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自從在自家小徒弟那裏了解到鄭瓊此人之後,再次見面的時候,蕭銘看着他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憐愛,直把鄭瓊看得頭皮發麻卻又摸不着頭腦,還拉了陸天羽不少的仇恨值。
#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又多了一個情敵!#
#失寵噩耗!師父對我朋友比對我還好!#
——一時間,陸天羽的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了,而這種不滿在自家師父將一隻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渾身雪白的靈貓送給鄭瓊之後達到了頂峰。
鄭瓊自小到大都是幸運e,渾身上下的靈石從來沒有超過十塊,更沒有什麼法器功法,走得也是最為廉價的體修路子。所幸此人悟性不錯,又心性極堅,這才磕磕碰碰地活到現在,縱使修為不高,但卻因為遭遇的險境太多,故而根基紮實、戰鬥經驗豐富,大約也算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了。
經受這麼多困苦卻依舊堅.挺地活到現在,從另一種角度說,又何嘗不是一種運道呢?蕭銘並不吝惜用那麼一兩件對他而言可有可無的東西,幫自家小徒弟收攏一位誠心實意的幫手。
而事實證明,蕭銘收斂人心的手段從來都會準確騷.到對方的癢.處。
鄭瓊見過不少寶貝,卻留不住一樣,從來都是他散財給別人,卻沒有受過他人饋贈,如今突然被塞了這麼一隻看上去就格外昂貴的靈貓,不由得整個人都懵了。
“你好歹是馭獸門弟子,雖為體修,關於靈獸的飼養也耳濡目染了不少,這靈貓是我因緣偶得,懶得養,便給了你吧。”蕭銘笑容慈和,注視着懵逼的鄭瓊,溫言說道。
“這、這怎生使得!”鄭瓊抱着柔軟的靈貓,渾身僵硬,想要將貓兒重新交回蕭銘手中,卻不敢太過無禮,憋得一張老實憨厚的面孔整個都紅了。
陸天羽在一邊斜睨着他,滿臉不爽,剛想要開口將靈貓要來自己養,卻被蕭銘一個眼刀阻止,只能悻悻地閉口不言。
“為何不可?你是天羽的好友,助他良多,這隻靈貓便算是我這個做師父給的見面禮了。”成功將靈貓轉手的蕭銘心情不錯,理都不理貓兒委屈的“咪嗚咪嗚”,更對那直直伸向他試圖勾到他衣襟的爪子視而不見,“身為馭獸門的弟子,沒有一兩隻靈獸怎麼說得過去,這靈貓雖然看着柔弱,卻也有些能力,你契約了它,也能多一分保障。”
“但我覺得陸兄弟……”鄭瓊無法承受陸天羽散發出的低氣壓,只是剛剛開口道一半,便被蕭銘否決:“我的徒弟我自然了解,天羽他不適合飼養這種柔弱嬌貴的小東西,對他的幫助也不大。”
鄭瓊再三推辭不過,最終不得不按照蕭銘的說法,將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靈貓契約了,對蕭銘的好感度更是蹭蹭蹭直往上漲,看向蕭銘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上了不遜於陸天羽的孺慕。
鄭瓊沒有師父,加上性子憨厚、貧窮與幸運e,在馭獸門中也一直算是邊緣人,倘若不是胡真君意外身隕,少不得會被馭獸門當做罪魁禍首拋棄,以消減璇璣門的怒氣。
如今鄭瓊與陸天羽交好,又得了蕭銘的眼緣,這才算是真正在馭獸門有了立足之地。只是鄭瓊雖然憨厚卻並不愚蠢,自然明白先前在宗門內的處境,就算如今情況好轉,曾經的裂痕也是消磨不去的,只是鄭瓊生性大度善良,所以才故作不知罷了。
比起生活許久、卻並無太過歸屬感的宗門,反倒是陸天羽這個“危難中不離不棄”的好友更讓鄭瓊信賴,當然,現在也要加上身為金丹前輩,卻待他態度和善溫柔,甚至將貴重的靈貓相贈的蕭銘。
即使並無師徒之名,在鄭瓊心中,也真心實意地將蕭銘當成是師長那般敬重——只可惜他並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這位他敬重的長輩,也曾經狠狠坑了他一把,讓他背了一口沉重的黑鍋。
因為還有一個玄鉞在宗外等候,蕭銘並未在馭獸門停留多久,在稍稍指點了一下陸天羽並鄭瓊的修行后便很快離開,將可憐巴巴的小徒弟甩在了腦後。
解決了璇璣門的問題,蕭銘可謂是一身輕鬆,對待被他拋棄了一段時間的玄鉞態度更是溫和。兩人離開馭獸門的範圍之後,玄鉞側頭看向蕭銘,顯然很是不願就此分別:“接下來,你準備去做什麼?”
