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劍顯幻境
慕將軍府花園花草繁茂，景色幽雅，亭台樓榭錯落有致。花園中間有個池塘，池水清澈見底，朝陽下，水面泛着點點金光。池塘四周楊柳依依，翠綠的柳枝低垂水面。
池塘邊有一大片空地，一個身穿藍衫的小女孩手持小木劍，正在空地中間練劍。她東劈一劍，西刺一劍，毫無章法。另外一個小女孩拿着塊手帕，站在旁邊看了一會，說道：“小姐，先休息一會再練吧。”
練劍的小女孩道：“小青，你先自己去玩，我再練一會。”
空地邊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曲折，一個三十多歲文士打扮的人正沿着小徑走來，此人正是這府第的主人慕海天。他看着正在練劍的小女孩，笑着搖了搖頭叫了聲：“蓮兒！”
練劍的小女孩跑了過來，粉嫩的小手握住慕海天右手的一根手指不停地搖，“爹爹，你說教蓮兒武功的，怎麼還不教我嘛。”這練劍的小女孩是慕海天的二女兒，叫慕小蓮。
慕海天蹲下身子，輕輕抹去女兒頭上的汗水道：“蓮兒，你還小呢，爹爹的武功你要到六周歲才能練，到時爹爹再教你，好嗎？”
“我不管，我不管，我現在就要練。”
慕海天大感頭痛，哄她道：“蓮兒，還有兩天就是你五歲生日了，爹爹送只很漂亮的布娃娃給你。”
“不，我要爹爹送把劍給我。”
慕海天指着她手上的小木劍道：“宋叔叔已經送了一把給你啊！”
“爹爹，我要真的劍。”
“不行，玩真的劍你會弄傷自己的，而且你還很難拿得動真的劍。這樣吧，爹爹再送一把更長更大的木劍給你，好不好？”
※※※※※
兩天後，也就是慕小蓮五歲生日那天，清晨。
慕小蓮覺得眼前亮着一片柔和的藍光，她醒了過來，在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向那片藍光看去。藍光漸漸收斂，縮成晶瑩的劍身，劍身下面現出精巧的劍柄，轉眼間，一把藍色的寶劍懸空浮在床前。
“啊！”慕小蓮驚喜地叫了一聲，下了床，興奮地伸出小手抓向劍柄。就在她剛握住劍柄的一瞬間，寶劍再度閃出奪目的藍光，藍光耀眼生痛，她連忙閉上眼睛。
等她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景物后，不由得又發出一聲驚呼。牆壁、窗戶、床、桌子等全都不見了，手中的劍也不見了。她眼前是一片空曠的天地，頭上湛藍的天空飄蕩着几絲白雲，腳下柔軟的草地象一張厚厚的綠色地毯。前方是一片桃林，桃花盛開，遠看去桃花如緋紅的雲層。
看到這種奇景，慕小蓮驚訝得張大嘴巴合不攏，身邊忽然響起個清脆甜美的聲音：“想不到玉女劍的新主人居然是個小女孩。”慕小蓮轉過身一看，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美貌少女。
那少女眼神中包含着歷經滄桑后的落寞，彷彿世間已經沒什麼事可以提起她的興趣。她淡然一笑，蹲下身子，輕輕摸着慕小蓮的頭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我叫慕小蓮，五歲了。阿姨，你是誰？”
那少女笑道：“別叫阿姨，要叫我姐姐。我是明姬，玉女劍的前任主人。其實我已經消失了的，只是將元神的一點點印記封入劍內，想看看玉女劍的新主人是誰，順便指點一下怎樣使用玉女劍。”她見慕小蓮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她不由得又笑道：“我糊塗了，你還這麼小，怎麼能聽明白我說什麼呢？”
慕小蓮道：“我聽明白你是明姬姐姐，明姬姐姐，這是哪裏？真美！”
明姬抱起慕小蓮一邊向前走一邊道：“小妹妹，你剛才一定是手裏拿着一把藍色的劍吧，你已經走進了劍中，這是劍裏面的世界。走，姐姐帶你去看更美的地方。”
“明姬姐姐，我一直想要把劍，那把藍色的劍好漂亮，能送給我嗎？”
“靈劍擇主，劍兒已經認了你做主人，劍兒她以後永遠都會跟在你身邊的。你喜不喜歡？”
“喜歡，太好了！”
