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雖然不知道璇璣門的胡真君是打算先給自己的胞弟收屍,還是直接沖向馭獸門報仇雪恨,但他終歸是要前往馭獸門一趟的。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蕭銘與玄鉞只需要等在馭獸門附近守株待兔便可。

馭獸門離璇璣門並不算近,但很顯然,接到自家胞弟死亡消息后的胡真君簡直氣瘋了,並未等候多久,他們便看到了胡真君氣勢洶洶、怒意滔天的身影。

玄鉞深深看了蕭銘一眼,隨後一言不發的隱匿了身形,而蕭銘也換上了“趙涵”的樣貌,笑吟吟地現身在胡真君面前。

看到趙涵,胡真君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搞不清情況,卻仍舊記得天玄派外玄鉞的一劍之威,即使仇人相見,也不得不按耐住脾氣,語氣冰冷、降尊紆貴地微一頷首:“趙道友。”

——現在可不是與“趙涵”起衝突的時候,還是自家胞弟的事情更為重要。

只可惜,胡真君想要息事寧人,蕭銘卻完全沒有這個打算,他微微一笑,再次攔住側身欲走的胡真君:“真君留步,我在此候君久矣。”

胡真君微一皺眉,隨即猛地瞪大了眼睛:“莫非——是你?!”

胡真君並不蠢,相反,他極為聰明,對於鬼蜮伎倆更是腦筋轉得極快,只是從前都是他算計旁人,唯獨在蕭銘身上連連摔跟頭,坑得連帶着自己的宗門都灰頭土臉。

他知曉自己與“趙涵”是敵非友,除非故意為之,否則像這樣“恰巧偶遇”還特意現身相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再加上“趙涵”曾經令他吃盡苦頭的陰險狡詐,胡真君頓時便明白了胞弟的死亡並非意外尋仇,而是被精心策劃的、引他上鉤的誘餌。

“你——你——豎子爾敢!”胡真君怒髮衝冠,平素疼愛的胞弟因他而死,這簡直比對方不小心被仇人所殺還要令他難以接受——是他的寵愛,成為了胞弟的催命符。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胡真君此時也沒有細思修為比自己低一個大境界的“趙涵”為何竟然膽敢孤身一人算計於他,當即舉起自己的法器金刀橫劈將去,而蕭銘也一反常態的沒有提前設下什麼陷阱埋伏,反而沉穩地挺身迎上。

元嬰期修者即使對於大宗門也是相當貴重的資源,能夠這般直面元嬰真君全力擊殺卻無後顧之憂的機會自然可遇而不可求,蕭銘此番的目的不僅僅是殺人,同樣也是藉由實戰鍛煉自己。

胡真君畢竟晉陞元嬰已久,雖然僅僅是初階,對於剛剛金丹大圓滿的蕭銘而言也是遠遠難以企及的。儘管早就有所準備,方一個照面,蕭銘便支持不住接連敗退,切身領會了一把元嬰與金丹之間深淵般的差距。

胡真君殺招迭出,恨不得立即將蕭銘斬於刀下,但就算敗相頻出,蕭銘也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意外逃脫,受傷雖重,卻無一致命——這樣的“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就算被怒火沖昏的胡真君也察覺出了不對之處。

按理說,他想要誅殺蕭銘不過是三兩下的功夫,無論對方如何狡猾,金丹就是金丹,面對元嬰有如蚍蜉撼樹。能夠爬到元嬰境界的修者沒有一個是傻子,胡真君很快冷靜了下來,頓時後背全是冷汗——即使目前場面上他完全佔據了上風。

“趙涵”與玄鉞交情極深,竟然能夠讓玄鉞毫不顧忌洛水宗的立場前來相助,而如今“趙涵”膽敢找上他來尋仇,所仰仗的無非也是玄鉞。

仔細思索自己落空的殺招,胡真君越想越是心驚,能夠如此不着痕迹地將他的殺招化為無形的,十有八.九便是那玄鉞尊者。而以玄鉞尊者化神期的修為,不被他察覺地藏匿於一邊,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胡真君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困獸,明明可以很輕易地弄死,卻被母獸當成了訓練幼獸的道具,最終難逃一死,卻還要為了殺身仇人的茁壯成長做出卓越貢獻。

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如此袖手等死?為胞弟報仇重要,但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頭腦冷靜下來的胡真君第一個反應便是逃走,只是既然入了局,便由不得他抽身而出。

每次逃出有望,都會有一道劍氣將他重新逼回,再加上蕭銘的窮追猛打,胡真君立時便落入下風,身上出現了好幾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左突右沖卻只是將自己撞了個頭破血流,胡真君心中冰冷一片,悲涼萬分。

那可是玄鉞尊者,是化神期的劍修,哪裏是他一個元嬰初期能夠抵抗得了的?胡真君終於停止了無意義地逃避,轉身面向了蕭銘,眼中赤紅一片,幾欲入魔。

——反正逃生無望,那便魚死網破吧!縱使敵不過玄鉞,他就算拚卻性命、身隕道消,也要拉着“趙涵”一同陪葬!

