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音指間流
慕小蓮跟來福和衛兵們往慕將軍府走着，忽然她見街道邊一個專門賣書的店鋪“書香閣”，便停下來道：“我去看看有會么新的詩詞歌賦，買幾本給姐姐。”
她一說完便興沖沖地進了“書香閣”，衛兵們連忙跟了進去。那書閣的掌柜見一下子湧進這麼多士兵，嚇得臉色蒼白，用顫抖的聲音道：“各位兵大哥高抬貴手，小店一向合法經營，從不做……”衛兵隊長道：“別怕，我們是來買書的。”那掌柜幾十歲人了，諸如“狗咬人，人咬狗”之類的事都聽說過，但從未聽過這亂世之中有士兵買書的，他根本就不信這話，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可憐憐巴巴地望着這群兵大爺，生怕他們一反臉就砸了書閣。
慕小蓮幾本詩詞，就來到擺放兵法書類別的桌子前。她眼光掠過一本《古今含例》，皺眉沉沉思起來。
《古今戰例》裏面收集了從古到今無數大小戰役的詳盡資料。和一般兵法書不同，《古今戰例》裏沒有一句評論，也沒有任何概括性的戰略思想。這本書只是詳盡地列出了事實，如：每一場戰役交戰時雙方的經濟狀況、參戰將領、參戰人數、裝備情況，以及交戰時的地形如何、天氣變化，還有雙方的部署，兵力的調度，使用的計謀，勝負結果。但這本書並沒總結出什麼經驗教訓，可以說是詳盡的軍事史實，大陸上學兵法的人幾乎人手一冊。
慕小蓮也對這本書下苦功鑽研過，這時她盯着書本封面上“朱子明編著”出神，今天怎麼覺得這名字好象很熟，似乎聽府中誰說過，她想不起來，便問了問來福。
來福驚訝地道：“二小姐，您還不知道嗎？這個朱子明就是您昨天氣昏了的朱夫子啊。大王幾次封他做大官，他都推辭了。將軍當年救過他父母，他知道將軍出比平常高五倍的銀子也請不到教書先生，為了報答將軍恩情他才自動請纓來府中教兩位小姐的。”
“啊？朱夫子就是朱子明！天哪，我居然將他氣昏了，難怪昨天爹爹生那麼大氣。”慕小蓮驚嘆了一聲，又道：“我有這麼難教嗎？出比平常高五倍的銀子也沒人願意教我？”
來福笑道：“二小姐，您早已名聲在外，上任教書的孔夫子說過，他寧願去教魔族中的老虎，也不願再教您了。”
“上次你買的《燕國算術》看完了嗎？”
一提起算術，來福雙眼中射出熱切的目光，象看到了夢中情人，“早看完了，書中提到的圓周率是三點一左右，我反覆推算出較精確的數值是三點一四一六左右，這些天我在想有沒有更好的方法推算得更精確點。”他又指着旁邊桌子上的一本書說：“那本《星空志》我也買來看完了，會用天上的星星來辨別方向。還有，天上行星運行都是有規律的，我經過觀察了現那本書上有三處記載是錯誤的。”
“嗯，不錯嘛，我聽姐姐說你前不久又學木匠的技巧，準備造車造船呢，是不是？”
來福有點不好意思道：“那都是瞎學的，馬車造起來還易，船那就太難了，物別是大船。大小姐常說上者運智，下者用力，我相信這類知識技巧總有一天會起很大作用，甚至影響整個世界。”
慕小蓮叫來那個還在發抖的掌柜，要他找本造船的書，那掌柜捧出一本三塊磚頭那厚的《造船工藝》。慕小蓮對來福道：“這本書我送給你吧，好好學，等將來沒有戰爭了，你造出一部最大的船，我和姐姐一起坐着，陪爹爹遊覽鏡江。”
來福來過這書閣幾次，早想買這本書了，但這書對他來說是天價的，實在買不起。他這時聽慕小蓮要送這本書給他，覺得這禮物太貴重受不起，但他又無法拒絕這書對他的“誘惑”，猶豫了一會跪下哽咽道：“二小姐，您對來福太好了！”
他們回到慕大將軍府。第二天清晨，來福如常打掃完清風書齋，整理好書齋中的藏書，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鑽研那本《造船工藝》。慕府看門的家丁匆匆進來對他說：“來福，門外來了個大漢自稱是宋二爺，我不認得宋二爺，你去看看是不是。”
那家丁口中的宋二爺是指慕大將軍慕海天的結義兄弟宋青平。來福連忙跑到府門口，門外站着一個大漢和一個少年。
那漢子大約三十來歲，國字臉，濃眉大眼，身材十分高大，樣子甚是威武，神情間卻有點焦急。他腰間斜掛着把刀，刀鞘上鑲着顆寶石，看樣子這把刀很名貴。那少年卻是面黃肌瘦，衣衫破破爛爛，一看就知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來福一見，認得那大漢正是慕海天的義弟宋青平，連忙恭恭敬敬地請他和那少年到大廳中，奉上香茶，並讓守門的家丁去請府中的趙老管家出來。
宋青抓起桌上的茶杯，揭開杯蓋，一口飲光，只覺滿口茶香，他道：“這，這是鹿兒角？”他平時只喝酒，很少喝茶。這鹿兒角有很特別的香味，是茶中極品，他是喝過很多的，因為這鹿兒角正是他大嫂故鄉的特產。慕將軍的夫人未嫁之前，經營家中世代相傳的茶莊。以前她經常給大哥喝這鹿兒角，大哥想是喝慣了，自從大嫂病故后，只怕常常品茶思人。他嘆了口氣道：“好茶，好茶！”
