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城 章
經過這一番令人哭笑不得的波折后,顧樂飛方才進了軍營,可是進去之後他才知道,司馬妧根本不在此處。
她早在半月之前便率軍開拔。傷兵和戰鬥力較弱的已經提前返鄉,並在數個羈縻府州以及雲南和劍南道交界處分佈十萬兵眾以鞏固防線和提供支援。
此外她帶了五萬餘人和幾千匹滇馬,往南詔目前佔領的地區深入。麻煩的是,隊伍隨時在移動,留守的將領們目前掌握的位置,未必是司馬妧部現在真正的位置。
聽到這裏,顧樂飛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幾位留守的將領都是善守不善攻的,個性也和他們所擅長的一樣,比較穩重保守。見這位駙馬爺如此焦急,不由得彼此看了看,然後對趙岩使了個眼色,示意趙岩去問。
“到底有什麼事情,讓你千里迢迢趕來,非要找到殿下不可?”趙岩自己也很好奇,接收到眾人的示意,他立即問出口。
顧樂飛看了他一眼。
那不是十分善意的目光,帶着提防和探究,令趙岩禁不住一愣,忍不住怒了:“你為何這樣看我?老子剛剛又不是故意的!”即使現在顧樂飛就站在他面前和他說話,他依然覺得很違和好么!
就好像……好像殿下休了顧樂飛,另外娶了一個美男一樣,感覺站在眼前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啊!
丟臉的是,因為留守大營的日子無聊,趙岩還和留守的幾位將領私下八卦過大長公主的駙馬。他說顧樂飛是個白白圓圓的大胖子,不過公主卻很喜歡,聽得幾位將領一愣一愣的。
結果這下可好,見了真人,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剛剛他還收到了同僚們控訴的眼神!
趙岩也是很委屈的。
“抱歉,不是懷疑你。只是此事事關重大,在見到殿下之前,我什麼也不會透露。”說話的時候,顧樂飛緩緩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將領,似乎想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可惜並無收穫。
“諸位,”他朝眾人拱了拱手,“顧某知道她如今的位置事關大靖軍事機密,但情況有變,事且從權,請諸位如實告知顧某,她的位置在何處?”
眾人面上紛紛露出為難的神色。
說到底,面前的人不擔任任何軍銜,只是兵馬大元帥的駙馬而已,而且還沒有經過大元帥的親自認證,不知道可不可靠。
帳中一時陷入沉默。
顧樂飛嘆了口氣,建議道:“若不信任我,諸位盡可派一隊兵士跟着監視,若我有異動,隨時將我拿下。如此可好?”
但願他能來得及。
羅眉不知道這一切變故是如何發生的。
自她被司馬妧的人從皇宮帶出來,她就很安靜乖順。做一個最配合的人質,一心一意要讓看守者因此失去警惕,才好伺機逃走。
而這個機會她確實等到了,便在司馬妧帶領部分軍隊開拔,深入南詔腹地的時候。
透過囚車,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藍藍的天,潔白的雲。天低雲近,隨着雲的流動在綠色的大山上映出變化的陰影,羅邏閣的面容在羅眉心底浮現,她的內心激動不已。
就在一個夜晚,幾個守衛聚在一起喝南詔當地的酒,說說笑笑,似乎有些醉了。她趁機抓起囚車外的石頭朝他們頭部打去,這是她第一次幹這種事情,很是緊張,不知道自己下手輕重如何。看見這幾個人無聲無息倒下,她才輕輕舒了口氣,從守衛那兒偷到鑰匙,趁着夜色悄悄溜出軍營。
羅眉歸心似箭,根本沒有想過以司馬妧治軍之嚴,為何沒有一個巡邏的士兵發現她,為何自己輕輕鬆鬆就逃了出來。
她跑進離軍營最近的下關城。作為前任南詔王最寵愛的女兒,下關城的守將當然認得這位王女,見她狼狽不已,獨自逃出,守將驚訝不已。聽她想見南詔王,守將不敢怠慢,命侍女替她梳洗打扮一番,麻利將她往南詔軍營送了過去。
她的到來自然引起南詔上層的一番轟動。不過令羅眉失望的是,羅邏閣似乎並不很關心她這些日子的遭遇,反而不停盤問她逃出來的種種細節,以及大靖軍營的人馬多少、兵力強壯程度。
見他如此冷情,羅眉氣得不想理他,命人將他關在帳外,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結果,就在她逃出來的這天夜晚,眾人都在酣睡的時候,變故突起。
大批的大靖士兵從天而降。
他們藉助地勢將石頭和滾木往南詔軍營中推,待南詔士兵亂作一團,便如潮水般湧入,用鋒利的橫刀、障刀與南詔兵展開貼身肉搏。
這令人措手不及,一時間南詔軍營中一片慘叫,血流成河。
這場由大靖發起的突襲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東方既白之時,訓練遠遠不如大靖軍隊有素的南詔兵,紛紛倉皇逃竄。羅邏閣唯有帶着自己的親兵狼狽不堪地往大和城的方向退卻。
他還算有良心,沒忘記帶走羅眉。
只是面對羅眉的時候,他的臉色十分難看:“是你引來了大靖軍!”
羅眉感到憤怒又委屈:“我獨自一人冒險逃出,怎麼說是我引來的!”
