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屍山、血海、大學生(二)
第二章屍山、血海、大學生(二)
沒了,一個活人也沒了,他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沒有路,一路皆是屍體,杜飛踏着屍群,感受着下面一堆堆不屈冤魂的傾訴:
“他們會痛嗎?”
“不會的,現在痛的人只有杜飛……”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密集的槍聲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鬼子又在殺人?”
杜飛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抑制的憤怒。
“小鬼子,我跟你們拼了!”他跑了起來。
除了槍聲,除了屍體,卻哪裏有人,哪見得到什麼鬼子?
槍聲雖近在耳邊,距離卻似乎無比遙遠,滿街的屍首拌得他寸步難行。
“原來是那個地方傳來的!”
那是工兵學校,他熟悉的地方。
“轟——”
“叭叭叭叭……”
“發什麼呆,快卧倒!”
“噠噠噠噠……”還沒反應過來,一梭子彈已從他耳際擦過。
“你是什麼人……學生嗎?”一個滿面塵灰、20多歲的青年軍人將他按倒在地上。
“對,我是燕京大學的大學生,你們這招兵嗎?”
“招兵?你個書獃子,啥時來不行,偏偏這時候過來!”
“為什麼,你們這個時候不正是需要人嗎!”
“你小子酷酷的,不會笑?”青年軍人不答他的話卻直盯着他,杜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不過卻是苦澀的。
“大學生?用不起,你摸過槍嗎!”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遞給杜飛一把德式步槍:“槍都是好的,就看你會不會用了!”
“不會用……我能不會用嗎!”杜飛毫不客氣地接過槍來,槍口卻不偏不倚對準了中年漢子。
“旅座、小心……”青年軍人猛撲過去,將中年漢子推了開去,手臂上卻溢出了一泓鮮血。
“混蛋,有你這樣持槍的嗎!”青年軍人一記耳光準確無誤地扇在了杜飛的臉上,他這一用勁,臂上的血流得更凶了。
“別嚇着他……大學生,過來……我教你使槍!”中年男子拍了青年軍人一下:“把傷口包紮好,等鬼子進攻的時候可就沒空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杜飛真誠地望着兩人:“請問貴部什麼部隊!”
“中央軍,87師,夠牛吧……不過,就我們兩人了!”中年男子異常平靜地盯着杜飛:“加上你有三人了!”
“認識一下吧,我是260旅旅長,姓劉!”
“旅長,**還有多少人?守得住嗎?”
“這應該我來問你,你從外面過來的,看到了什麼?”
“沒有活人……全是屍體,全城都是屍體了……”杜飛望着中年人:“為什麼你們還在這裏?”
“為什麼?”中年人顫抖着手捏出根煙,點上:“我們是軍人,軍人必須服從命令,沒有撤退命令,這裏就是我們的墳墓!”
“旅座,您講的過多了,好好休息吧!”青年突然一把將杜飛推開:“別那麼多話,像個娘們兒似的,把槍持穩了!”自顧把周圍的彈藥槍械全部攏在一起。
“這些用完了,用這個!”
青年塞給杜飛一束手榴彈,做着一種怪異的動作:“轟,引線一拉響,你就是我們的人了,怕不怕?”
“嚴肅點!”中年人突然拉緊了杜飛的手:“我們不做亡國奴,臨死再拉幾個小鬼子墊背,你是大學生,該懂這個道理吧!”
“我懂!”杜飛緊緊地抱緊了懷中的手榴彈束。
“轟——”
“轟隆隆隆……”
剎那間震天動地,停歇不久的炮火重新傾瀉了,杜飛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世界在炮彈的轟炸下扭曲,地面翻了一層又一層,騰起的氣浪將死氣沉沉的南京城再一次籠罩在不斷翻滾的煙幕之中。
“別怕,別抬頭!”杜飛聽到了中年男子的叮囑,握緊手中武器,緊緊地趴在戰壕里。
一陣機器聲響劃破煙霧,朝千瘡百孔、幾近炸平的的戰壕突突而來。
“媽的,鬼子又出動了坦克!”中年男子吐掉嘴裏最後一截煙頭:“還有炸藥嗎?”
“旅座,三束手榴彈剛才分發完了!”
“都給我,三人留三顆子彈夠了!”
“您要幹嗎?”青年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
“服從命令!”中年男子一把奪過青年手中的手榴彈束,來到杜飛身旁:“人在陣在,人死陣亡,做得到嗎?”
“非常榮幸!”杜飛流出了感激的淚水:“您真當我是軍人嗎?”
“大學生、中**人……將你的手榴彈給我!”
“嗯!”猶如捧起一個十月懷胎的嬰兒,杜飛顫抖着將手榴彈束交了出去。
響聲隆隆,那龐大的鐵傢伙大搖大擺終於開入了一線戰壕,中年男子神色冷峻,一動不動趴在戰壕之中。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坦克里的日軍似乎發現了什麼,子彈如冰雹般襲來,激起周圍陣陣黃土四溢。
“小鬼子,老子夠本了!”轟隆一聲巨響,戰壕中迸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連帶坦克、中年軍人和坦克周邊的鬼子全不見了,戰壕平了,地上多了一堆滿是黃土的鐵疙瘩。
“旅座——”青年的嗓音變啞了。
“噠噠噠噠……”一連串憤怒的子彈自機槍口瀉出。
“過來,你們都過來……”前面土堆中突然冒出個頭,雜亂的聲響中傳出熟悉的聲音,雖然甚是微弱,卻依舊那麼清晰可辨。
“旅座,是您嗎?”青年軍人喜極異常。
“我……還有口氣!”確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晦氣……小鬼子的坦克還沒壞,他們炸……只是炸暈了!”中年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弱。
“旅座……您等着!”青年軍人拉着杜飛直往前跑。
“咱守不住,不守了……你們走吧,為260旅留根香火!”