明姬抱着慕小蓮走進了桃花林，樹上粉紅的花瓣紛紛飄落，下起了花瓣雨。奇怪的是無數花瓣飄個不停，但樹上的桃花一朵也沒減少，每飄下了一片花瓣，立即就生出一片新的花瓣，而飄落的花瓣一觸到地面就立即消失，地上依然綠草如茵，看不到有半片花瓣停留在地上。
慕小蓮沒發現這些花雨的奇怪之處，只是覺得很好看，“明姬姐姐，這兒太美了！”
明姬笑道：“以後你可以讓這裏變得更美。”她心想：“物由心造，境隨心生，你如果真的有大智慧，或許能在三千年內就悟透這道理。”
明姬抱着慕小蓮穿過桃林，沿着小路向前走，路邊不知名的鮮花開得奼紫嫣紅。前面是一個大湖，水面平如明鏡，倒映着藍天白雲。一條絢麗的彩虹跨過湖面，湖水也倒映着這條彩虹，一上一下兩條七彩的弧線在湖的兩邊合攏，就象一個橄欖的邊緣。明姬抱着慕小蓮凌空飛起，飛到彩虹拱起的最高點，將慕小蓮輕輕放在彩虹上。那道彩虹竟象變成了實體，明姬扶着慕小蓮並排坐在彩虹上。
慕小蓮被明姬抱着飛過湖面，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只覺得好玩。她吃驚地道：“原來明姬姐姐你會飛！”
“會飛算得了什麼？姐姐的本事大着呢，只要你能想得到的，姐姐幾乎都可以讓你做得到，你想不想學？”
“想學想學，姐姐快教我。”
明姬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這些本事很難學的，很辛苦才能學會。”
“我不怕辛苦。”
“那你先答姐姐，為什麼想學好本事。”
“我要見娘親，爹爹說我小時候娘親就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學好本事我一個人也能飛到很遠的地方去見娘親。”
“好，小妹妹，姐姐教你。”明姬玉手平平伸出，手中突然憑空多了個捲軸。她將捲軸交給慕小蓮道：“小妹妹，這叫《玉女牽情心法》，我已下了禁制，除了你沒人可以看到上面的字，你可以帶出劍外面看。當你能明白這上面的意思時，自然就能學會這些本事了。”
“我元神印記靈力不足，不宜久留，等你明白玉女心法后我們再見面吧。我要走了，小妹妹再見。”
慕小蓮叫道：“明姬姐姐你別走，我天天來和你一起玩。”
“不行的，我不得不走。”明姬深邃的雙眸凝視着慕小蓮，慕小蓮那張帶着稚氣的小臉，在明姬眼中已變成一張完美無暇的少女俏臉。一瞬間，明姬看到一個英氣勃勃的藍衣少女，凌空綽立於萬丈雲端，手捏靈訣，藍星仙劍剎那間化作經天長虹，帶着無邊仙靈之氣斬過長空。
明姬“看”到了慕小蓮的未來，一個似乎熟悉的情景，一下子喚醒了她塵封已久的記憶：這不正是自己的影子嗎？當年的自己便是這般意氣風發。
吞天吐地的一劍令群魔授首！
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得她幾乎記不起來，無窮的歲月已磨掉了當初的激情。
明姬微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抱起慕小蓮飛過桃林，落到草地上。
“順着你來的這條路走，你就能回到劍外的世界。小妹妹，再見了！”明姬說完后，身子慢慢變淡，象是透明的一樣，最後消失不見。
“明姬姐姐，明姬姐姐——”慕小蓮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除了四周的迴音外，就只有風吹過桃林的聲音。雖然只是匆匆地見了一面，慕小蓮覺得這明姬姐姐好親切。過了很久，慕小蓮才確定她的明姬姐姐是不會再現身的了，她哭了好一會，大聲叫道：“明姬姐姐，我會學好本事的，到時你一定要出來見我啊，明姬姐姐，再見了！”
慕小蓮抹去淚水，往回走，一邊走還一邊不斷回頭看。
遠處一座大山懸崖上，明姬負手而立，雖然層層山峰阻隔視線，她依然清晰地“看”到慕小蓮臉上晶瑩的淚珠，“看”到慕小蓮的每一次回首。好可愛的小妹妹，不知是藍星仙劍選擇了你，還是你召喚了藍星仙劍，也不知是你因劍而不凡，還是劍因你而不凡，反正你這一生已經註定和藍星玉女仙劍一樣，絕不會平凡。
※※※※※
十年後，秋天……
慕小蓮身穿藍色勁裝，正在花園裏練劍，她還是東劈一劍，西刺一劍，毫無章法，不過神情卻十分專註。
“小姐，再不去書齋就，就，就遲到了。”小青跑過來，氣急敗壞地說。小青是她的丫環，有點口吃的毛病。
