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V后新章
陸誠勇這一番言語,倒頗出陸賈氏並柳氏意料。
陸賈氏頓了頓,說道:“那時候事發突然,我們也是氣急了,說話重了些,又沒查清楚,難免不冤枉了她。她平白遭了一場責難,心裏不好受也是常情兒。回娘家住上幾日,氣也該消了。你們往日裏那等要好,你便派個人去下個氣兒,賠上個不是,她也就該回來了。這夫妻之間,哪裏還有隔夜仇呢?”
陸誠勇卻將嘴緊抿着,不肯應承。
柳氏看了兒子這副樣子,心裏急躁起來,斥道:“這孩子好不懂事!你這副樣子,還指望些什麼?!不論怎樣,休妻的文書還沒下,她還是咱陸家的媳婦!如今你成了這樣,她就該回來好生伺候着!瘟在娘家算怎麼回事,世上哪有這樣給人當娘子的!”
柳氏這話倒點醒了陸誠勇,他點頭說道:“母親說的是,我倒忘了。之前便聽聞夏氏要同我和離,她既守不住,離了也罷了。留在家裏,日後也要生出事端。兒子已是廢了,哪有精力再去管她?不如放了她去。”
柳氏還待再說,陸賈氏按了她,先自說道:“勇哥兒,你這話便是氣話了。春朝跟了你一場,這幾年並沒個歪樣子,如何就說出這話來?就說先前那事,也不曾查個詳細。現下想想,也是可笑。哪裏有為著個外人的言語,便攆了自家媳婦的道理?這般裡外不分,沒得顛倒!就是你老爺太太,我也好不說他們!”說著,看陸誠勇神色不悅,料知現下並沒個商量的餘地,便道:“祖母曉得你身子不爽快,心裏也難過。罷了,你先養着。眼瞅着也要過年了,待過了這年,再做打算。”說著,便起身柱了拐棍要去。臨行,還將柳氏也拉去了。
那柳氏本欲再說,但看婆母相招,不敢違抗,只得起身跟了出去。
這婆媳兩個走到院裏,柳氏便亟不可待道:“老太太,你叫我出來做什麼?這孩子是發了牛脾氣了,我定要將他擰過來不可。他現下這個樣子,還指望再娶么?我想過了,夏春朝不肯回來就罷了。咱們如今不缺銀錢,大不了破上幾兩銀子,買個妾進來,一樣伺候!”陸賈氏看了她一眼,將拐棍在地上一頓,斥責道:“我說你也長進些,這些年了,還是這等顛三倒四。買妾進來,你說的輕巧。勇哥兒如今這副樣子,哪裏還有好人家肯把女兒嫁進來?就是有那窮家破戶,貪圖銀子,賣了女兒。不知根底的人,你敢弄進來么?書房裏那個,你是沒看見也怎的?騷狐媚子,有一個就夠了!再弄一個進來,屋頂也要掀翻了!”
柳氏挨了這一通訓斥,訕訕着不敢言語,半晌才嘆氣道:“若是雪妍還在,那便好了。算月份,她若沒事也該生了,也正好接她進來。服侍起勇哥兒,名正言順的。”
陸賈氏聞言,冷笑了兩聲,說道:“你那外甥女可就罷了,我瞧着也不是什麼乾淨貨色。你們說她懷了勇哥兒的孩子,我這才答應讓她進門。如今想來,那當真是咱們陸家的種么?那日的事,你們誰親眼看見來着?!章家滿門都不是省油的燈,莫不是他家女兒被人壞了身子,硬算在咱們頭上,咱們還蒙在鼓裏!人家肚裏還不知怎麼發笑呢。”
柳氏低頭陪笑道:“怎會有這樣的事,她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然不敢的。”
陸賈氏哼了一聲道:“罷了,橫豎她也被攆離了京城,往後再不要提起。今後在勇哥兒跟前,你便少說兩句。這孩子心地最好,嘴上硬,其實心裏只怕是不肯帶累夏氏。待緩上一緩,咱們只將夏氏接回來,這事兒便由不得他了。他們夫妻兩個見了面,話說開就好了。”
柳氏躊躇道:“我只怕勇哥兒執拗着不肯。”
陸賈氏笑道:“我聽聞那夏氏近來生了個女兒,想必是咱們陸家的骨血。你讓勇哥兒知道,夏氏生了他的孩子,他還能坐得住么?那夏氏更不要講了,孩子都生下來了,還執拗些什麼?莫不是她還能獨個兒養着孩子不成?再不成,他們要和離,咱們只不準,他們能怎樣?夏氏再不肯回來,咱們便可往官府告她!橫豎,文書沒下,她還是咱們陸家的媳婦!”
