事不知,他能感覺到安全距離被侵蝕,但對方的氣息卻並不讓他抗拒。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有眼淚從眼角沁出來,看上去竟是有幾分乖巧的意味:“有點。”
宋隕鬼使神差的頓住,青年的唇色也是淡淡的,微微張開的時候,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他有些失笑,自己只是這麼看着,心裏就雜念橫生。他想做的比看更多,但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等下去。
房門被鑰匙打開,冷風從門縫裏逸散開來,喻桑白立刻露出一副極為滿足的姿態順着風口就蹭了進去。
宋隕合上門,將溫度調低:“去睡吧。”
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在床上的被子裏微微拱起一個小小的被子堆。宋隕幾不可聞的笑了一下,把燈光調暗。
屋內只有一張床,宋隕心裏有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擠上去。雖然按昔日隊友所說,青年與他是曾經的戰友,生死與共的兄弟,然而在潛意識裏,他還是會把青年當做Omega。這種混雜着好感的珍視也許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扎了根,即使青年完全不像Omega一樣脆弱、需要被呵護,他還是會不由的想要照顧他,控制自己不去逾矩。
此時已經接近早晨五點,關燈之後,窗外的天色益發顯眼。宋隕拉上窗帘,繼而把沙發的靠背取了下來,留出供一個人躺着的位置。一切做完之後,他也有了些微的困意,然而沒過多久,一個人影就從被子堆里挪了出來。
“樓驍?”喻桑白迷迷糊糊道:“你不睡?”
“我睡這裏就好。”宋隕輕聲道。
喻桑白揉了揉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你什麼時候養成了睡沙發的壞習慣?”
“……”宋隕還未分辯,就已經被拽到了床邊。原本裹在一起的被子堆此時亂七八糟的散着,喻桑白看上去則頗有些愧疚的樣子:“抱歉哈兄弟,我剛才沒注意就把被子都搶了。說起來這麼大個房子怎麼就一床被子……”
說話間,宋隕已經被直直的按到了床上,輕薄的蠶絲被瞬間把他從脖子到腳都遮了起來,緊接着青年也跟着躺下,側過身眼巴巴的看着他。
之後的幾十秒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裏神采慢慢收斂,眼皮一下一下的耷拉着,最後直接陷到了枕頭裏,人事不知。
宋隕微微有些僵硬的身體這才有些放鬆。另一邊的枕頭上,緩慢的吐息縈繞在了他的整個感官之間。他就這麼靜靜的看着,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柔軟了下來。
熟睡的青年躺在那裏,不聲不響安靜的很,宋隕過了很久才想起來自己還在一堆被子裏埋着,當下便悄無聲息的把東西往外挪了挪。喻桑白似乎也聽到了動靜,往他這裏靠了靠。宋隕僵住了,實際上他覺得整個人都要化掉了。
青年最後停在了宋隕的枕頭的邊緣,鼻子翕動了兩下,又滿意的睡了。
兩人一覺一直睡到了中午。宋隕醒來的時候,微微有些發怔,他竟是罕見的起的比喻桑白還要晚。昨天從明帆那裏順來的麵包擺在餐桌上,喻桑白正拿着一塊啃着,順便死死的盯着電腦屏幕。聽到聲音,他立時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在看什麼?”
“解剖學基礎。”喻桑白聳了聳肩:“下午溫遠哲的課。醫學部晚上都被鎖着,進去動靜太大,趁他上課的時候翻進去看看倒是個好主意。”
“你去聽,我進去。”宋隕沉吟了一下道。
喻桑白立時搖了搖頭:“一起去。介於我還沒看懂……聽課還是交給宋瑩瑩吧。”
解剖學從下午三點開始,喻桑白提早了半個小時進入教室,立時搶佔了倒數第二排靠後門的好位置。院長的課程自然有無數學霸自願來旁聽,故而喻桑白擠在一群人裏面也不顯眼。只是宋瑩瑩對這種拖累她坐到教室後面的行為很是生氣。
溫遠哲進來的時候則是踏鈴,喻桑白見着人影就速度溜了出去。這位美中年的神色明顯比之前要憔悴許多,眼睛也微微泛紅。按照薩蘭的說法,昨天他應該在警察局待到很晚才回來,喻桑白甚至懷疑他一宿都沒合眼。
溫遠哲穿的還是昨天那件衣服,並不算寬鬆。喻桑白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顯懷了。陳雲易挑這個時候動手,倒也不是沒有原因。再往後一些,強制流產再置入胚胎對母體的影響,可能是致命的。
離開教室,喻桑白打開通訊器,裏面宋隕與大鬍子正在說話。
“溫遠哲那裏你們看着,如果陳雲易背後有人,估計還會再向他動手。至於陳雲易這條線,如果撬不開來,估計得把林澤也給搞來。連着動手兩次,會不會動靜太大?”