蕭銘沉默片刻,微微遲疑,隨後將一塊玉簡取出,遞給玄鉞:“對這玉簡當中的方子,你可有所了解?”
玉簡之中拓印的自然是蕭銘從陸天羽那裏拿到的,他先前詢問過器靈凌兒,卻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畢竟凌兒所了解的都是從前主人那裏獲得的知識,半妖顯然並不在此之列,而蕭銘第二個所想到的詢問對象,便是玄鉞了。
玄鉞將玉簡瀏覽了一邊,皺眉搖頭:“這是藥方?抱歉,我對於煉丹並不了解。”頓了頓,他看向明顯有些心事的蕭銘,低聲詢問,“這藥方頗為古怪,是為了什麼?”
蕭銘將玉簡拿回,輕嘆一聲:“我信任你,故而可以將此事告知與你,但出我口、入你耳,切莫被第三人得知。”
“那是自然。”玄鉞面容一肅,“我可以發下心魔誓。”
“這卻是不必。”蕭銘笑了起來,緩和了表情,隨後將自己徒兒有可能是赤王血脈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
赤王害得玄鉞師父道消身殞、二師兄自我放逐,可謂仇怨頗深,玄鉞眉頭緊鎖,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戾氣,倘若陸天羽不是蕭銘心愛的弟子,大約立即便會被玄鉞一劍弄死——縱使陸天羽與赤王當年的所作所為毫無干係,但畢竟流着對方傳承下的血,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蕭銘自然感應到了玄鉞周身的殺意,下意識伸手按住他慣於持劍的右手,頓時,玄鉞氣息一滯,滿腔殺意灰飛煙滅,腦中唯一剩下的便是自己右手手背上微涼柔軟的觸感。
“你不要這樣排斥天羽,我的話尚未說完。”蕭銘有些無奈,“我剛才給你看的方子是天羽偶得,他想要藉此剔除體內的妖族血脈。”
玄鉞有些遲鈍的反應了幾息:“當真如此?”
“自然。”蕭銘點了點頭,“只是我不知這個方法是否有效,對身體有沒有什麼損害,所以想要尋個可靠的人鑒定一下。”
既然陸天羽想要剔除妖族血脈,那麼便意味着他將於赤王沒有半分關係,也算是一件好事。玄鉞沉吟着點了點頭:“雖然我不懂這些,但是我知道有人也許會了解。”
蕭銘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以玄鉞的身份和人脈,必然會有所收穫:“是誰,在哪?”
“十荒林,半妖村。”玄鉞語氣堅定。
十荒林,是人界與妖界之間結界的所在之處,而十荒林中由半妖們聚居而成的村落,在修真界也不算是什麼秘密。
半妖處境尷尬,被人類與妖族共同排斥,為了謀求生存,半妖村便應運而出,大約只有在半妖村,半妖們才能安心生活,不必擔心朝不保夕。
十荒林靠近妖界,其中活動着不少威脅性極高的妖獸,就算有人想要抓捕半妖,也會不願意冒着危險深入其中,況且半妖村極其排外,敵視一切陌生的入侵者,一旦有人踏入十荒林被半妖發覺,便會受到毫不留情的追殺,不問緣由、不提因果。故而蕭銘雖然知道半妖村的存在,卻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打算走這裏條道路,卻不曾想反而被玄鉞率先提了出來。
眼見蕭銘慎之又慎地皺起眉,玄鉞自然知曉他在忌憚什麼:“若是我們兩人,進入半妖村大約頗為困難,但是我的二師兄玄鈳卻與那些半妖有一些交情。”
玄鉞從來不會妄言,既然他說有方法,那麼必然不是謊言。蕭銘稍稍放下心來:“不會太過麻煩玄鈳真人嗎?”