慕府中的趙管家來到大廳，行過見過禮后說道：“將軍一早就去城西校場看士兵操練了，我已叫人去請將軍回府了。他知道您來了，一定很高興。”
宋青平指着那少年對趙管家道：“這個小兄弟叫蕭葉，是我家鄉的人，我看着他長大的。他父母雙亡，我來時順便回家鄉看了下，見他可憐，我便把他帶來了。他人倒算機靈，趙管家，你看府中如果缺下人，就留他下來，安排些事給他做吧。”
趙管家喜道：“府中人少，多個人正好。”
蕭葉忙道：“多謝趙老管家。”
趙管家道：“來福，你通知兩位小姐二他來了，再帶蕭葉安頓下來。”
來福應了一聲，帶着蕭葉出了大廳，向後面清風書齋走去。府中各院落有迴廊相連，迴廊兩旁栽滿花樹，環境十分清幽。他們一路走過來，竟沒碰上一個人。
蕭葉覺得很怪，“來福大哥，怎麼府裏面這麼少人呀。”
“府中的人是少了點，不過你不用擔心，在這裏做事是很輕鬆的，將軍和小姐對我們都很好。象府中的老園丁說府中花草太多，他一個人修理不過來。大小姐就對他說，讓那些花草自自然然吧，那也是一種美，缺的不是美，而是欣賞美的眼光，只要府中不雜草從生就行了。你說那老園丁的工作多輕鬆？象我，最主要是管好書齋中的藏書，我們每個人都有大把的空閑時間。”
※※※※※
這時，慕府花園涼亭中，慕小蓮正向朱夫子道歉：“夫子，對不起，小蓮知錯了。你休養了兩天，身子好些了嗎？”
“好，好！”朱夫子笑容滿面，好象完全忘了幾天前書齋中的事，“沒給二小姐氣死，當然好。”然後他收起笑容道：“二小姐，你對我早上那些說法不贊同可以辯駁，可以爭論。但你不應該侮辱我母親，她雖去世多年，但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
慕小蓮對朱夫子彎了個九十度的腰，“夫子，實在對不起！“”
朱夫子又呵呵笑道：“你還小，心直口快，不能怪你，其實你駁斥的那些觀點我也不贊成的。”
慕小蘭奇道：“夫子既然也不同意那些觀點，為什麼教我們那些呢？”
朱夫子答道：“我要看看兩位小姐是怎樣的，如果二位小姐樂意接受那些世俗觀點，那我就按孔夫子那套教下去，其實那些孔夫子已教得差不多了。以後我教大小姐彈琴吧，我收集了不少古譜，其中有失傳已久的《陽春白雪》。二小姐，聽說你對兵法有點興趣我編《古今戰例》時還有很多戰例未編入去，以後一起研究如何？”
“太好了！”慕家姐妹都歡欣雀躍。
朱子明看着几上的琴，捋了捋一下鬍子道：“大小姐可否先彈湊一曲，讓我欣賞一下。”
慕小蘭知道夫子想先看看自己的水平，再因材施教。她答道：“是，請夫子指點。”她端坐下來，將琴擺好，纖指一撥，悠揚的琴聲就從指間流淌出來。
蕭葉跟着來福走向清風書齋，一路上看到不少假山怪石和盛開得金黃燦爛的菊花。走着走着，秋風中飄來一片動聽的琴聲，琴聲如珠落玉盤，清脆無比。蕭葉雖不懂音律，也覺得琴聲平和輕快，聽起來讓人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聽着聽着，蕭葉好象覺得自己正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陽光中，迎着濕潤溫暖的春風，眼前是鮮花盛放，蝶舞翩遷，耳邊是溪流叮咚，百鳥和鳴。
蕭葉聽着不覺停下步了，來福走了很遠，突然發覺蕭葉不在身邊，回頭一看，見蕭葉在後面獃獃地站着，他叫了蕭葉一聲。蕭葉才回過神來，快步趕上，又轉過一座假山，琴聲就在前面響起，蕭葉抬頭望去，只見涼亭中坐着一個紅衣少女。蕭葉一見，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天旋地轉，心口也象被大鎚打中，再也無法呼吸，腦中反覆只想着“仙女”兩個字。蕭葉雖看到她比雪還要白幾分的一雙玉手熟練地撥動着琴弦，但他卻再沒聽到任何聲音，只覺天地一片寂靜，四周的景物似乎暗了下來，天地間除了那端坐不動的紅衣少女外，再也沒有任何事物。
慕小蘭覺得有人走來，心神一分，玉指在七根琴弦上一劃而過，琴聲嘎然而停。
朱子明半晌才道：“好，平和中正，心清志遠，唉，琴技上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了，那些幾乎失傳的曲譜也沒有你彈的曲調好。”慕小蘭道：“夫子過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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