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千年功,一朝成(七)
跑了沒多遠,那山水秀麗的景色如流水般褪去,慢慢地露出一片曠野。葯穀穀主與洪睡蓮站在前頭,伸長脖子眺望,看到他們出來,才面露喜色。
洪睡蓮激動地搶先一步道:“幸好你們平安無事!”
空中鳥兒盤旋一圈,落在劉念的肩上,又被靳重焰驅趕了下去。那鳥兒呱呱大叫:“沒良心的東西!過河拆橋!”
劉念一扭頭,才注意到這鳥兒就是八哥。
八哥繞着劉念的腦袋飛了一圈,又試探着落在劉念的肩膀上。靳重焰瞪它,劉念忙給它順毛。靳重焰哼哼唧唧地說:“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劉念失笑:“師兄還這麼小。”
八哥怒了:“師兄哪裏小?師兄哪裏都是巨巨!”
靳重焰道:“你和螞蟻比的時候。”
八哥飛起來用爪子撓他,靳重焰伸手要拍,後背猛然被打了一下,人飛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個筋斗,劉念忙衝上去扶他。他們身後,襲明黑着臉走來,訓斥劉念:“你師兄胡鬧,你也由他鬧?”
靳重焰抬眸,殺意盈盈。
劉念沒想到一場打鬧竟發展成了劍拔弩張之勢,忙拉住靳重焰,打圓場道:“師父息怒。”
靳重焰看了劉念一眼,想着如今的他和劉念加起來也不是襲明的對手,心中鬱悶,這口氣卻咽不下,暗道:你且等着。
襲明拍靳重焰是為了幫八哥,八哥卻不領情,落到洪睡蓮的頭頂,對着襲明叫道:“好大一隻拿耗子的狗!”
襲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是流露出受傷的表情。
氣氛驀然僵住了。
突地,又是一道破風聲,一個身影闖來。
劉念定睛一看,差點驚呼出聲!那個披着一聲寒霜跑來的男子不正是在秘境中失蹤,遍尋不着的程旭宇嗎?
當洪睡蓮一臉蜜意地投入對方懷抱時,劉念對自己的視力已無需懷疑。
走近了看,程旭宇的臉上有橫橫豎豎的不少細碎疤痕,卻無損英俊。尤其是其眼睛中綻放出來的堅定光芒,讓他看起來比失蹤前更具魅力。
劉念看得目不轉睛,惹得靳重焰醋海翻騰,伸出手擋住他的視線,湊在他的耳畔,低聲道:“阿念若是喜歡他的疤痕,我就依樣畫葫蘆地在自己臉上刻幾道。”
劉念哭笑不得:“不要胡說八道。”
靳重焰認真地說:“我就是不喜歡你的眼裏裝着別人。”
劉念道:“我只是在想,這些日子他去了哪裏,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他的一聲感慨落在程旭宇的耳朵里,臉色一黯,輕嘆了一口氣道:“實在是一言難盡,若是要對這些日子做個概括,唯有噩夢兩個字。”
葯穀穀主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找個安全的所在再慢慢詳談。”
程旭宇道:“在這裏,根本沒有什麼安全的所在,若一定要比較出一處來,也只有我們剛剛離開的龍潭虎穴。我們隨便找個地方長話短說吧,過不了多久,我們怕是要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說的這麼嚴重,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都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個清澈見底的湖邊坐下。湖邊有一片蘆葦叢,正隨風搖曳。
程旭宇毫不講究,隨便找了一處坐下,卻將洪睡蓮擁在自己的懷裏,以免弄髒她的衣服。洪睡蓮羞澀地抗議了一下,見他不為所動,也就隨他去了。
其他人都關心程旭宇這段時間的遭遇,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程旭宇道:“我們不要離王儉的莊園太遠,等秘境關閉時,那裏是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
洪睡蓮着急地說:“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裏?”之前程旭宇突然找上他們,她還來不及享受重逢的喜悅,他就說靳重焰和劉念有了麻煩,讓她聯繫其他人營救,到現在,兩口子都還沒有好好坐下來談一談。她想告訴他自己生了個兒子,小名叫平安,想告訴他他不在的日子,自己差點成了別人的妻子,想告訴他他不在的每個日夜,自己是如何的度日如年。可是這些想法都不如他的安危重要,失蹤的日子去了哪裏,是否遭遇不幸,這才是她此時此刻最想知道的。
程旭宇道:“我一直都在秘境裏。秘境突然關閉,我與師弟們來不及離開,只好留了下來。我們那時候還自我安慰,覺得是天道留下我們,必然會有大任。於是,我們繼續在秘境裏尋寶。可是沒多久,我們中間開始有人失蹤。起先是一個,我們以為是走失,就分成了兩隊,一隊留守,一對尋找,可是,沒多久我們就發現失蹤的人數增加了,一會兒是尋找組少了一個,一會兒是留守組少了一個。那時候,我們就已經知道,我們被盯上了。”
洪睡蓮與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他的懊惱和痛苦,不由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程旭宇的臉色平靜了些許,繼續道:“於是,我們不再分人出去,而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暗中防範。可是有一天,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值夜的師弟突然驚恐地跑進來對我們,秘境要崩潰了。我們出去一看,果然看到在西北的方向,有大片的黑暗鋪天蓋地涌了過來,將天地都吞噬了,高山流水在它面前,猶如蚊子肉,渺小得不值一提。”
襲明道:“我還是頭一回聽到秘境還有被吞噬得說法。”
程旭宇道:“這是后話,那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朝東南的方向逃。在逃到一座荒山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座亂葬崗,裏面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具屍體。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心有靈犀,我們決定去看一眼,然後,就看到了師弟。他們一個個臉色灰白,身體□□,下|身……”他沒有說下去,其他人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正好,那時候又一具屍體被抬過來,不是師弟,也是舊識,是銀月宮的一名外門弟子。我們抓住了他,逼問罪魁禍首,誰知那罪魁禍首卻躲在暗處將我們了解得一清二楚。我們本想發難,誰知道劍還沒有出鞘,就已經中了他的圈套,一敗塗地。師弟們慘死,我僥倖逃過一劫,可是出了山才發現,曾經萬紫千紅的秘境,如今只剩下了灰濛濛的灰濛濛的山以及完全黑暗的世界。為了自保,我跟着仇人進了那座莊園。”
這是程旭宇最黑暗的日子,身負血海深仇,卻要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忍氣吞聲,這本不是他的性格,卻做到了。
葯穀穀主緩緩道:“你體內的毒……”
程旭宇捂着胸口道:“師父放心,我是葯谷弟子,怎麼可能會中毒?”
葯穀穀主淡然道:“別逞強。”
程旭宇猶豫了下,終於示弱道:“也不知是什麼□□,我試了很多辦法都無法徹底解去,只好暫時壓制住毒性。或許是吃了□□不怕我會背叛的關係,對方抓住我之後不但沒有殺了我,反而留在了身邊供他們差遣。我因此也知道了這個秘境的一些秘密。”
秘密這個詞最是能夠引起聆聽者的興趣。其他人果然精神一振。
程旭宇卻突然抬起頭,指着西北的方向道:“你們看那裏!”
在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有一片看似黑雲更似怪物的血盆大口的黑暗慢慢地朝着他們所在的位置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