胡真君周身氣勢暴漲,瘋狂的眼神讓蕭銘心中一緊,他知道,先前不過是開胃小菜,如今才是重頭戲碼。

不敢再有任何留手,蕭銘立刻將自己祭煉的法器全都掏了出來,嚴陣以待。只不過明明被元嬰期的威壓壓得渾身肌肉骨骼隱隱作痛,蕭銘的心中卻一片平靜,平靜到完全沒有任何的恐懼與擔憂。

以金丹之身與一個瀕臨瘋狂的元嬰鬥法,簡直是在作大死,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認為真正發瘋的人是蕭銘。每時每刻都遊走在生死的邊緣線上,似乎萬一踏錯一步,便會迎來萬劫不復的死亡深淵。蕭銘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最初他還有時間思考自己的行動,但隨着對手越發狠戾的反撲,最終只能憑藉直覺與本能來應對。

周身飛舞着周天破雲劍,蕭銘手持雙月環,環末的鈴鐺無聲地搖擺,晗光鏡高高懸於頭頂,自上而下籠罩着整個戰場——蕭銘感覺自己進入到了某種相當玄妙的境界,無懼無怖、冷漠自持,一進一退、一舉一動、無論是防禦還是進攻都彷彿行雲流水,完全不需要思考便達成了最契合、最高效的局面。原本作為單獨個體的法器之間似乎也隱隱有了呼應與共鳴,仿若成為了一體。

蕭銘知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頓悟,是每一個修者都竭力追求的奇遇,卻很少有人能真正獲得。這一次的頓悟,一來是因為胡真君的瘋狂,將蕭銘逼迫到了極限,二來卻是由於一直站在蕭銘身後守護的玄鉞,倘若沒有他,蕭銘的心境不可能那麼平穩無波,求生尚且不及,哪裏有多餘的心思用以體悟?

這一次頓悟,是玄鉞送給蕭銘的,蕭銘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如何信任着對方、依賴着對方,似乎只要有玄鉞在身邊,那麼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需懼怕,哪怕死神的鐮刀次次擦身而過,也不會威脅他分毫。

就連蕭銘本人都無法想像自己竟然信任玄鉞到如斯程度,毫不猶豫、全無顧及地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於對方的手心之上,只要對方一個疏忽,便會屍骨無存。

倘若曾經有人告訴蕭銘他會這般信任玄鉞,蕭銘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但事實上他當真做到了,明明他們二人之間曾經有過背叛與仇怨,甚至一度不死不休……

進入玄妙頓悟的蕭銘不再僅僅被胡真君打壓、險象環生,他尋到了自己的節奏,甚至隱隱有了與胡真君分庭抗禮的趨勢。

蕭銘的轉變,胡真君自然發現了,仇人居然進入了頓悟,這讓他怎生忍耐?胡真君不知道蕭銘的這次頓悟能夠達到怎樣的程度,所有有幸進入頓悟的修士無一不會有質的飛躍,死在玄鉞劍下還能說自己技不如人,但胡真君萬萬無法忍受自己殞命於一個區區金丹小輩。

胡真君恨恨咬牙,周身氣勢再一次暴漲。暴烈的靈氣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絞碎了他的每一縷經脈,將原本融入血肉內的靈力全部榨取而出。

如此毫無顧忌、暴虐悍然的靈氣波動自然被蕭銘感知到了,他神色微變,迅速脫離了頓悟境界將自己的周身護住,向後撤開,只是為時已晚。

元嬰自爆的力度即使是化神期修者都不能輕視,更何況蕭銘不過是一個金丹?他本已經做好了身受重傷的準備,卻不料手臂被人猛地一扯,接着便被按入一個氣息冷冽的懷抱。

身體被極大的力道禁錮,絲毫動彈不得,蕭銘只能竭力拓展靈力,護住以背部為盾、遮擋住他的玄鉞——即使這點防護對於玄鉞而言不過杯水車薪。

靠在玄鉞胸口,傾聽着對方沉穩的心跳,蕭銘微微合眼,下一秒,他便覺得眼前一黑,耳邊嗡鳴不知。即使有玄鉞抵擋,沒有正面抵抗元嬰自爆的赫赫威勢,餘波也讓蕭銘氣海翻騰不止,嘔出幾口鮮血。

與蕭銘的狼狽不同,玄鉞卻連呼吸都不曾紊亂,他早在察覺胡真君自爆之時便做了準備,加之身為劍修,肉.體極為強悍,所傷之處不過是背部一片皮肉,甚至他還有心在胡真君自爆之後反身一劍,將那趁着自爆脫體而逃的元嬰一劍穿心。

元嬰在玄鉞的劍尖消散成齏粉,屍身更是碎得不能更碎。一界元嬰大能就此隕落,着實令人唏噓,只是在場兩人卻絲毫沒有關注這些。

“你的傷勢如何?”蕭銘一把抓住玄鉞的手臂,注視着那背部雪白布料上刺目的血紅,眼框也微微泛出紅色。

玄鉞收劍的動作稍稍一頓,眼睛眨了眨,原本毫無異色的面孔硬生生白了一層,顯露出幾分的虛弱:“無礙。”

