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有什麼不敢的?”姬綉虹用薄被給兒子蓋好下了炕,嘲諷地看着怒目金剛一般的沈含章,壓着聲音冷聲說道:“我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再嫁,有什麼不敢的?”
“你!”沈含章怒瞪妻子。
姬綉虹絲毫不弱陣勢地瞪回去。
半響,沈含章氣弱地說道:“我沒死!”
“出去說!”姬綉虹皺着眉頭趕沈含章出去。
家裏哥哥去了書院,下晚才回,爹娘嫂子們都在歇午覺,院子靜悄悄的,大門也紋絲未動,姬綉虹瞥了沈含章一眼,這廝必是翻牆進來的,看來,以後得往院子裏養條惡狗才好。
只有書房沒人,姬綉虹小心地關上房門,率先去了書房,有些事還是早些了斷了才好。
沈含章緊隨其後,進門之後還異常貼心地關上了門。
姬綉虹視若無睹,在書案後面坐下,冷聲說道:“沈含章,咱們談談吧!”
沈含章點頭,拖過一把椅子,隔着書案與姬綉虹相對而坐。
“沈含章,你……上輩子過的好么?”
沈含章不防她竟有此一問,一怔之後,嘴角滑過一抹苦笑,神色複雜難辨地看着妻子,說道:“不好!”能好么?
“為什麼?”姬綉虹問他。
沈含章低頭不語。
姬綉虹好似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稍做停頓之後,接著說道:“你出身農家,雖有軍功在身,卻苦無背景靠山,在軍中勢單力孤,無論你當年如何的不願納宋紅英為妾,都不能抹殺宋家對你的扶持的事實,你心裏感激宋紅英,可,我,身為你的正妻卻不能與你一起善待你的愛妾,反而處處與她作對,與宋家為敵,最後,用盡陰私手段毀了你的愛妾,毀了你的兒女,更是毀了宋家,毀了你的靠山,哦,不,那一次大概是稱了你的心的,畢竟,那時候的你已經不再需要凡事指手畫腳的宋家。”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沈含章滿眼苦澀地看着妻子,一顆滿懷希望的心,被她的話揉的稀爛,碎碎地疼着,痛入骨髓。
姬綉虹直視沈含章的眼睛,平靜地問道:“不然呢,沈含章,雖然重活一世,可,那是事實!”不是你不承認,就能抹殺的!
“綉綉,你還記得么,那年,我去西北,你說丕造百辟寶刀,名曰含章……”
“行了,沈含章,此時再說那些有意思么?”姬綉虹冷聲打斷了沈含章的話,她目若刀鋒,犀利地看向沈含章:“你我隔着好幾條人命,我的清兒慘遭賤人所害,而我,也害了你的一雙兒女,還有你的愛妾……即便是重活一世,沈含章你想要如何挽回?你真能當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么?你能忘記你血肉模糊的兒女么?”她為什麼*而去?她要為那兩個無辜的孩子償命!
沈含章心疼地看着眼前痛苦萬分的妻子,恨不能立時擁她入懷,可,他知道,他還不能:“綉綉,清兒他沒有死,他並沒有死!”
沒有死?姬綉虹疑惑地看着沈含章那張故作深情的嘴臉,冷笑道:“沈含章,雖說隔世,但是你如此的……信口雌黃,不怕天打雷劈么?”清兒是她親自帶回來的,豈會有假。
沈含章苦笑地看着滿臉諷刺的妻子,重重地抹了一把臉,沉聲說道:“清兒當時只是受傷,一時閉過氣去,而後,你傷心過甚昏迷半日,我令人替換了清兒!”
你?姬綉虹張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耳邊轟鳴不已,眼前卻回現着當初的情境,她的清兒,滿身是血,鼻息全無,再不能喊她一聲娘親……
“究竟是怎麼回事?”姬綉虹‘噌’的站起身來,一把扯過他的衣領,滿面猙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厲聲喝道:“沈含章,你若敢信口雌黃,拿清兒的事騙我,我絕不會放過你!”即使是重活一世,兒子的死都是她心中無法磨滅的痛。
沈含章任由她抓着他的衣領,心疼地地看着妻子,溫聲接著說道:“那時候,宋家盯的緊,御醫,咱家沒資格請來,城裏的大夫皆不可靠,我只能暗地送他去了別處療傷!”然後順水推舟辦了兒子的喪事,見妻子那般的傷心欲絕,死屍的臉又血肉模糊,難辨認,宋家將信將疑的接受了事實。
“那然後?”姬綉虹好似信了他的話,雙手顫抖着,鬆開他的衣領,紅着眼眶厲聲問道:“然後呢?我的清兒到底去了哪裏?”
沈含章跌坐在椅子上,眼含着熱淚,看着妻子笑道:“綉綉,我們的清兒活着,他沒死,褚郎中救活了他!”
“那為什麼不帶他回來見我?”姬綉虹惡狠狠地盯着沈含章,他不知道她為了清兒幾乎要發瘋么?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不讓她去見清兒?