“不,旅座,您說了,人在陣地在,我們沒接到撤退命令!”青年軍人尚在悲泣中,回答的卻是杜飛。
“傻瓜,我騙你們的,命令……早接到了……上坦克,這是唯一的出路……”中年男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
“旅座……”悲泣中,黑壓壓的鬼子已經逼了過來。
“上坦克——”杜飛拉着已成淚人的青年軍人,朝鐵傢伙頂上爬了過去,摸來摸去卻不知哪是入口。
“讓我來!”青年軍人低吼一聲,只一掀,坦克頂蓋被掀開個大口子。
“你真棒!”
“不算什麼,我黃埔出來,能不懂這個?”青年軍人似乎無限凄楚:“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快進去……”子彈襲來激起一片灰塵,兩人手忙腳亂鑽了進去。
“去死吧,小鬼子!”昏迷中的坦克兵尚未清醒過來,被杜飛和青年軍人胡亂捅個一氣,“啪啪”數聲扔到了外面。
“噠噠噠噠……”迎面而來的鬼子子彈將他們射成了馬蜂窩。
“會開車嗎?”青年軍人焦急地問着杜飛。
“我會,開坦克和開車一樣吧?”
“那就好了,不懂的我教你!”沒等杜飛反應過來,青年軍人早和他調了個座。
“對,就是這樣,你真是天才!”青年軍人一邊誇着杜飛,一邊將坦克炮調到了最佳方位。
“轟……轟轟!”每一聲巨響都得到最佳回報,坦克四周是密集的日軍,隨便一發炮彈都將日軍炸得鬼哭狼嚎。
“八嘎!”遠處的日軍以為坦克搞錯了對象,還在朝着這輛“失控”的坦克大呼小叫。
“鬼子扔炸彈了,當心!”見到無數磚塊似的炸藥包直扔過來,杜飛驚得連連提醒。
“不怕,鬼子造的龜殼夠硬!”說是如此說,青年軍人還是轉動坦克上的機槍,“噠噠噠噠……”掃了起來。
四周頓時倒下一大片,離得近的鬼子趕緊趴下,遠的卻沒命地轉頭就跑。
“八嘎!”一個鬼子大手一舉,周圍的鬼子炮手隨即蹲下,炮口齊齊對準了坦克。然而此刻周圍全是日本鬼子,鬼子的大炮也只能對着橫衝直撞的坦克乾瞪眼,根本不敢亂轟,杜飛和青年軍人興奮得連連長笑。
“哈哈,兄弟,殺了這麼多小鬼子,咱夠本了!”
“別瀉氣,咱多殺一個是一個!”想起南京城中遍地的屍體,杜飛始終無法高興起來:殺再多的鬼子,也無法釋懷他刻骨的仇恨!
“兄弟,別離開鬼子,快,往鬼子群里沖!”見杜飛將坦克駛離了戰場,青年軍人驚得叫了起來。
“旅座要我們給260旅留下種子,你必須活着!
“你瘋了嗎?和鬼子一隔離,炮彈就轟過來了!”話音剛落,“轟”然聲響,密集的炮彈果然響了起來。
“完了……完了……”青年軍人嘆息一聲。
“轟”一發炮彈襲中坦克,發出巨大聲響,青年軍人終於失去了知覺。
“轟……轟轟!”醒來時,全身似乎都在激烈顫動,眼睛搜索處,原來還是處身坦克之中,杜飛正一發發裝填彈藥,調整炮口向著外面猛轟。
“兄弟,我們還在?”
“你不是說過嗎,鬼子的龜殼硬!”杜飛露出了苦笑:“你好好睡了一覺,我可差點被他們震聾了!”
“你一直在,他們的炮彈對你不起作用嗎?”
“還行,我小時候練過武,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看不出來!”青年軍人的語氣明顯好了起來。
“介紹一下,我叫謝晉,黃埔6期的!”
“我,杜飛,260旅新兵!”杜飛友善地伸出了手。
“當心!”
坦克頂蓋突然被人掀開,一包炸藥狀捆束被塞了進來。
杜飛眼疾手快,電光石火般將炸藥扔了出去,又將外面那人拽進車體,咔嚓一聲,脖子已被扭斷。
“轟!”炸彈扔出后掀起一股巨大氣浪。
“還真是個會家子!”謝晉打開射擊孔,機槍又掃了起來。
“不行,沒彈藥了!”才打了幾梭子彈,謝晉驚叫起來。
“炮彈也沒了!”杜飛皺着眉頭:“沖吧,看能衝出多遠!”
“轟隆隆……”坦克又驅動起來,前方突然出現令人顫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