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路難

第4章 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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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水鎮的北邊的驛站停靠着一輛雙馬並驅的四輪馬車,兩匹高大健碩的紅棕馬正低頭咀嚼着乾草,似是要為晚上的夜路拚命積蓄着能量。馬夫打扮的高瘦男人正環臂依靠在馬棚的支柱上,似跟面前一對中年夫婦商討着價錢。

蘇青荷二人來得恰是時候,駛向兗州城的馬車一天只出兩趟,一回清晨,一回黃昏,他們剛好趕上了黃昏出行的馬車。

那一對中年夫婦像是在馬夫那裏碰了釘子,沉着臉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子丟給馬夫,嘴裏罵罵咧咧地走到驛站對面,等馬夫套馬裝車。

被甩了銀子的馬夫似乎司空見慣,揣好銀子,看向一旁站着的姐弟倆。見馬夫抬眼望來,蘇青荷忙牽着蘇庭葉湊上前去詢問。

“什麼?一兩銀子?”蘇青荷倒吸一口氣。

馬夫無視了她詫異的臉色,指了指蘇庭葉,言簡意賅地補充:“小孩,五錢。”

蘇青荷心下腹誹這妥妥的是黒商,怪不得那對夫婦臉色那麼差。吸取那對夫婦的教訓,蘇青荷沒有多費口舌,乖乖地交了錢。從阜水到兗州如果光憑雙腳走,要走上個把月,她能受得了,小包子未必受得了。

荷包瞬間縮水了三分之一,蘇青荷心疼的無以復加。這可是她們全部的家當啊,照這節奏下去,她姐弟倆還沒見到兗州城的影兒,就已經兩兜空空,喝西北風去了!

又等了約一刻,馬夫見沒人再來,便走到路中央吆喝了一聲,隨即牽馬出來裝車,準備啟程。

馬夫這一聲吆喝后,從旁邊的客棧、沿街的茶水鋪里呼拉拉地冒出來一大堆人,皆撩開裙袍爬上了馬車。蘇青荷數了數,加上她們總共有十二人。

好在是四輪並架的馬車,十二個人窩在裏面,竟也不是很擁擠,只是空氣不流通,車廂里的味道並不好聞,有一股臭汗味和劣質脂粉混合的刺鼻氣息。

最後上車的是一對年輕男女,衣着是這鎮上鮮有的華貴絲綢。年輕女子身段窈窕,舉止貴氣,顯然是大戶人家出身,髮髻里插着的金釵上嵌得好大一顆明珠,圓潤瑰麗的色澤襯得女子膚色瑩白透嫩。

女子一掀起捲簾便迅速伸手掩鼻,眼裏掩飾不住地嫌棄,皺着眉頭環顧了一圈,最終選擇了坐在看起來不那麼髒的蘇青荷姐弟倆旁邊。

年輕男子也跟着坐了過來,右臂自然地攬過女子肩頭,嘆道:“湘寧,讓你受委屈了。”語氣儘是寵溺,且帶着一絲自責。

此時馬車已經開始前進,馬蹄踏過青石板的聲響清脆而富有節奏。蘇青荷沒有在意身邊那對男女親昵的姿態,幫小包子調整坐姿,微抬起手護住小包子的腦袋。

蘇庭葉第一次坐馬車,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滿是好奇,不安分的一會身體前傾,一會掀開窗帘,出神地看那些一閃而過的商鋪及行路人。

此時車上除了一開始見過了那對中年夫妻,同行的有三名身材高壯,長相有些兇惡的大漢,汗臭味基本就是從他三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緊靠着壯漢的是兩名小商販打扮的男子,二十齣頭的年紀,瑟縮的眼神不時地瞟向那三人,帶着明顯的戒備和畏懼。

正坐在蘇青荷對面的,是一個模樣清俊的少年,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墨發乾凈利落地束在腦後,身上穿得也是名貴的緙絲料,只是袖口有些磨損的痕迹。少年的神色有些衰敗頹然,一上車就閉上眼,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想心事。

“這破箱子能叫馬車嗎?要不…我們別去兗州了。”被喚作湘寧的女子掏出絹帕掩住鼻底,白嫩的臉頰憋得有些發紅。一想到要在這樣惡劣的車廂里待上八天,她恨不得直接從車上跳下去。

“你後悔跟我了?你莫不是想回家認錯,順從你爹爹,嫁給那個二世祖?”年輕男子俊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狠,口中也不自覺地帶上嫉羨的語氣,感受到懷中的人兒身體僵直了,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陵郞,你在說什麼?”

