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7_87244公主的外祖父,樓皇后的父親,何許人也?
驃騎大將軍樓重,字敬之。他鎮守嘉峪關三十餘年,其間北狄數次侵擾河西走廊,未能從他手上討到半分便宜,更別說越過嘉峪關一步。
戰無不勝的赫赫事迹,令人們形成一種認知,只要樓大將軍在一日,從嘉峪關到帝都鎬京近三千里地的距離,胡虜永遠不可能跨越,帝國的西北防線堅如鐵牆。
而當大靖的嫡長公主提出要去和威名赫赫的外祖父作伴時,換來的卻是樓皇后的輕斥:“胡鬧!堂堂公主,自當在宮中錦衣玉食、嬌養長大,怎麼總想着去邊關?那地方是好玩的嗎?”
這不是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這個要求,樓皇后蹙眉不解,她的女兒為何放着最富貴優渥的生活不想要,偏偏喜歡不知道隨時可能打仗的西北邊關?
樓皇后從小住在河西走廊上最富饒的張掖,可她第一次進帝都,也被宏偉華麗的鎬京城徹底迷住,深信天下不會再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
“北狄人兇殘蠻橫,他們的馬像風一樣快,燒殺搶奪,無惡不作,被抓到的孩子會被他們烹吃!”樓皇后輕輕撫摸女兒柔順的頭髮,告誡她:“阿甜,不要再想着離開鎬京,阿母會為你謀划好一切,無人能傷害你。”
司馬妧乖順地低下頭,不再爭辯,卻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不行嗎?
她想去邊關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能說。
因為她明明記得自己死於三百年後的一次突襲,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又變回嬰兒,本來以為是沒喝孟婆湯就投胎轉世,留意之下才發現居然成了前朝公主。
她竟然回到過去,回到了史書中記載的大靖。
那個在之後百年被迫向夷狄稱臣、納供、嫁公主,最終還是被滅的屈辱王朝。
她的史書讀得不仔細,但對大靖的戰史卻記得極牢。她記得大靖稱臣之前,數次關鍵的對夷之戰,大靖均慘敗於河西走廊,輸盡精銳。
恢弘的鎬京城被人拿馬刀架在脖子上威脅了一次又一次,也由此造就一大批奴顏婢膝的佞臣。
司馬妧迫切地想在這些血淋淋的史實發生之前,做點什麼。
哪怕不能力挽乾坤,也絕不坐以待斃。
而且這具身體……司馬妧手上使勁一用力,一支象牙筷,折了。
天賦異稟啊。
可是如今她才五歲,而樓皇后顯然把她的話當初孩童戲語,完全不做考慮。不僅如此,自那次賞花宴后,高家尚主的事被逐步提上議程。
聽聞高延得知自己兒子被公主救活,涕泗橫流,激動地對着皇城方向行三拜九叩大禮。
這樁婚事除了司馬妧,無人不感到滿意。
“阿甜,你在看什麼?”
苦惱的司馬妧正蹲在一簇牡丹叢前發獃,忽然響起一個清清脆脆的小童音。抬頭,面前是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忽閃忽閃的黑眼珠天真無邪地望着她。見司馬妧朝自己看來,男孩害羞地把背在後頭的那隻手伸出來,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支小巧精緻的銀制萬花筒。
“送我?”
“嗯!”高家大郎連連點頭:“這、這不是顧二郎的,是我央父親從胡商那裏買來的,你喜歡嗎?”獻了寶的高崢似乎很開心,朝她燦爛一笑。
露出缺掉的一顆門牙。
好可愛。
司馬妧順勢捏了一把高崢肉肉的小臉,卻並不接過他的禮物。自那次落水被救后,高崢似乎對她有了依戀感,很是喜歡黏着她。樓皇後有意培養二人感情,故而雖然皇帝沒有下旨確定婚約,但是高延卻常常可以入宮來找她玩。
“嘁,沒新意,就知道跟着吾學。”不屑的語氣和嘲諷的表情,來自那次事件后立志與高崢結仇一萬年的顧二郎,他牽着高嫻君的手,輕笑着炫耀:“我送給嫻君的東西更好玩,不過……吾不告訴你!”