“綉綉,我不能,也不敢帶回來!”沈含章苦澀地說道:“後來好容易了結了所有的事情,我親自去接了兒子回來,可你……”你卻放火*……那痛……
姬綉虹平靜下來,冷眼看着沈含章,冷聲說道:“我不能信你,沈含章,我信不過你!”
沈含章面對妻子好似除了苦笑再無其他,他苦笑着說道:“綉綉,清兒沒有死,那一雙孩兒也沒死,她們活的好好的!你聽我說完!”
沈含章制止姬綉虹正要打斷她的舉動,接著說道:“清兒之所以被宋家算計,是因為他無意中發現一個事關宋家存亡的秘密,”宋家明裡投靠陳王,暗地裏卻一直都是秦王的暗棋,而清兒之所以遭到追殺,卻是因為他無意中看到了隱秘處碰面的宋勇和秦王,“卻被宋家察覺,要殺他滅口,我那時尚還勢弱,怕不能時時看顧,只能兵行險招,幸好,清兒未傷及心脈,在褚郎中處養了不足一月便痊癒了,”說著,沈含章苦笑道:“我那次去你院裏,本是要告知於你,可……”可你卻使人喚了宋紅英來……領他走……
姬綉虹滿面含怒,欲張口,卻又被他打斷:“我和宋紅英只有過那一次,”他被迫納妾,被最信任的同袍下藥……
姬綉虹冷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髒了的男人,她如何會要!
沈含章垂眼看着書案接著說道:“她懷有雙胎,生時難產,那一雙孩兒……”尚來不及看這人世一眼就去了……
有些說不下去,沈含章頓了頓,低聲說道:“仁宗皇帝當年年過四十而無子嗣,迫於無奈,過繼了陳王幼子為其長子,而後,方有皇后所出皇次子,皇三子,三皇子年少氣盛,在鎖陽為將,一次大戰,三皇子戰死,而他的一位側妻,一位侍妾,卻剛剛有孕……”
姬綉虹……
沈含章點點頭接著說道:“他們並非被害,只是藉機脫身……”回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最後成為大周朝最尊貴的人。
姬綉虹尚在雲霧裏,她好似並不能聽懂沈含章的意思,皇子奪嫡?他,沈含章一介農家子,官不過五品,如何能夠……能夠?
沈含章豈會不知她的意思,他苦澀地說道:“我早已身不由己,”在宋紅英的痴纏之時,在三皇子戰死之後,他尚懵懂之時早已身陷局中,身不由己,只能做個由人驅使的棋盤卒子:“二皇子得了怪病不能有后,三皇子的一雙兒女卻成了仁宗皇帝唯二的嫡親血脈,他們要安全回京,聖上要徹底拔除陳王埋在軍中的勢力,宋家是鎖陽軍戶暗地裏的首領,而他暗中投靠了陳王和秦王……”所以,他這個被宋家小姐愛慕傾心的農家子,區區一個低階校尉便進了貴人們的眼,從此再無半點自由,只能勉強護着妻兒,在兩方勢力的夾縫裏,艱難求生……
姬綉虹一下子全亂了,她恨了一輩子,卻發現原來恨錯了?她苦了數年,卻發現原來兒子沒死?她用盡陰私報仇,卻發現原來是有高人推波助瀾?她自責傷害無辜,甚至不惜*以謝罪,卻發現原來竟是一場笑話?
不……不對……“那他們又如何能肯定宋紅英能及時有孕?”相差一月尚難瞞得眾人,若是差的太多,可瞞不過……
沈含章苦笑地說道:“宮中自有秘葯,喚作多胎丸,能助婦人受,且一胎多子,卻極易難產,母子皆損……”皇宮裏的陰私秘法便是立家百年的宋家也不能識破……
那……姬綉虹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一切,太過出人意料……
“她也是個苦人,雖跋扈了些,卻……”至死都被蒙在鼓裏,甚至沒見過那兩個孩兒一眼。
姬綉虹聞言冷笑:“那你何不娶了她,想來這一世,沒有三皇子戰死,你也不必舍了你那一雙兒女,何不就此回去,一家團圓?”
沈含章聞言‘噌’地站起身來,看着滿臉冷笑的妻子,一字一句地說道:“綉綉,你聽好了,我從未想過要納妾傷你,上一世,不得已做了那過河的卒子,半生生不由己,這一世,若是能早些回來,我必卸甲歸田,與你做個田舍翁,再不入那泥淖之中,只可惜,我回來之時,已是大戰在即,不得不再入棋盤,只是,這一世,我便是不得已做了那棋盤上的棋子,我也要做個能夠橫行無忌的頂大車的卒子!”
說著,沈含章目光灼灼地看着妻子,接著說道:“你的誥封聖旨明日便到,從此以後,你只能是我沈含章的妻子!”什麼書生舉人,想都別想!重生之再嫁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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