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V后新章
長春聽她這話裏有話,連忙問道:“這卻是什麼緣故?當初陸家將姑娘攆了出來,話說的那等決絕,如今莫不是還想再請她回去?”
王氏嘴張了張,卻沒言語,只是四下看了一眼。
長春會意,說道:“嫂子儘管放心,鄉下地方,又都是自家人,傳不出去的。”
王氏這才說道:“大少爺在邊關瘸了腿,被人背回京城的。朝廷派了許多御醫來瞧,都說這輩子是沒指望了。雖說賞賜了許多土地金銀,人廢了卻又頂些什麼用?侯府那邊也打發人來看了兩次,見這個樣子,便斷了往來。太太整日守着少爺的床,哭得死去活來,就說要覓個妾來服侍少爺,少爺卻又不願。老太太看見這個情狀,就把心思動到這邊來了,讓我們來探探姑娘的口風。你卻告訴姑娘,可把嘴咬死了,不能趁了他們的意。得意時就把人往泥里踩,失意了又想起糟糠妻來了,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長春聽了這番話,不由吃了一驚,忙拉着她哥哥問道:“這話可作準么?”
王大成說道:“我平日只在二門外聽吩咐,裏頭的事兒是一概不知。但少爺的腿,是確確實實的瘸了。被土兵背回來的,滿城裏人都瞧見了。”
長春聽了,便悶頭不語,半日才又問道:“姑娘生孩子的事兒,陸家可知情么?”
王氏說道:“沒人告訴他們,他們還蒙在鼓裏。依着我說,卻不要叫他們知道。若是敢讓老太太知曉了此事,怕是甩不脫了。”
長春聽了這話,倒也不說好不好,只是笑道:“哥哥嫂嫂來一遭,本該叫你們見見姑娘。只是姑娘還在月子裏,不能見客。不是我攔在裏頭,哥嫂卻不要怪責。”
王大成夫婦二人都連忙道:“是我們來的唐突,哪敢怪你。”
王氏又道:“陸家本還要我們帶了些玩意兒來,都是一文錢論墩兒搓的便宜貨,不敢拿出來褻瀆姑娘,就算了吧。”
長春是知道自己這嫂子的,窮慣了,但有些小便宜便要沾上一沾,也猜到大約是實情,當即點頭道:“姑娘這裏什麼也不缺,哥嫂也不必往外拿了。”
又說了一會子話,便言語着雪大路滑,催促她哥嫂動身。
王氏夫婦二人見話已帶到,也惦記着家中孩子,便起身告去。
長春送了她哥嫂出門,卻不忙回去,在那小屋靜坐,獨自發悶:誰知道這檔口上竟出了這樣的事!想必少爺是怕連累姑娘,才不來找。依着姑娘那脾氣,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怕是要回去的。然而少爺現下這樣子,叫人怎樣說好?我雖滿心想要他們和好,但這樣子算不算害了姑娘?
想了一回,只是沒個主意,恰逢寶兒過來喊她,說:“姑娘尋你呢,說你怎的就不去了?”長春便起身跟了她去。
走回屋裏,夏春朝正抱了玉姐兒在床上戲耍,見她回來說道:“又收拾了些孩子的被褥,等你過來帶着她們拆洗,你就不來了。”說著,便問道:“你哥嫂去了?可有什麼話說?”
長春心念一轉,笑道:“只是年下了,過來瞧瞧我,並沒別的話說。”言罷,就上去接手。
夏春朝不疑有他,也不再問。
珠兒倒是起了疑惑,問道:“我記得你哥嫂都在陸家當差,不討了主子嘴裏的話,就好來瞧你的?”
長春支支吾吾道:“想必是告了假的。”私底下擰了她一把,珠兒會意,便不再言語。
當下,三個丫頭將那換下來的被褥、尿布、小衣裳都拆了,拿到外間去漿洗。
珠兒便湊上來問道:“到底有些什麼事體?我便不信,你哥嫂窮成那樣,還有餘力來看你,莫不是來打秋風的?”長春笑了笑,說道:“你就是個鬼靈精,瞞不過你去的。”便將適才王氏兩口子所言之事轉述了一遍。
珠兒聽了,低頭不言,半日嘆了口氣,說道:“姑娘也不知上一世造了什麼孽,今世這樣苦命。還指望着少爺回來,能有個轉機。誰知,又出了這樣子的事。想必他們兩個是沒有緣分的,硬做了夫妻也要散了的。”嘆息了幾句,便道:“既是這等,這件事你我便瞞了吧。讓姑娘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傷心。”
長春也拿不定個主意,便依了她的言語。
夏家上下心照不宣,將此事一起壓下,夏春朝如在鐵桶之中,一絲兒也不知情。
王氏兩口回到城裏陸家,徑去後院尋陸賈氏復差。
陸賈氏盤膝坐在炕上,裹着一件舊年裏做的杏黃色綢緞夾襖,一面吃着茶,嘴裏問道:“可見着你們奶奶了?怎麼說?”
王氏怎好照實說的,不過敷衍道:“夏家不准我們見,只是看了長春就回來了。”
陸賈氏聽了不言語,半晌才道:“前回我們無禮,親家有氣也在情理之中。大雪天,你們走這一遭也是辛苦了,下去歇着罷。”
王氏應了一聲,忙忙出門去了。
陸賈氏便向著寶蓮道:“我便知這些行貨子是吃裏扒外、不中用的!前頭我便說,不能依靠了他們,你們太太還只顧打發了去,如今怎樣?果然如我所說!”罵了兩句,忽而問道:“聽聞春朝生了個女兒,可有這回事?”
寶蓮心裏一驚,說道:“我並不知道有這回事的,老太太打哪裏聽說的?”