“無妨。”玄鉞輕描淡寫地回答,相當乾脆地將自家二師兄賣了個乾淨。
既然“師弟”都說無妨了,蕭銘也不矯情,當即道謝,將行程定了下來。而順利得以與蕭銘繼續同行的玄鉞也格外愉快,嘴角微微勾了勾,心滿意足。
十荒林在大陸極西,就算以蕭銘、玄鉞的速度,也足足趕了十餘日才到。在這段時間內,玄鉞也對蕭銘講述了一番自家二師兄與半妖們的恩怨情仇,大約應當用相愛相殺(?)與日久見人心來總結。
玄鉞的二師兄玄鈳被妖族所騙,故而最開始對半妖們的態度極不友好,雙方衝突了不知多少次,只是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才勉強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不過隨着“打”交道的次數不斷增多,彼此間也稍稍有了些許了解,終究不再如初見時那般時刻劍拔弩張地警惕防備。
半妖村周圍的環境並不太平,天敵不僅有人類也有妖獸。玄鈳對於成年的半妖們存有敵意,但對於在半妖村出生的孩子們卻頗為和善,甚至幾次在巡查結界時對誤入險境的半妖孩童出手相救,逐漸結下一些善緣。
玄鈳駐守十荒林百餘年,曾經援手過的半妖孩子們盡皆長大成人,對於玄鈳的態度比之長輩友好了數倍。藉由這些孩子,玄鈳終於逐步被半妖村所接受,而玄鈳一個人十荒林呆了太久,偶爾耐不住寂寞,也會去半妖們那裏染染人氣。
直到蕭銘隨着玄鉞到達玄鈳那間位於十荒林邊緣的小院子時,他對於這位只有一面……或者說兩面之緣的玄鈳真人已然有了最初步的了解。而待到兩人在院門前站定后,早已接到玄鉞傳訊的玄鈳也迎了出來,熱情地抱着自家小師弟拍了拍後背,接着被玄鉞頗為冷淡嫌棄地推開:“又是滿身酒臭。”
玄鈳大大咧咧地笑着,絲毫沒有半分不悅,一手抓着腰間的酒葫蘆,一手搭在玄鉞的肩膀上,將目光轉向蕭銘,微微眯起的眼眸遮掩住笑意之下的不友好:“這位是……?”
“你見過的。”玄鉞也同樣望向蕭銘,眸光柔和,“他是蕭銘。”
玄鈳滯了滯,失聲叫道:“蕭銘?你那個小道侶?他不是趙涵嗎?!”
玄鈳見過蕭銘一面,自然記得那時此人的名字是“趙涵”,方才的詢問不過是由於他對“趙涵”觀感不佳,故而帶着幾分下馬威的味道。只是一轉眼這“趙涵”卻變成了“蕭銘”,頓時就把離群索居許久的玄鈳真人弄懵了。
蕭銘乾咳一聲,抬手化去自己面上的偽裝,恭敬地行了一禮:“我便是蕭銘,偽裝為趙涵,是因為先前有些……不得已的緣由。”
玄鈳眨眨眼睛,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蕭銘,又瞅了瞅自家小師弟,八卦意味甚濃。只可惜玄鉞一點都沒有解釋的意思,將他靠在肩膀上的手推下去:“還不讓我們進去,站在這裏做甚?”說罷,他直接抓住蕭銘的手腕,抬腿邁進院門。
玄鈳嘟囔了一句“你還真不客氣”,隨後笑着跟了進去,對待蕭銘的態度也轉了個大彎,熱情友好起來。
自從年輕時被妖族騙了一次、鑄成大錯,玄鈳無論是見誰都會帶上三分懷疑。他先前雖從未見過蕭銘,但卻從洛水宗眾人的描述中了解了不少,兼之玄鉞偶爾來看他時十句話中八.九句不離蕭銘,讓玄鈳不得不感慨兩人恩愛甚篤、天作之合。
玄鈳深知自家小師弟性子清冷,本以為他會陪着他那把劍,冷冷清清過一輩子,不料中途殺出一個蕭銘,只是言談間便能讓玄鉞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自然讓玄鈳這個做師兄的很是歡喜。
故而玄鈳對蕭銘的印象有多好,便有多排斥後來出現的“趙涵”,只覺得“趙涵”心術不正、居心叵測,硬生生拆散了一對仙緣道侶。
如今好了,趙涵便是蕭銘,與玄鉞之間的感情仍舊親密無間,玄鈳自然打心底里地開心舒暢。