“怎麼可能無礙!”蕭銘厲聲喝道,心中懊悔不已。是他太過託大,也太過相信玄鉞的能力,竟然沒有顧忌對方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沒有提早防範自爆這一同歸於盡的手段,害得玄鉞因此受傷。

——果然,無論是誰一旦有了全心信賴的依仗,都會不由自主地鬆懈下來,忘了曾經的謹小慎微。

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蕭銘神色沉鬱,眸光冰冷,頓時讓玄鉞心中一個“咯噔”。

不過是元嬰初期的自爆,就算玄鉞毫無準備,也不會傷得太過嚴重,只是蕭銘一來關心則亂,二來境界不過是金丹,絲毫不知化神期真正的威能,故而才被玄鉞臨時偽裝的拙劣把戲所騙。

玄鉞原本沒有打算故作虛弱,只是蕭銘那關懷慌亂的目光讓他一時頭腦發熱,無師自通。若此時是別人,估計已然被這一出英雄捨身救美的場景感動,不管不顧地撲進對方懷裏柔情蜜意,只可惜對於蕭銘而言,他不僅僅只有感動,還有邁入墮落的恐慌。

玄鉞與蕭銘畢竟相處已久,一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頓時暗罵自己一時衝動——萬一蕭銘因此而內疚後悔,下次再遇上什麼棘手的麻煩卻只願自己解決不帶他玩了該如何是好?!

“當真無妨。”玄鉞覆上蕭銘抓着他手臂的手,輕輕握住,“只不過是皮肉傷罷了,倘若不信,我可以褪下衣服給你查看。”

蕭銘:“………………………………”

沉默片刻,蕭銘嘴角一抽:“不,脫衣服就不必了。”說著,他翻手扣住玄鉞的脈門,送入一縷靈氣,在玄鉞周身經脈內繞了一圈,確定的確沒有什麼隱患后這才微微緩和了臉色,抬頭觀察玄鉞比以往蒼白上幾分的面孔。

玄鉞表情微僵,連忙再次握住蕭銘:“……我面色發白,只是有些失血。”

蕭銘:“……呵呵。”

冷靜下來后,蕭銘自然明白了玄鉞這廝到底做了什麼“好事”,立即將被握住的手抽了出來,冷然而笑:“我倒是不知,你何時這般會做戲了。”

玄鉞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想讓你多關心我一下。”

蕭銘噎了一噎,再次被對方的直球擊地後退一步,無法繼續計較對方做戲,心虛氣短地甩袖而去。

玄鉞不明所以,皺了皺眉,自然也緊跟了上去。

玄鉞這廂後悔自己拙劣的騙局,蕭銘那廂卻心亂如麻。明明早已決定與玄鉞以友人的身份相處,但越是接觸,他卻越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虧欠玄鉞的也越來越多。

蕭銘欠了玄鉞,面對他時便永遠無法理直氣壯,但凡玄鉞稍一堅持,他便下意識地退讓,生怕惹對方不快。倘若玄鉞要做什麼危害蕭銘的事情倒也罷了,只是每次玄鉞的堅持,都是善意而帶着情誼的。蕭銘做不到對方全心全意的為他着想,而他卻不識好歹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一旦接受,他與玄鉞之間的關係便永遠走不上“友誼”的正軌。

蕭銘側頭看向身後的玄鉞,正迎上他略顯忐忑討好的目光,頓時更是糟心不已,似乎預料到了自己被對方一步步逼迫、逃無可逃的未來。

莫非自己當真要與玄鉞重歸道侶?那麼他能夠像是玄鉞這般全心全意付出,不留任何私心?倘若做不到,那麼這種不對等的感情是否能地久天長?亦或是破裂后予以對方第二次傷害?

蕭銘不信任“愛情”這種東西,再深刻的“愛情”都會被時間消磨,當曾經的激烈的感情消退後,原本被忽視的矛盾便會凸顯出來,越發令人無法忍受——君不見多少曾經相愛甚深的愛侶最終勞燕分飛。

愛情讓兩人之間貼得太過緊密了,一點摩擦都會造成傷害,遠不如友情的距離來得令人安心。

蕭銘心中亂糟糟的,腳下卻絲毫沒有猶豫,轉瞬間便將玄鉞領去了他早就觀察好的隱蔽的療傷地點。

“你後背的傷……自己處理一下。”蕭銘轉身看向玄鉞,神色間隱隱帶着幾分無奈,“我需要進入凌霄宮療傷,順便消化一下這次戰鬥與頓悟中所獲的體悟,你……”

“我為你護法,不必擔心。”玄鉞立即打斷道。

“……多謝。”蕭銘垂了垂視線,隨即閃身消失,而玄鉞望着蕭銘原本站立的地點,輕輕嘆了口氣,接着盤膝而坐,取出本命劍細細擦拭——至於後背的傷,連傷葯都不必擦,很快便能因化神修者的強悍體質而癒合無蹤。

其實,玄鉞此時最需要的不是擦劍靜心,而是找一朵多瓣花,然後數一數到底是“他在意我”,還是“他不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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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起床都看到模範夫夫在鬧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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