羅邏閣沉默不語,他懶得和羅眉爭辯。
天下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沒道理羅眉一來,大靖軍也恰好來襲。必定是司馬妧先以和談為由,讓他放鬆警惕,然後以羅眉為指路明燈,探清他的軍隊具體所在。
羅眉逃出來,必定是司馬妧設計,也肯定有人跟着。
羅眉自小在這片土地長大,翻山越水如履平地,竟然跟着卻能讓羅眉不發現,跟蹤者身手必定不凡。
這一點羅邏閣猜的不錯,司馬妧此次出征,並非全無警惕。她留了暗衛待在樓家,並在身邊也帶了四名暗衛大叔,這一次跟着羅眉的人,便是暗衛大叔一號,最善識人尋蹤之術。
不得不說,她死去的父皇雖然不頂用,不過他留下的暗衛們,能力真是逆天又好用。
“殿下,乘勝追擊吧!”韋愷策馬來到司馬妧身邊,一臉興奮地揩掉臉上的血。他騎的是滇馬,不適合打仗,可是爬山涉水卻是十分擅長,此次他們能夠突襲,多虧這些馬兒的好腳程。
這才是真正的突襲!
太爽了!
都說司馬妧最擅長的便是突襲,她的成名之戰便源於此,韋愷原先不信,直到親身體驗后才明白,此言非虛!
他從來沒有殺得那樣痛快,把數月以來積壓的怨憤全部釋放出去,痛快淋漓!
“不着急,”司馬妧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他那樣興奮,只認真囑咐道,“按照計劃,把羅邏閣趕進大和城,別提前弄死了。”
大和城,是南詔的王都,離此地有幾天路程。他們要一路追着南詔王,像趕鴨子一樣把他趕進大和城,而不是努力將他殲敵於野外,是處於大局上的考慮。
南詔王一死,南詔很可能分崩離析化為六部,群龍無首,反而不好管理。
她的目的是最終能夠威脅南詔,盡數交出兵權。從大靖的藩屬國變成大靖的一個道,納入雲南都督府的管轄範圍,讓這些土王只有財富名聲而沒有兵力。
如此才算達到她的征戰目標。
而目前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要讓羅邏閣順利進入大和城,因為,只有他進入王都,她的火蒺藜才能派上最佳用場。
這種由單奕清發明的火藥武器,可以點火之後拋出投擲,引發爆炸和火勢。在天氣乾燥的雲南之地,這簡直是要命的武器。
而在王都施用,則可以散佈“天降怒火於南詔王”的謠言,利用民心浮動,逼得根基不穩的年輕南詔王出來和談。
可以說,火蒺藜是司馬妧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如果沒有這等神兵利器,她根本不敢誇下海口說什麼“速戰速決”。
發明天才單大公子在交出火蒺藜圖紙和製作要點的時候,懵懵懂懂,問什麼答什麼,有什麼說什麼,根本不知道司馬妧要拿它來毀掉一座城。
司馬妧覺得還是不告訴他比較好。
這是南詔潰敗的第七日,望着大和城內衝天的火光,迅猛火勢如猛獸出籠一般猙獰,烤在人臉上直發熱。齊熠目瞪口呆:“這就是單奕清那小子搞出來的玩意?我的乖乖……太、太逆天了吧!”
以韋愷為首的將領們都紛紛露出輕鬆的神色,有種一雪前恥的痛快感。大和城牆之內的哭叫和衝天火光彷彿只是大靖勝利的背景陪襯,沒有人覺得這樣殘忍。
他們不死,死的就是自己,每一個大靖士兵都這樣對自己說。
“這樣一來,不愁南詔不降!”眾將領躊躇滿志,好似馬上就能踏平南詔、順利凱旋。
不過司馬妧的神色卻不見輕鬆,她淡淡道:“還沒完。”
她是那種勝了也不高興、敗了也不氣餒、情緒波動不大的將帥,既不沉浸於殺人得勝的快感,也不對敵人的咄咄勢頭感到害怕。
她很鎮定,能在任何時候給手下以信心,可是卻絕不會與他們分享勝利的快樂。
這種表現,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她根本不喜歡打仗。
她潑冷水的一句話,令在興頭上的眾將領都有些悻悻然。
司馬妧環顧一周,面孔嚴肅,提醒眾將領:“我們還需要後方的五萬大靖府兵把這座城團團圍住,圍到城中彈盡糧絕之時,不然以羅邏閣之狡詐堅韌,必定不會輕易屈服。”
“遵命!”韋愷表現積極,抱拳道:“是!我去催催他們,讓他們加快行軍速度!”
司馬妧側頭,對他鼓勵地點點頭,環視眾人一圈,臉上勉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她調轉馬頭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應當……”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
韋愷和所有人都認真聽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可是變故突起。
突然間,韋愷看見什麼銀色的東西晃了一下,從司馬妧的胸甲縫隙透出,露出小半截亮亮的刀尖。
那是什麼?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好像是一個離他很近、還是他的手下將領的刀?
可是這把刀,為何出現在大長公主的身上,還是……穿胸而過?
司馬妧對他鼓勵的笑容還在,可是卻像時間都變慢了一樣,她的聲音緩緩消失,鮮血慢慢噴涌而出,而那笑容也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大元帥!”
“殿下!”
“大長公主!”
無數的人在韋愷耳邊用不同的稱呼、瘋狂而憤怒地叫着同一個人。
韋愷卻感覺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被靜止了、消音了。而他的腦子彷彿銹掉一樣,木訥地下意識接住朝他倒過來的司馬妧的身體,鼻尖嗅到濃烈的血腥味。
這味道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大長公主……竟然遇刺?
竟然不是傷於南詔之手,而是被他們自己人暗殺?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他們所有人面前?
韋愷愣愣看着那個下黑手的將領被眾人一擁而上,個個目光血紅,提刀要殺人。韋愷稍稍清醒一些的腦子意識到不對,遲滯而緩慢地開口道:“留活口,拖回去審問。”
“先救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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