玄鈳本就善談,一個人駐守十荒林也着實憋壞他了,與蕭銘之間的矛盾解開之後便立即將滿腔的熱情換了個方向。蕭銘長袖善舞,兼之這次有求於人,自然對玄鈳極盡迎合,兩人很快便勾肩搭背地聊了起來,彷彿許久不見的好友。至於玄鉞……這人素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直接被蕭銘與玄鈳雙雙忽略,只能一個人坐在一邊渾身上下冒着冷氣。
玄鉞面色不善,若是旁人在此,估計要嚇得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只可惜玄鈳看着玄鉞長大,早已對此習以為常,蕭銘更是有恃無恐,只是偶爾睨笑玄鉞一眼,帶着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調侃和揶揄。
——明明兩人之間沒有半句交談,只是幾個眼神便讓玄鈳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大煞風景的電燈泡,無怪修真界對這對道侶人人稱羨,就算得知兩人分開第一個反應也是不信,隨後則是惋惜。
雖然成了電燈泡,但玄鈳憋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一個能聊到一起去的對象,就算瞎了狗眼也不願意放過,談性十足間乾脆解下腰間的酒壺,吵嚷着“酒逢知己,不醉不歸”。
玄鉞微微皺起眉,剛想要拒絕,便被自家二師兄糊了一臉:“閉嘴閉嘴!我知你不願跟我喝酒,所以是跟你的小道侶喝!沒你什麼事!”
玄鉞隱忍地閉了嘴,側頭去看蕭銘,卻看到自家“小道侶”已然淺笑着掏出兩個酒杯,置於自己和玄鈳面前。
既然蕭銘同意了,玄鉞就算如何不願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只是擔憂地按住蕭銘放在桌上的手臂,輕聲囑託:“二師兄的酒素來霸道,你量力而行。”
“什麼量力而行!喝酒就要痛痛快快的喝!思前想後估量來估量去,還不如不喝!平白糟蹋了我的好酒!”玄鈳不滿地嚷道,嫌棄地瞪着玄鉞,“你這個掃興的傢伙閃一邊去!”
極少看到旁人訓玄鉞和訓孫子一般,蕭銘不由失笑:“我酒量不好,今日捨命陪君子,玄鈳師兄可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難得有人願意陪他喝酒,玄鈳連連擺手。蕭銘又笑着轉向玄鉞:“倘若我喝醉了,就麻煩你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玄鉞微微一愣,隨即輕輕頷首,垂下眼帘遮擋住突然炙熱起來的目光。
蕭銘與玄鈳都沒有注意到玄鉞的異常,雙雙舉杯對飲。
蕭銘雖然謙稱自己酒量不好,平常也極少喝酒,卻自有一套喝酒的法門,就算喝得再多,也能保持理智,不至於失態。至於玄鈳就更沒有什麼顧忌了,有人與他共飲,便越喝越多、越喝越猛,倘若不是好酒量支撐着,估計很快便要被喝趴下。
玄鈳拿出來的酒不僅烈,而且後勁十足,喝不慣這般烈酒的蕭銘最先頂不住,抬手按着太陽穴搖搖晃晃地支在桌子上,眼神迷離,眉頭輕鎖。玄鈳也喝得高了,先前還能與蕭銘談笑勸酒,如今卻只是本能地將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灌入喉間,縱使動作大氣豪邁,卻硬生生縈繞出了幾分悲涼,似乎那流入胃中的不是酒,而是心底悔恨的淚。
喝酒最醉人的便是喝悶酒,悲傷無從發泄,只能將自己灌醉,人事不知地一覺睡到天明。