年輕男子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了,慌忙將她摟進懷中:“我只是覺着…你跟着我受苦了…”隨後,極盡溫柔地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語:“你放心,這次在兗州城的斗石大會上,我一定會奪得魁首,讓你爹爹後悔當初說的話,然後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

女子臉上浮上一層羞澀的紅暈,全然沉浸在男子編織地美好未來中,嬌聲喚道:“陵郞,我相信你…”

二人的聲音極低,近似於呢喃,完全掩在馬蹄聲中,卻被緊挨着的蘇青荷聽得一清二楚。

餘光看見相擁的二人,略尷尬地偏過頭去,原來是一對私奔在外的苦命鴛鴦啊。之前蘇青荷還有些奇怪,穿着名貴的絲綢,家裏怎會沒有出行的馬車,原是一出千金小姐戀上窮書生,被老丈人棒打鴛鴦的戲碼。

據她所知,這大夏國男尊女卑的風氣不似南邊的南曼國那麼嚴重,女人是可以隨意出門走街串巷的,男女同席、女童入學都是很正常的事。只要不是娼妓樂妓之流的賤民,哪怕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和不受寵的妾室,都是不能隨意打殺發賣的。

男人雖可以三妻四妾,有權勢的女人同樣也可以豢養面首,只不過上不得檯面來說,沒有婚書聘書罷了,和離、寡婦再嫁更是十分常見的事。

更別提男女之間的私相授受,早已成為一股時尚自由、浪漫無拘的風氣。

在相對偏遠保守的鄉鎮,或許還保有浸豬籠這一陋習,但在兗州城這樣的大州郡,正如那男子所說,若他在斗石大會上一舉成名,他與富家小姐私奔一事,定會流傳成一出風流佳話。

正是如此,那女子並不避諱與男子親昵的舉動,車裏的眾人也是熟視無睹,習以為常的姿態。

馬車行駛了兩個多時辰,在徹底黑沉下來的午夜,搖搖晃晃地抵達了一處城郊外的驛站。

一間房住宿一晚要二十文,當然也可以選擇不住,隨便在哪個柴火疙瘩里搭鋪蓋也沒人管你,只要不怕半夜被狼叼走。

蘇青荷付了一間房錢,和小包子擠一擠便睡下了。這客棧簡陋的很,沒有任何裝飾器具,一眼望去就是木板搭建而成的,天花板的牆角都結了蛛網。

蘇青荷的身體睡慣了硬邦邦的木板床,加上周天的勞頓,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蘇庭葉躺在床上,撫摸着懷裏那塊翡翠吊墜,他娘的那件遺物,蘇青荷沒有食言,到達鎮上的第一時間便去了馮記當鋪將這塊翡翠重新贖了回來。

或許是那塊翡翠給了他力量,第一次遠離家鄉,蘇庭葉並沒有忐忑不安地失眠。毛茸茸的腦袋抵在蘇青荷的肩上,聞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呼吸平穩延綿,很快陷入了睡夢中。第二日清晨,蘇青荷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前往兗州的行程。

直到日漸中天,馬車還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幸而蘇青荷早有準備,從包袱里掏出在鍋里炕過,外加曬了一下午,十分耐儲存的玉米餑餑,就着水,姐弟二人就這麼在馬車裏吃了起來。

玉米餑餑最外的一層皮都被曬裂了,入嘴很硬,嚼起來卻很香,名副其實的乾糧,壓餓又便於攜帶。

坐在蘇青荷旁邊的年輕女子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伸出玉蔥一般的手指點着,秀眉輕揚:“這東西也能吃?”

車上眾人聞聲微哂,這小姐到底天天吃得是什麼山珍海味,連玉米麵餅都沒見過呀?

姐弟二人沒有應答,直接用行動告訴了她,二人極有默契地同時咬了一口餅,鼓着腮幫子獃獃地看她,像兩隻正在進食中毛茸茸的小倉鼠。

“可以…分我一塊嗎?”微帶顫抖卻無比清澈的嗓音傳來。

蘇青荷抬頭,發現竟然是那位坐在她對面,從上車就沒開過口的紫衣少年,此時正直勾勾地盯着蘇青荷手裏的麵餅,精緻的喉結上下滾動,似是在默默吞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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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點酥(賭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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