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死(修)
87_87182在進山之前,徐宜舟只是想要離開孫翰清一段時間,生和死似乎都離她很遙遠,很遙遠。
她沒有想過一趟普通的旅行,最後卻成為了她人生之中永遠難忘的一場重生,一段與大神生死與共的經歷。
如果沒有和孫翰清吵架,如果沒有因為孫翰清對周靈夕過分的關心而憤怒,又或者如果她沒有更改孫翰清定下的旅行計劃,改道來白鳳村的話,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這世界所有的“如果”,都像時間一樣不可逆轉。
白鳳村其實很美,在長達十個小時的徒步穿越之後,徐宜舟兩腿發抖地站在山路盡頭俯望這個小村時,乾淨純粹、豁然開朗的感情由然而生,彷彿籠罩在她天地間的所有迷霧都一掃而空。
沒有電視、電腦,也沒有手機信號,村裡唯一的電話在村口的小雜貨店裏;洗衣服要上村子東邊的白鳳溪,冰冷刺骨的水總會讓人清醒;吃的東西永遠只是寡淡的麵條;晚上整個世界都只剩下璀燦的星空所綻放出的色彩,比城市的燈光純凈百倍。
清晨看日出,傍晚看斜陽,徐宜舟把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美麗都一一記在心頭。
若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這將是她一生中最完美的旅行。
在她離開前的兩天,白鳳村下起了暴雨,毫無預警地,白鳳山發生了泥石流,首當其衝遇難的,便是徐宜舟住着這間石屋。
黑暗似乎就在一瞬間降臨。
徐宜舟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眼前只有地獄般的黑暗,一絲一毫的光芒都沒有。她被掩埋在重重的泥土碎石之下,身邊只剩下由大櫃和樑柱撐起的方寸之地,僅供容身。她的後腦生疼,粘糊糊的不知是不是被砸出血來,腳被石塊壓着,一動就鑽心的疼,也不知斷沒斷。
然而這一切,都不如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來得叫人恐懼。她不想死,可被活生生埋在地里,卻比死更可怕。那種可怕叫絕望。
徐宜舟恐懼地開始叫救命。
“別……叫了,省點力氣!”忽然間低啞的聲音傳來。
“誰?誰在說話?”徐宜舟心頭一跳。
“住在你隔壁的驢友。”那聲音聽着很虛弱。
徐宜舟想了起來,今天早上她趴在窗台上看風景的時候,曾經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屋外與屋主老梁叔說話。她只看到他背着沉重的雙肩包,穿着橙黃-色的衝鋒衣,手裏還拄了根登山杖,挺專業的打扮。他頭上戴着的鴨舌帽在臉上打下一層陰影,讓人看不清楚面容。
這個男人後來住到了她隔壁的屋子裏,老房子的牆薄,隔音差,床又都是貼着這面牆擺放,因此他的聲音很容易就傳了過來。
“這屋子建在山腳,離村子有點距離,救援人員不會這麼快趕到。你保持你的體力,找找手邊有什麼東西,可以敲擊出聲音求救。”隔壁的男人還在有條不紊地說著。
他的冷靜感染了徐宜舟,雖然眼前仍舊是一片漆黑,但她內心的恐懼稍稍減弱了一些。
“你是不是受傷了?”徐宜舟聽了出來,他的話語雖然邏輯清晰,但是每說幾個字就要頓一頓,好似在抽氣一般。
“嗯。”他簡單了回了一個音節。
“很嚴重嗎?你不能睡着。”徐宜舟記起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自救知識,如果一個人被埋在地下,短期內無法獲得救援情況下,睡眠可以節約一個人的體力,但如果在這個人受了重傷的話則不能睡覺,一來睡眠容易導致意志薄弱,二來睡眠會讓機體抵抗力下降,容易在不知不覺間長睡不起。
“我知道。”他利落地回答她,卻沒有告訴她自己傷了哪裏,“因為不能確定救援人員何時到來,我們需要不間斷向外界發送求救信號。我們輪流來,你可以休息一下,我先來。”
他的話語才落,徐宜舟就聽到有節奏的敲擊聲傳來。
叩——叩——叩——叩!叩!
三長兩短的求救信號。
徐宜舟慌亂的心情被他安撫,他的話語讓她覺得再絕望的情況,她也能擁有希望。
就這樣,兩個人輪流敲擊着,為了節約體力,他們很少交談。她求生的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背包正好就放在她手邊,裏面的水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餅乾掰碎了一點點吃着,落到手掌上的碎屑她舔得乾乾淨淨,她想要和隔壁的人一起,撐到有人來救她的那一刻。
手機就塞在褲袋裏,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掏出來看看,那點微弱的光芒像是賣火柴小女孩手指拈着那根希望。
可惜,沒有任何信號。她只能看到時間的消失。
就這樣過了兩天,徐宜舟的腦袋有些渾渾噩噩起來,她想睡,但她強撐着不願睡去。四周一片黑暗,她真怕自己一閉眼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徐宜舟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想念外面的天空,曾經讓她矯情厭惡的所有事情,都忽然間讓她懷念起來。
如果能活着,她一定要買套屬於自己的房子,舒舒服服地住着,種很多花,做很多吃的。
如果能活着,她會好好愛父親母親!她會好好繼續她的夢想!
如果,能活着!