一席話,說的柳氏茅塞頓開,當即笑逐顏開道:“俗話說得好,薑是老的辣。聽老太太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呢。這般,我也不慌了,等那夏氏自己回來便是。”說著,轉而又皺眉道:“怎麼是個丫頭片子!她幾年沒消息,好容易得了一個,卻又是個賠錢的貨!”
陸賈氏瞥了她一眼,斥道:“你也罷了,她如今也是開了花了,往後必是能結果的。何況,勇哥兒這般是再不會出去打仗了,你還愁她不能再生?”說著話,便一道去了。
出了院子,陸賈氏逕自回了後院。柳氏便慢慢低頭往上房去。
行經書房時,就見奶婆子抱着孩子,在門檻上坐。
柳氏便罵道:“沒眼色的東西,這樣冷的天,也抱孩子在風口裏坐。出了好歹,又帶累我挨罵!”罵了幾句,便問道:“蓮姨娘呢?”那奶婆子是蓮姨娘帶進來的,不大聽這正房夫人的管束,停了半日才道:“姨娘有事,往前堂上尋老爺商量去了。”柳氏聽了這話,頓時氣衝上頭,一跺腳去了。
書童金鎖見這一攬子人都去了,方才一溜兒煙跑回屋裏。
陸誠勇正在炕上靠着軟枕發怔,見他進來,說道:“你去哪裏來?我適才叫你,你只是不在。”說著,又道:“外頭桌子上,有管家娘子送來的一疊油酥泡螺。我不吃這東西,你拿去吃了吧。”
那小猴子正是貪嘴的年紀,聽了這話,滿口應下,又好奇問道:“少爺,咱回來這些日子,我時常見你摸弄着奶奶留下的物件兒整夜不睡。你心裏分明很是惦記着奶奶,怎麼老太太、太太說要將奶奶接回來,你又不準呢?還說那等冰冷的話語,好似真要跟奶奶斷了的。”
陸誠勇咧嘴一笑,說道:“你這小猴崽子倒是伶俐,瞞不過你的。”一言未畢,嘆了口氣說道:“你看我這樣子,廢人一個了,又何必再拖累她?她模樣性情都好,離了我,大可再尋個好人家,強勝跟着我這樣的人。她嫁給我這些年,我一天好日子也沒讓她過過,只剩下些委屈。我一個漢子,卻要娘子辛苦養家,委實不成話。我便想着,入了行伍,掙個功名出來,也好叫她做個誥命夫人,風光風光。誰知卻弄出這樣的事來,我自己殘了不說,她還被老太太、老爺太太那等算計。這些年,老太太、老爺太太都瞧不起她,我心裏都知道。我在家時,尚且不能護她周全。何況,我如今癱了?我曉得他們的意思,是看我殘廢了,怕以後家裏沒人主事。又恐這一家子的家財都落在姨娘手裏,便想着把她接回來,好一舉三得。我卻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將她拖在這泥坑裏。我陸誠勇沒福,不配這樣的好娘子,不如放了她去。”
那金鎖性子伶俐,人事頗通,聽了這一席話也明白過來。搔了搔頭,說道:“可惜了少爺奶奶的這段夫妻情分,奶奶又替少爺生了個小姐。好好的一家三口,就這樣散了,着實可惜。”
此事頗出陸誠勇意料,他乍聞夏春朝替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心頭登時熱血上涌。坐起身來,腿上卻猛然一陣抽痛,低頭一瞧膝上蓋着的毛氈,又嘆了口氣,重新靠在枕上,淡淡說道:“我這副樣子,怎好去見她?”金鎖聽着,心裏着實不是滋味。
陸誠勇靜了一會兒,心裏忽然一驚,暗道:金鎖既能知道這事,想必合家子都知道了。難保老太太他們不藉著這個緣故去尋她,她的性子外柔內剛,硬壓是不成的。但倘或她得知我腿廢了,只怕反倒要回來。這豈不是正好趁了他們的意?
思前想後了一番,他向那金鎖道:“你去吩咐門上套車,我要出城一趟。”
金鎖甚是納罕,問道:“這不早不晚的,少爺出城做什麼?外頭雪大路滑,天氣又冷,少爺腿不便當,出了城只怕晚上也是回不來,再凍病了可不是玩的。前兒御醫來看時,還交代一定不能受冷。”陸誠勇卻不肯多言,只是連聲催促。
這金鎖十分機靈,心思一動當即明白過來,點頭道:“少爺是打算去看奶奶罷?然而奶奶該當還沒出月子,眼見又是年根了,去了也見不着。那邊親家老爺又不知道咱們家的事,見了少爺只怕要生氣,不如等過年時,尋個由頭去看看。那時候奶奶出了月子,又是大年下,藉著過年的喜氣,吵不起來,這話就好說了。”
陸誠勇聽了這話,微一琢磨,當即莞爾道:“你這孩子年紀雖小,主意倒是很好,就依你說的罷。”當下,拿定了主意,只等初二去尋夏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