“沒事。”宋隕的聲音依舊低沉:“讓宋城動手。林澤畢竟是從他那裏跑的人,他動手不會被懷疑。把林澤的線索給他,再找他要人……”
喻桑白清咳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可以開始了。”
醫學部的行政區中,幾間辦公室挨在一起,集中在最上一層樓里。兩人在樓梯的一角會和之後,迅速避開監控走到了溫遠哲的辦公室外。無形的電磁槍掃過對着大門的攝像頭,緊接着喻桑白迅速把門鎖打開,最後一道防線消弭於無形。在宋隕進來之後,門重新被合上。
“宋城那裏把消息遞出去之後,他們現在就去找人了。你們那裏怎麼樣?”大鬍子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
“一切正常。”喻桑白眉頭微皺:“之前我在這裏明確感到過異化胚胎的存在,現在什麼都沒有。可能已經被轉移了。”
另一邊,宋隕謹慎的帶着手套一點一點翻找書櫃裏的縫隙。溫遠哲的書架上大多是醫學類書籍,最左側的一個小格子裏則是他曾發表過的期刊。書架最上方有一個小小的八音盒,看上去樸素的很,也許是學生送的禮物。很快,宋隕就放棄了在書架里尋找線索,將注意力轉移到桌面之上。那是一個看上去極為高檔的實木桌,上面鋪了層膠墊,壓着學期課表以及教務通知等。可能包含信息最多的筆記本明顯已經被拿走,只剩下膠墊上一個四四方方的印子,和右上角一個圓圓的杯子印。
“找不到。”喻桑白開口:“這裏作為一個教授的辦公室實在太正常了,就連個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我很懷疑當時他們是怎麼把胚胎給弄進來的。”
十分鐘后,宋隕也結束了搜索,很快,另一個疑問被他提了出來:“如果異化胚胎之前被放在這裏,那溫遠哲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從所有線索來看,他應該是受害人。”大鬍子很快反駁了這一點,“甚至差一點就要被胚胎植入。有沒有一種可能,隱藏胚胎的容器被偽裝成一個無法被發現的形狀。比如,之前宋小姐說過的玻璃球?”
“那樣的話,八成是陳雲易的手筆,你們最好想個辦法問出來。”喻桑白聳了聳肩:“我們再查一遍再走。醫學部晚上不容易潛入,陳雲易的辦公室倒是可以晚上再去。”
大鬍子點點頭,順便播報了宋城那裏的進展:“他們已經快到林澤的臨時用房了。”
階梯教室的課堂上,培養皿已經被分發到了每一個小組的手中。宋瑩瑩績點極高,實際操作能力極強,很快她的周圍就圍聚了一群試圖抱大腿的妹子,幫一個跨院選課的小妹子調試完顯微鏡之後,宋瑩瑩一抬頭,頓時焦急了起來:“教授怎麼突然不見了?”
“剛才出去了吧……”小妹子有些心疼:“溫教授看上去好累呀,一定是太辛苦了。”
“他走之前有說什麼嗎?”
“讓我們先看切片。”小妹子答道。
宋瑩瑩心中一緊,連忙拿出手機,然而一道電話卻同時打了進來。宋瑩瑩立刻按下拒接,沒想權限卻不能夠。
“哥,我有事,你先掛!”宋瑩瑩連忙走出教室對着話筒吼道。宋城作為一個終極妹控,對自家妹妹的手機監管極其嚴格。整個底層系統權限都被他找技術人員重寫了一遍,從而確保大數據系統過濾自家妹妹收到不夠格的Alpha的告白短訊,順便提升自己的電話接入權限為“超越管理員的最高”。
宋城被訓的一愣,當下只能訕訕的道歉:“本來還想給你個東西看看來着的。你不是那誰,溫遠哲的腦殘粉嗎,這東西你一定感興趣……”
在宋瑩瑩使勁兒戳着掛斷鍵的同時,宋城終於良心發作掛掉了自家妹妹的電話。宋瑩瑩當下聯繫上了喻桑白:“溫教授離開教室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要回辦公室,總之你們速度。”
通訊的另一端,聽見兩人的聲音,宋瑩瑩也鬆了一口氣,事情明顯還沒到最壞的一步。與此同時,一封來自宋城的郵件被發到她的郵箱裏。
宋瑩瑩原本正捧着手機往教室走,然而在打開郵件的一瞬間,她卻整個人都僵住了。郵件里,只有一張掃描的照片。
“哥?”
電話那端,宋城對於自家妹妹的驚嚇明顯十分受用:“我就說,你肯定感興趣。”
“你、你從哪弄來的?!”
“那個,把異化胚胎偷走的林澤,”解決一件大事之後,宋城明顯愉悅的很:“人剛抓住。這東西就是從他那裏搜出來的。”
醫學部,頂層,辦公室內。喻桑白掛掉宋瑩瑩的電話,神色一肅:“我們得快點還原了,溫遠哲沒按正常時間下課,他很可能要先回來。”
宋隕點點頭,很快書架上所有的東西都回歸原位。
“走。”宋隕簡單示意。
喻桑白率先起身,將手伸向門鎖,然而在觸碰的那一刻,他卻突然頓住了:“異化胚胎。”
幾乎在同一時刻,宋隕也感受到了同樣的危機感:“快。”
“等等!”通訊里,忽然傳來了唐澤的聲音:“溫遠哲出現在這層樓的監控里了。他——”
一片靜默,緊接着,窸窸窣窣拿鑰匙的聲音,從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