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魘(1)

十九年前，一場車禍，坐在正副駕駛座上的兩個大人頭撞裂前車窗喪命，汩汩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積在車內，溢出變形的車門。

當時，一個孩子因為奇迹般生還，倍受媒體關注，她被警察叔叔從車裏抱出來，只是額頭，身上多處擦傷，她醒來時，哭喊着爸爸媽媽，陌生的大人們問她問題，跟她說話，她只喊着爸爸媽媽，這個孩子就是吳佳琴。

對於當年的事，對於一個只有五歲，記憶力還沒發育完善的孩子來說，要記住那場悲劇，確實有些困難，但悲劇卻植入了她的意識，而那個時常做的夢，便是最好的佐釋。

關於父母的死亡，警察調查出的結果，卻與夢境毫不吻合，是車在拐彎時撞到了路邊的山體。

而造成這一悲劇的，卻不是父親操作上的失誤，而是豐田汽車自身的缺憾。事後，在全國連續發生了數起豐田車致人傷亡后，豐田公司出於中方的壓力和憤怒，緊急召回了問題型號車。恰巧，吳佳琴的爸爸媽媽開的就是那個被召回型號的車，因此獲得了賠償。吳佳琴的爺爺奶奶就是用這筆賠償金，加上省吃儉用，將小佳琴從幼兒園撫養到進大學。上了大學，懂事的佳琴開始兼職打工，努力減輕年邁老人的負擔。

起初，在醫院的日子，每天不斷有陌生人來看望小佳琴，問候小佳琴。看着小佳琴水汪汪的眼睛裏充滿了對父母的期待，人們無不潸然淚下。

很快，小佳琴出院了，帶着好心人送的鮮花，滿滿的零食，滿滿的洋娃娃，和人們揮別的手。當時，她很高興，蹦蹦跳跳地向大人們揮手，天真的童心，以為馬上就要見到爸爸媽媽了，一路上，哼着快樂的童歌。下了的士，小佳琴也不忘向司機招手，她說：“我要見到爸爸媽媽啰。”司機一聽，立即流淚。

可是，聰明的小佳琴立刻發現她不是回爸爸媽媽的家，而是回了爺爺奶奶的家，立即哭鬧起來。

她哭了幾天幾夜，沉默不語，幾乎成了啞巴。爺爺奶奶害怕她患上自閉症，趕緊帶她看心理醫生，可心理治療卻喚醒了小佳琴潛意識中的零碎片斷，以夢的形式呈現在她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日式的古屋，矮几，榻榻米，落地古窗，一個穿着白和服的男人緊緊地壓着母親赤祼的身體，母親渾身顫慄着，叫她快跑，別被日本鬼子殺了。她嚇得撒腿就跑，回頭看時，見血從母親的兩腿間流出來……這時候，她總在夢中掙扎，喊着“媽媽”，但她沒法醒來……夢境繼續，她跑進了一間四壁畫著孔雀的空間，那些孔雀瞪着她，然後活了，慢慢地張開了尾屏，成千上萬的“彩圈”，閃爍出一種恐懼的光芒……這時，小佳琴墜了下去，墜進孔雀尾屏構成的邃道里，那種感覺，是直入地獄……

一夢醒來，她恐懼不已，尖聲大叫，大哭大鬧，斷斷續續地哭了一月。直到高中，她都不敢關燈睡覺，怕一關燈，四壁會出現無數孔雀……進了大學，離開了爺爺奶奶居住的城市，她從不最後一個睡覺，也不敢一個人單獨留在昏暗的屋子裏，如果同學們哪天不回寢室，她就把燈一直開着，直到學校拉了電閘。再後來，為了發展，她選擇了大城市，起初，與別人合租，可那些女生們都受不了她的寡言，她時常被惡夢驚醒后的神經質，及她總要喝大把大把的安眠藥的事實，一個個借口搬出去了，似乎害怕跟她住久了，也會成一個神經病。為了節省開支，她退了那間兩廳三室的大房子，租進了一廳一室的小房子，此後，一直孤獨的住着，每夜每夜從不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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