重生,穿越,輪迴,忽然間都失去了想像的餘地,她只想要自己這一世好好活着,否則所有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隔壁傳來的敲擊聲忽然間亂了起來,讓迷迷糊糊的徐宜舟忽然間清醒過來。
“會死在這裏嗎?”徐宜舟吸吸鼻子,自嘲地說著。
隔壁敲擊聲慢了下來,卻沒有人回答她。
“喂,你別睡!就算要死,也起碼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再死吧,黃泉路上好結伴同行。”徐宜舟閉了閉眼,拿着石頭接着敲下去,但她氣力已竭,也敲不出太大動靜。
沒有聲音回答她,隔壁的男人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喂!你醒醒!”徐宜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抬了手將石頭敲在了牆上。
“我還沒死!”他的聲音終於傳來,十分虛弱。
“別睡!我覺得我們應該互相認識下,不管誰能活着出去,也好替對方找家人吧!我今年才剛大學畢業,因為和男朋友吵架來到這裏,早知道就不矯情了。我喜歡寫作,我是秋河文學網站的寫手,你知道這網站吧?全國最大的女性網絡文學基地。我大二開始寫文的,到今年已經兩年多了。”徐宜舟噼哩啪啦說了一大堆話,說起自己的夢想,萎靡的精神似乎都為之一振。
“你的筆名是什麼?”隔壁傳來的聲音雖然仍舊虛弱緩慢,卻很快就回答了。
“我用的筆名是“嘉木宜舟”,你好好記住,這個名字有一天會變成大神的。”徐宜舟大言不慚地開口。這種時候,她已經不需要讓自己保持什麼形象了。
“嘉……木……宜舟……”他喃喃地嚼着這個名字,念到最後,聲音里忽然帶上了一絲笑意,“好名字!我記住了。”
“那你呢?你叫什麼,又是做什麼的?”徐宜舟問他,她不想讓他睡着。
“我……和你一樣。筆名是‘蕭水載川’。”他的聲音隔了幾秒才傳來。
蕭水載川?!好熟的名字!
徐宜舟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忽然間輕輕叫了一聲:“啊,你是……你是川大?”
蕭水載川,那是楚歌文學站的大神寫手。楚歌網亦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型網絡原創文學網站,不過與徐宜舟所在的秋河網不同的是,楚歌以玄奇類型的超長小說為起/點,主要是男頻寫手集中的網站,女/頻是近幾年才開拓的版塊,而秋河則幾乎全是女性寫手。
“你認識我?”蕭水載川有些意外。
“認識!我是你的粉絲!從你的第一篇小說《無疆》開始,我都沒落下過。”遇見大神,談起愛好,徐宜舟的腦袋一熱,就忘記了自己和蕭水目前的處境。
她對他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蕭水載川是她在男頻里最愛的作者,沒有之一。他的文字簡練,情節豐滿,很少注水,但她最喜歡的卻是他文里的男女關係,並不像大部分男頻湯姆叔文那樣,後宮滿天下。簡單熱血的友情,或者純粹專一的愛情,被他寥寥數字描繪得淋漓盡致,看他的文,像在看每個人心底的夢想。
他一共只寫過三個長篇小說,每一本都已出版,粉絲遍天下,但他本人卻異常低調,從沒露過面,徐宜舟覺得自己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相識,也算是死前老天對她的補償了。
“呵呵……”蕭水低沉一笑,笑聲到了後面卻漸漸弱下去。
他的傷要比徐宜舟想像的來得重。
“川大,別睡!”徐宜舟意識到了不對勁,奮力敲着牆壁,但隔壁再沒有聲音傳來,四周一片黑暗沉寂,沒有人再與她說話,她啜泣着開口,“別睡好嗎?你的故事還欠我們一個結局,我的夢想還沒實現,一定要活着出去!”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語不成調,也不管隔壁的蕭水有沒在聽,絮叨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呢喃,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殘存的精力彷彿都隨之耗盡,她不想死,但她對此無能為力。
忽然間,頭上一陣輕微的響動。
徐宜舟似乎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動動唇,想叫,聲音卻異常嘶啞。響動繼續傳來,動靜越來越大,她的心幾乎要隨着這響動躍出胸腔。
可那響動只持續了一會便消失了。
不能,不能就這樣走了!
徐宜舟在心中吶喊着,但她出不了聲,憑着一絲本能,她費力地打開了手機,點開了手機中唯一的一首歌。
是林憶蓮的《失蹤》,那首她曾哼唱給孫翰清聽的,要他好好愛自己一輩子的歌。
微熏醉人的聲音響起。
“她說她找不到能愛的人,所以寧願居無定所的過一生……”
救我!救救我!
徐宜舟隨着這歌聲在心裏吼道,可音樂只響兩聲就嘎然而止。
手機徹底沒電了。
徐宜舟苦笑着放開了手,如果註定要死去,所有的掙扎都是多餘。
“有人,下面有人,快過來幫忙!”清亮的聲音響起,像是從天際傳來的梵音。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突兀地照射進來,她眼前的黑暗被趕跑。
徐宜舟許久不見陽光,此時乍見,眼花繚亂,不自覺得閉了越來,這一閉,意識便有些渙散,她只隱約感覺到頭上越來越大的響動,新鮮的空氣湧入,窒息般的氣息一掃而空。
有雙沾滿泥土的手指探到她的鼻前。
她腦袋忽然一醒,奮力地嘶叫着:“隔壁還有一個人,你們一定要救他!救他……”
話到一半,她力竭,暈去!
再醒來的時候,徐宜舟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點滴的針,孫翰清趴在床旁,鬍子拉茬地睡着,發現她醒來,猛地起身大力抱住了她。
“對不起,舟舟。”他哽咽着。
徐宜舟看着明亮的四周,大腦漸漸清晰,她回到了她的世界中。
地底的一切彷彿噩夢一場,而蕭水載川是這噩夢裏唯一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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