陸賈氏嘿嘿冷笑了兩聲,釘了她一眼,說道:“你們以為我老了,眼也花了耳也聾了,便甚事都不知道了?!打錯了主意!”
寶蓮心裏作病,被這一通呵斥,臉也漲紅了,縮在一邊不敢言語。
寶荷上來解圍,岔了話道:“老太太這衣裳還是舊年裏、奶奶在時給做的。今年家裏也沒個主張,過年了一件新衣裳也沒做呢。”
陸賈氏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想到夏春朝在時的那許多好處,嘆了口氣,忽而道:“你們姑娘在世時,你們奶奶還給她做了幾件新衣裳。如今她不在了,你們就分了拿去穿罷。好歹也是過年,算作她留給你們的念想。”
兩個丫頭聽了這話,對看了一眼,皆不言語。
陸賈氏看她們神情有異,問道:“怎麼?”
寶蓮吞吞吐吐道:“前兒蓮姨娘問管家嫂子要鑰匙,說姑娘不在了,那些衣裳放着也是白糟蹋,她要拿了穿。”
陸賈氏聽了,氣的七竅生煙,喝道:“你們太太莫不是死的?!任憑這娼婦作亂么?!”
寶蓮說道:“太太倒是不準,她便同太太口角了一場。還指着少爺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落後硬是強開了門,拿了衣裳去了。”
陸賈氏聞言大怒,當即披衣起身,柱了拐棍,出門往前院走去。
寶蓮怔了怔,慌忙追出門去,嘴裏就喊道:“老太太,腳下留神,仔細跌着!”
那陸賈氏卻置若罔聞,一路大步流星,走到孫子陸誠勇的院子。
進門卻見小廝金鎖在廊下坐着,陸賈氏張口叱罵道:“你個猴崽子,叫你服侍少爺,你倒在這兒閑晃!他腿腳不便,一時想吃個茶吃個水,使喚誰去?!”
金鎖將嘴一癟,說道:“太太在屋裏,不叫我在跟前杵着,我所以出來。”
陸賈氏一拐棍打過去,罵道:“猴崽子,還敢頂嘴!”
那小猴子被打的齜牙咧嘴,又不敢還口。
寶蓮追上前來,趕忙解圍道:“少爺的補品在灶上燉了這半日了,你還不快去端了?”
金鎖嘟嘟囔囔的出門而去,寶蓮攙了陸賈氏,勸道:“大年下,老太太少生氣,天乾冷,仔細肝火旺了傷身子。”
陸賈氏也不理她這言語,徑直上階,才邁進門去,就聽見柳氏在屋裏念叨。
只聽那柳氏道:“勇哥兒,勇哥兒,我一世只養了你們兄妹兩個。紅姐兒是個不孝沒福的,丟下我走了。如今你又成了這樣,叫我這為娘的怎麼放心的下?我也不望別的,只想有個人能在你身邊端茶倒水,給你留個后。待我們老兩口蹬了腿,有人能伺候你下半輩子,我也就安心了。”
她這話落地,卻聽陸誠勇接口道:“娘,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這個樣子何苦再去糟蹋人家姑娘的終身?便是仗着銀子,硬弄個進來,心不甘情不願的又有什麼意思?這話往後可不要再提了。”
柳氏便怒道:“你這是什麼蠢話!進了咱家的門,那便是咱家的人,哪裏由得着她情不情願?!你沒瞧見那騷蹄子這兩日帶着那個雜種,在家裏耀武揚威,好似這合家子家財都盡歸屬了他們母子了!你再不立起來,莫不是要讓這外人攆了咱們出門么?!”
陸賈氏見柳氏又使起性子來,當即進去,嘴裏就說道:“勇哥兒這話卻是有仁義的,果然是我詩書門第出身,明白事理。”
陸誠勇躺在炕上,膝上蓋着一床厚毛氈子,見祖母進來,掙了掙終究沒能起來,只好道:“老太太來了,我不能起來,祖母見諒。”
原來,陸誠勇自打壞了腿,逢到雨雪天氣,兩膝就酸疼難耐。宮裏的御醫就教他常拿熱火熏蒸,最好睡在熱炕上。故而,他如今日夜只在炕上躺着,倒也勉強能抵擋那傷痛。
陸賈氏一面搖手道:“你躺着罷,一家子人,你身子不便,何苦講這些虛禮!”說著,自家就在一張椅上坐了。
柳氏見婆母過來,自謂來了救星,連忙說道:“老太太,你快勸勸勇哥兒。這孩子鑽了牛角尖了,這樣子下去,那可……”
她話未說完,陸賈氏橫了她一眼,道:“我卻以為勇哥兒說的有道理,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怎好乾出這等沒天亮的事?”
柳氏頗為納罕,只道往日這婆母的心思與自己是一般的,怎會忽然改了口風。
陸誠勇向著陸賈氏一笑,說道:“老太太說的是,我這輩子已是這樣了,廢人一樣的身子,又何必去糟蹋好人家姑娘!這也只當是兒子的命罷,好在家裏如今不缺了衣食,能讓老太太、老爺太□□度百年,我這心上也略過得去了。若說傳宗接代,有宗哥兒在也是不怕了。”
柳氏聽了兒子這番言語,怒火上涌。正要開口斥責,卻聽陸賈氏道:“你這話倒也不錯,只是一件,春朝同你還不曾換了文書,如今她還是咱們陸家的正頭媳婦。往日你沒回來,她在娘家住着也就罷了。現下你來家了,可沒有叫她在外頭的道理。我看,選個日子,還是接她回來是正理。”
陸誠勇聞聽祖母說起,面現怒色,將鐵鎚一般的拳頭狠狠錘在炕上,喝道:“她不守婦道,還忤逆長輩,這等婦人還要她做什麼?!她既然鬧着離了陸家,那就一世不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