很快,玄鈳便嘟嘟囔囔地趴在了桌上,沒有拿穩的酒杯將酒水灑了一桌一身,熏得醉酒之人越發迷醉。玄鉞抬手扶起搖搖晃晃的蕭銘,側頭看了看昏昏然睡過去的玄鈳,輕輕嘆了口氣——即使已經百年,他的二師兄也還是看不開、放不下。
也對,他們師兄弟三人自小由師父一手撫養長大,格外親厚,二師兄一念之差卻害得師父仙緣斷絕、陽壽耗盡,就算臨終前師父只道這是天命,不怨任何人,他們也無法就此釋懷。
——甚至,他與大師兄有時也會隱隱責怪二師兄,怨他太過天真、識人不清,錯信了妖孽。
“玄鈳師兄……他……就這麼放着不管了?”蕭銘口齒有些不清,神志卻尚未被酒意完全侵蝕。
“不用管,他早就習慣這樣了。”玄鉞表情淡然,雙手將無力地靠在自己身上的蕭銘抱緊,半拖半扶着送去一旁的客房。
縱使蕭銘勉勵保持清醒,但被夜間的山風一吹,頓時昏昏沉沉了起來,待到進入客房,已然人事不知地昏在桌上。
玄鉞草草鋪好床鋪,轉身一看便見到趴在桌上毫無動靜的蕭銘,神色間又是無奈又是縱容,方要伸手將其抱起,卻被蕭銘出手如電地扼住咽喉。
蕭銘毫無意識,而警惕卻是刻入骨髓的本能,甫一出手便殺機盡顯。玄鉞微微一愣,立即止住了動作,將剛剛放到蕭銘肩膀的手移開,以示自己的無害。
感受到對方沒有敵意,蕭銘掐住玄鉞喉嚨的手也微微放鬆了一些,似是困惑地皺了皺眉,迷離的眼睛微微眯起,彷彿要看清面前這個讓他感覺極其熟悉的人:“……玄鉞?”
聽到蕭銘呢喃,玄鉞輕聲答道:“是我,我是玄鉞,我扶你上.床,不要擔心。”
“玄鉞……玄鉞……”蕭銘呼喚着這個名字,終於將渾身的防備撤了下來,身子柔弱無骨般靠近對方懷裏,甚至撒嬌般地蹭了蹭,“難受……”
一聲輕輕的抱怨簡直暖到了玄鉞心底,當下一手將蕭銘穩穩摟住,另一手帶着靈氣拂過他的額間,柔聲勸道:“睡一覺,明早就好。”
蕭銘輕哼了一聲,似乎是點了點頭,隨即順從地被玄鉞抱起,走了幾步后又被放在床上,陷入被褥之間。
蕭銘頭枕着玄鉞的腿,緊鎖的雙眉隨着對方按壓在頭部穴道上的動作微微舒展。玄鉞低頭看着蕭銘,眼中暖色更甚,嘴角也微微勾起,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他知道蕭銘的防備心重,只是對方剛剛掐住他喉嚨的動作越是狠戾,便越是襯得認出他后的順服與依賴的可貴。此時此刻,玄鉞恨不得蕭銘對待所有人都是那般不留情面,唯獨會這般靠在他懷裏,毫無防備地任他擺佈。
“蕭銘。”玄鉞輕聲喚道,如此反覆再三,這才換來對方一聲不耐地回應。
“蕭銘,你愛玄鉞嗎?”玄鉞望着蕭銘微微睜開、卻毫無焦距的雙眸,柔和地彷彿擔心驚擾了什麼。
“愛……”蕭銘恍惚答道,卻不待詢問之人反應,復又皺眉否決,“不,不愛。”
剛剛驚喜了沒有三秒鐘的玄鉞:“…………………………”
不甘心得到這個答案就放棄,玄鉞再次搖了搖蕭銘,追問道:“為何不愛?”
蕭銘似乎沒有聽懂這個問題,遲鈍地蹙眉思考,被玄鉞追問數聲后這才醞釀出了兩個字:“害怕……”
“害怕?為何害怕?你在害怕什麼?”玄鉞詫異而急切地連聲發問,最終卻只得到一個“煩”和一個後腦勺,然後被單方面地強硬結束了這一場趁人之危的問話。
玄鉞無可奈何地看着蕭銘嫌棄地拋棄自己的膝枕,背對着自己蜷進被褥里,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沒有繼續打攪對方好眠。
他不會在蕭銘醉酒時做任何逾禮的事情,卻也不甘就此離開,乾脆一直坐在床沿注視着蕭銘,這一看便看到了晨光熹微。
而那一聲“害怕”也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再也抹除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