若說高崢能自由出入宮闈是樓皇后默許,那麼顧樂飛則是沾了自己父親這個太子太傅頭銜的光,至於高嫻君……
瞥了一眼女孩精緻可愛的五官,司馬妧眯了眯眼,忽而記起前幾天在去泰華宮的路上,偶遇太子兄長牽着高嫻君的手哄她的場景。她上去向太子打招呼,得知高嫻君在宮中迷路,獨坐在台階上哭泣,被太子撞見,故而有了後來的場景。
司馬妧和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並不熟,因為太子已到娶妻的年紀,而她才五歲。
高嫻君只比她大兩歲,也是個孩子。
可是這孩子卻是個極漂亮的美人胚子。
她這個年紀,不能成婚,訂親卻是可以的。
司馬妧站起來,理了理裙擺,好心提醒顧二郎:“以後沒事,不要帶着她在宮裏亂晃。”
“為什麼?”高嫻君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輕輕咬了咬唇:“公主殿下不喜歡嫻君?”
“呃……嗯,你太漂亮了。”司馬妧果斷地點了點頭,抬腳準備走人。
高崢卻拖着她的手不放,眼淚汪汪望着她,疑惑又委屈:“為什麼阿姐長得好看就不能進宮?”
唯有真的聽懂了的顧樂飛臉色突變,緊張道:“難道你知道了些什麼?是誰看中了嫻君?”
高嫻君刷地紅了臉,拉着他的衣角輕晃:“二郎,你胡說什麼……”
即便並非後來的亂世,達官貴人家的孩子也真的好早熟呢。
“不要多心,僅是提個醒。”司馬妧摳開高崢拽着自己的手,獨自朝西庭的否極殿去了。高崢呆望着她身板挺直的小小背影,掌中的銀筒被他捏出了汗,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
而司馬妧無意關心一個小男孩的糾結心思,她腦子裏考慮的事情很多很多,卻沒有一件事目前能夠做成。
可是連她也不知道,有時候事情的突變就在那麼一瞬。
在宮中花園與童子聊天的悠閑已經不會再有,整座鎬京城留給她的時間都不多了。
昭元十一年八月,樓皇后病重,遂與世長辭。
年幼的司馬妧披重孝為母守陵百日,僅食米粥,不沾葷腥。出陵之時,整個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滿朝文武紛紛寫詩文稱讚這位小公主的孝心,可是公主卻在出陵之後立即提筆寫了一封家信送往邊關。
“吾在孝中日日夢見母后,她望吾能替她於外祖膝下承歡。”小公主淚流滿面的解釋,再次讓文武百官感嘆此女孝心可嘉,當為表率。
無論如何稱頌,從頭至尾,昭元帝都未曾表明態度。直到昭元十二年正月,帝應允驃騎大將軍樓重之請求,將皇后小樓氏所生唯一女兒送去邊關,養在樓重膝下。
這年,司馬妧虛歲剛滿七歲。
清冷的早晨,薄霧蒙蒙,帝都仍在沉睡之中,昭元帝和太子兄長沒有來送她,那些參加過賞花宴的孩子們——譬如高崢,再譬如顧二郎和高嫻君,則都還在溫暖的被窩裏做着香甜的夢。
外祖父派來接她的俱是人高馬大的邊將,看起來殺氣騰騰,不過司馬妧不覺害怕。
她裹着厚厚的襖子努力踏上馬鐙,粗手粗腳的邊將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伸出手來,異常笨拙而小心地把她扶上馬。
最後,司馬妧回頭望了一眼北風呼嘯中的鎬京城。
上元節將至,家家戶戶過年時掛上的紅燈籠還在,五顏六色的彩燈也陸續掛起。其中以皇城的大紅宮燈最為奪目,琉璃瓦上薄薄的一層積雪更顯銀裝素裹的美麗。
別了,鎬京。
司馬妧並不覺得感傷,反而異常興奮,她眉眼含笑,仰頭對邊將道:“姜騎尉。”
“臣在。”
“啟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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