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87_87184不想景鄰玉搓了一陣手臂,突然一臉奇怪地湊到她面前,“不對,你對邊韶無意,那他往你這邊跑什麼?他那種凡事散漫不經意的性子,就算為著謝南安,正主自己都不着急,他趕着急什麼?而且上次我刻意透露消息給他,讓他知道你對他有意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有些奇怪,笑得……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倒像是舒心?”
景鄰玉滿心疑惑,杜妍只將她的話在腦子裏略略一轉,便笑了道,“有什麼好奇怪的,他一向見不得我好,若我真的對他存了別的心思,他能事事拿捏我,還能不舒心?”
難不成邊韶邊小侯爺還能是因為自己喜歡他,而單純感到高興不成?
她杜妍旁的東西或許沒有,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杜妍說得煞有介事,景鄰玉也沒再多想,兩人又說了會話,便各自散了。
景鄰玉咬了咬牙,接着去找蕭樓,辦杜妍交給她的事,順帶再撒撒氣!
杜妍則把府中自個身邊的最得力丫鬟找了來,“雲喜,你給我傳個信往江南,讓元蔚馬上回來一趟。”
與王永之的外室接觸這回事,她想來想去,還是這個人最合適。
————
國子監祭酒楚彥博楚大人的府邸所在地白水塢,往西再有一兩里的路程,有個地方叫桃葉渡。
名字頗為好聽,景緻也不錯。綠瓦白牆,青石長街,曲折的巷子彎彎繞繞,一眼望不到盡頭,如同女人家的心。
這裏是燕京出了名的溫柔鄉。
但卻不是尋常意義上的花柳之地。
這裏的女子,大多都是出身不好,憑藉著姿色或手段依附上了富貴人家,去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進門,被金主養在外面的外室。
尤氏便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小門小戶的女子,恰恰是豆蔻年華,生得如花似玉,家中卻突遭變故,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狠心的兄長為了抵債,竟將她賣了人。
她憑着一張臉,和一股不願就此死於勾欄之中的硬氣,煙花地里幾年沉浮,最終攀上了御史王永之。
王永之家有悍妻,不敢將她接進府,就把她養在此處。她面上裝着委屈,又處處做出體諒王永之的溫柔,直把王永之哄得團團轉。他對她心有愧疚,事事順着她,來她這裏的時間,遠比對着王府中那個正牌的王夫人來得多。
殊不知,比起進府為妾,凡事看正室的臉色,她寧願在這桃葉渡里獃著。在這裏,她就是主子,她就是尤夫人,只要哄好了王永之,里裡外外的下人都看她的臉色行事,何需她去看別人臉色?
想想周圍的宅子裏有幾位,拼死拼活耍手段進了府,最後卻被正室折騰得奄奄一息,好一些的一臉憔悴滾了回來,差一點的一張草席捲了,給亂葬崗上一丟,最終連個名字都沒剩下,她就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英明。
人最主要得活個本分,活個聰明,沒有進高門大院的命,就老實在外面當金屋裏的雀。
“夫人,隔壁宅子裏搬來了位小娘子,據說是江南來的,為人很是和善。她說遠遠望着夫人宅子裏的九重葛開得漂亮,有些還垂到了她那邊,她喜歡得緊,想着夫人必定是個雅緻人,有心前來拜訪,又怕突然來訪太冒昧,就讓下人送了些江南特產的絲綢和胭脂來,與夫人做個見面禮,希望夫人莫要嫌棄。”
這日傍晚送走了王永之,尤氏懶懶靠在後院裏,看着院牆上爬滿的九重葛發獃。
這花開起來重重疊疊,艷麗非凡,實則濫賤得很,極易生根發芽,隨便栽上幾株,用不了多久,便會發出許多枝葉。
她幼時院裏便垂滿了這種花。
看得正失神,宅子裏的管事婆子讓人捧了一漆盤的胭脂綢緞進來,說是隔壁新搬來的人送的。
這隔壁宅子裏原本住的人,也和她有些交情,但就是不識相,最後去了亂葬崗。
沒曾想這舊人沒過多久,新人就住了進來。
這新人似乎還是個會做事的。
尤氏的視線往漆盤裏一掃,她在王永之身邊,也見了不少好東西,但這漆盤裏的胭脂綢緞,甚至比王永之給她的還好些。