慕小蓮笑道：“別急嘛，哪天我不是遲到的？告訴你吧，遲到是美女的特權，以後有英俊的小夥子約你時，一定要遲到一個時辰以上。小青，昨天夫子罰我做什麼？我忘了。”
“罰你抄，抄寫《淑女言行規範》兩遍，嘻嘻，我已經幫小姐你抄好了。”
慕小蓮回到她日常起居的清雨小築，換了條藍色的絲裙，慢條斯理地和小青來到書齋中。書齋中已有很多人了，她姐姐慕小蘭和丫環小紅早就到了，還有其他一些下人。慕小蘭一直以來都對大家說有空可以到書齋聽課，不要大字都不識一個。大家都很珍惜這樣的機會，在兩位小姐上早課時，如果沒有要緊的事做，都來書齋坐在後排靜靜地聽。
講早課的是新來的朱夫子，是這個月慕大將軍府第三任教書先生，前兩任講不了幾天課就被慕小蓮氣跑了。朱夫子昨天才開始給慕府兩位小姐講課，他早就聽說前兩任的先生都在書齋中被二小姐氣得昏過去，他可是有心理準備的了。
朱夫子來到了書齋，他今天好象對這些僕人也來聽課很不高興，所以滔滔不絕地說起人的出身和血統，說人一出生已定下貴賤，貴族就是貴族，平民就是平民，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平民怎麼也不會飛上枝頭變鳳凰。他引經據典，說到興奮處不由得站了起來，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忽然，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慕小蓮趴在桌上，雙手交疊在桌面，下巴抵着雙手，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似乎已神遊物外。
朱夫子皺了皺眉，來到慕小蓮桌子前敲了敲桌子。慕小蓮頭也不抬，眼也不睜，小聲地道：“噓——姐姐，別敲我的桌子嘛。小心被先生看到了。”小青就坐在慕小蓮後面那張桌子，見朱夫子面色不對，她連忙輕輕捅了捅慕小蓮的背後。慕小蓮還是沒抬頭睜眼，只是輕聲道：“小青，你碰我幹什麼，用心聽先生講早課啦，別走神，不然下了早課後我揍你。”
遠遠坐在後排的僕人和婢女都替二小姐着急了，暗想：“不好了，看來夫子又要罰二小姐抄書了。”
朱夫子大聲地咳嗽了幾聲，慕小蓮這才抬起頭，看到朱夫子滿面怒氣，微微一愣，道：“夫子你生病了？”
朱夫子怒道：“我沒病，你剛才……”
慕小蓮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剛才明明聽到你咳嗽的，夫子，這幾天秋風起了，天氣一下子轉冷了，您要當心身子啊。您這麼抱病在身，還一大早就來給我們上早課，我們實在過意不去，不如今天放一天假，您老人家休息休息。我再請個大夫來給您把把脈，開個方子調理調理。”她的聲音又快又清脆，朱夫子根本插不上口。
等她說完，朱夫子“哼”了一聲道：“你剛才趴在桌子上幹什麼，站要有站樣，坐要有坐相，你這般沒有淑女的樣子，不怕人笑話嗎？”
慕小蓮一怔問道：“淑女應該怎樣的？”
“起碼要目不斜視，笑不露齒，行為端莊，舉止優雅，說話要低聲細氣，斯斯文文，不能說粗俗之語，走路步子不能跨太大，三步不出閨門……”
“停，停，不用再說了，我還是不要做淑女了，條件這麼恐怖。慕家有姐姐這個淑女就夠了，用不着再多一個。”
“你剛才趴趴在桌子上，是不是偷偷打磕睡？罰你今天把我這篇《淑女言行規範》抄寫十次，明天一早交給我。”
“啊？”慕小蓮美目一轉，站起來道：“夫子，你昨天講的什麼三從四德，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今天講的血統傳承什麼的，都是很深奧的道理。我剛才不是在打磕睡，而是在絞盡腦汁思考，想體會夫子的精妙學說。”
“哦？那你思考後有什麼體會？”朱夫子怒氣消了點。
“體會可多了，最深的體會是，如果夫子著書立說，讓夫子的思想流傳後世，後世儒生定奉夫子為聖人，讚揚夫子立千古綱常。夫子您的光輝思想一定與日月同輝，照耀千秋……”書齋中只有慕小蓮清脆的聲音在迴響，慕小蘭憑直覺知道，再讓慕小蓮說下去會很不妥。她輕輕拉了拉慕小蓮的衣角，慕小蓮也就停下來不說了。