她微微直起身,盯了那些東西好一陣,才轉回目光。她的視線順着滿牆的九重葛,落到隔壁院子空茫處,她道:“替我收拾收拾,既然收了人家的東西,就去給人家道個謝,也回一份禮。”
被養在這桃葉渡中,自是錦衣玉食,只是王永之不來的時候,她便閑得發悶,隔壁若是個玲瓏人,做個說說話的伴,未嘗不可。
尤氏存着這樣的心思去了隔壁,這一去,倒沒有令她失望。
隔壁院子裏新來的,是個喚作阿蔚的姑娘。生得清秀可人,氣質楚楚可憐,一身的書香氣,似乎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運道不好,才落到了這種地方。
尤氏幼時也是識得幾個字,跟着兄長念過幾本書的,到了煙花地里,更是拚命拿才藝給自己加身價。她是個識時務的人,阿蔚似乎也是個玲瓏的,兩人聚到一塊,說起話來竟覺得頗為投緣。
小半日相處下來,尤氏對這姑娘已經有了幾分好感,待時候晚了,兩人道了分別,約了明日再見后,尤氏便準備離開。
誰曾曉尤氏步子還沒邁兩步,身後就是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那咳嗽聲初時還壓抑着,到後面卻像壓不住似的,撕心裂肺起來。
尤氏趕緊迴轉身去,只見阿蔚一張臉咳得通紅,她身邊的丫鬟似乎見多了,極為麻利地端了參茶上來,服侍着她小口小口喝下,又替她拍背順氣折騰了好一陣,才消停下來。
尤氏心裏已然犯了嘀咕,但初見面的人,當著面問人家的身子骨是不是不好,總有些不禮貌,她壓着性子沒問,阿蔚卻抬起頭來朝她歉意一笑,眼裏還有點咳嗽出來的水霧,“我這破敗身子,嚇着尤姐姐了。”
尤氏這才順着問了出來,“妹妹你年紀也不大,怎麼咳嗽得這般厲害,還是早些尋個醫術好的大夫瞧瞧,仔細將養。”
阿蔚這回沒有說話,伺候她的丫鬟卻瞧不下去,在旁邊帶着心疼一樣憤憤然道:“夫人不知道,我們家姑娘這不是病,而是傷。還不是那狠心的母老虎,瞧不得少爺將她放在了心尖上,竟然痛下狠手,一箭射在了姑娘心口上。若不是姑娘命大,只怕……”
“別說了,讓姐姐聽了笑話。”
阿蔚阻了丫鬟的話,與尤氏歉意一笑。那笑容靦腆又無奈,還有些說不出的苦澀在裏面。
尤氏瞧着她,彷彿就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
只是她比阿蔚要狠一些,對自己,對別人,都一樣。
一時間也不知是物傷其類,還是別有觸動,尤氏做了一件自己都意外的事情。
她轉身回去,坐回阿蔚身邊,一雙眼看向阿蔚帶着些許水霧的眼睛,緩聲道:“我的事,說來與你聽了,何嘗不是笑話?我們如今已是隔壁鄰居,常言道,遠親不若近鄰,更要彼此扶持着。你日後若有什麼事,只要願意,都可說與我聽。”
阿蔚愣愣望着她,半晌后猛地點起頭來。
“只要姐姐不嫌煩。”
那副眼含水霧的模樣,饒是尤氏見了,心頭也禁不住嘆起氣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忠奮侯府中,邊韶正準備出門,身邊的人匆匆從外面進來,見到他,忙快步趕到他身邊,與他小聲稟報。
“小侯爺,前些日子您讓小的們留心的那位元蔚姑娘,有人在朱雀大街一帶見着了,只是當時人多,一不小心便跟丟了。”
邊韶有些意外,“能確定是她?”
當初他才查到元蔚是被杜妍手下的人買了去,轉眼元蔚就在燕京失了蹤影。他想着必定是杜妍先下手為強,將人暗中處置了,抑或是送去了別處,何以這種時候,杜妍會讓她回京?還任由她在燕京拋頭露面?
手下點頭,一臉篤定,“下面的人看得很清楚,能確定。”
邊韶想了想,吩咐道:“那就讓人在朱雀大街附近繼續留意着,她若是在那一帶活動,總還會露面。”
“是。”
手下得了吩咐,迅速前去安排。
邊韶則出了府門,登了馬車,與車夫道:“去謝學士府上。”
雙駕的馬車平穩,車夫趕車技術又好,邊韶閉了眼靠在車壁上養神,一面聽外面的聲響變動。只聽得四周由靜轉鬧,又由鬧轉靜,約莫是要到地方了,這才睜開了眼。
只是他這一睜眼,便聽外面的車夫輕輕咦了一聲,“那似乎是謝學士的馬車,這是要去什麼地方?”
邊韶伸手打了車簾一看,恰恰看見一輛馬車從前面路口飛快轉過,接着消失在他視線之中。
瞧起來,的確是謝南安慣乘的馬車。
邊韶略略遲疑了一下,與車夫道:“跟上去。”
而他這一跟,竟然跟出了城,跟到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