朱夫子來慕府之前，已找慕府前任教書先生孔夫子詳細了解過情況，知道慕小蓮難纏。他想：“我倒要看看這丫頭有什麼本事，居然能把孔夫子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於是裝出有點飄飄然，怒氣全消了的樣子道：“我這篇《淑女言行規範》你就不用抄了，拿去看幾遍就行了。”
慕小蓮又道：“夫子，小蓮很笨，對於您的學說，我還有點問題，請夫子教導。”
“嗯，大家應該以二小姐為榜樣，有不懂的就問，勤學好問，學業才進步得快！”
慕小蓮期期艾艾道：“這個……夫子啊，如果我問得不對，您千萬別生氣。”朱夫子笑道：“我不生氣。”
慕小蓮沒立即就問問題，重複道：“真的不生氣？”
夫子笑道：“誨人不倦是為人師表應盡之責，無論你問什麼，我都不生氣。”
“血統出身真的那麼重要嗎，真的是有怎樣的父母就有怎樣的兒女嗎？”
“這個當然了，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慕大將軍英雄蓋世，生出兩位小姐也是出類拔萃。”
慕小蓮小心翼翼地問：“夫子，您很有才華嗎？”
“呃……我十六進入大王御用書院任職，十九歲就編寫了五部書，二十四歲時大王想請我出任御吏上大夫，但我那時剛開始收集資料編寫一部兵法書，就宛然謝絕了大王的好意，我……”
慕小蓮道：“我明白了，夫子不但有才華，而且才高八斗。按夫子的說法……”慕小蘭聰慧過人，她已經猜到妹妹想說什麼了，忙打斷慕小蓮的話：“妹妹，不要說了。”慕小蓮不聽，還是繼續道：“按夫子血統傳承的說法，夫子有才，那夫子的娘親也有才，女子無才方為有德，那夫子你的娘親是沒有德了。”
朱夫子瘦削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暴跳如雷，喝道：“你……你胡說，我娘親德高望重，認識她的人無不敬仰她。”
慕小蓮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露出狡黠的目光道：“哦？夫子你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娘親又有才又有德，難道你娘親不是女人？”
“你……你……你……”朱夫子額頭凸起一條條青筋，圓瞪的眼睛象要噴火，氣得全身發抖，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慕小蘭連忙起身關切地道：“夫子，您先歇歇，別聽妹妹胡說，妹妹是胡說八道的，您別放在心上。”又轉頭皺着眉對妹妹說：“妹妹你別說了。”
慕小蓮又對朱夫子道：“按夫子你的說法，如果你娘親有德，那她就無才，生下夫子你也是無才的笨蛋一個。但夫子你剛才卻是說你自己才高八斗，不是笨蛋，所以怎麼說夫子你娘親都是沒德。你昨天說過的婦德有很多很多條，還要我們背，夫子你自己一定很清楚這些什麼什麼的，不知你娘親是違反了其中哪條婦德呢？是不是那個第二條叫什麼來着的……”說到這裏她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朱夫子。
“妹妹，你太過分了！”慕小蘭急道：“不要再說了。”她雖然生氣了，但聲音依然嬌柔動聽，這可完完全全地符合了朱夫子那篇《淑女言行規範》中的規定。
慕小蓮道：“好好好，不說了，再說夫子也聽不見。”
慕小蘭這才發現朱夫子已經氣昏了，如果不是慕小蓮扶着，早就摔倒在地了。後排的僕人婢女全圍上來了，七手八腳地把朱夫子放在太師椅上，有的揉朱夫子的胸口，有的按朱夫子的人宗，有的攤開書本當扇子給夫子扇風。所有人的動作都是熟練無比。慕小蓮伸出白如羊脂的纖指在朱夫子眉心一點，朱夫子長長地呼了口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大家都高興起來，七嘴八舌道：“夫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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