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96 血河蠱
“蟲潮又是怎麼回事?”幾個長老都是一臉的疑惑和凝重。
自從龍姜出事,九方十三寨的十幾名長老,便輪流有人守在這棟小樓裏面。
恰好今天這幾位長老呆在這裏,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這棟小樓,對外界的情況也不知道,甚至連那萬毒嶺之外,元晞親手弄出來的大動靜都不知曉。
在元晞到達九方十三寨的幾個小時之內,文叔已經行動力很快地派出了幾個人,去萬毒嶺附近查看情況,回來的人彙報的話,果然跟之前明生說的相差無幾,那焦土之上覆蓋著的厚厚蟲屍,他只是聽了三言兩語便不寒而慄。
被派去的那幾人,蠱術道行比明生要深得多,其中一人還是文叔的親弟弟,自然不可能作假,一五一十地描繪了那裏的情況,並且將能夠看到的那些死掉毒蟲的品種都給記錄了下來。
梭毒蜂只能算是最普通常見的毒蟲,在它上面,有好多是連九方十三寨的人都垂涎不已的毒蟲。
如今通通死在了那裏。
蠱蟲的基本以毒蟲毒性為一個實力的劃分,連梭毒蜂都是沾之即死,比眼鏡王蛇都還要恐怖的毒蟲,至於其他的毒蟲,恐怖之處,已經無法描述了。
那派出去的幾人也感嘆道,若不是有那麼一場天災雷網,這些毒蟲跑出十萬大山,造成的後果恐怕難以想像。
文叔也幾乎是那個時候才意識到,他們親眼看到的,猶如仙跡般的場景,漫天神雷皆如臂使,還凝成了一條恐怖的雷龍。
至於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滅頂之災的蟲潮,對於這位元門主來說,卻是翻手雲覆手雨即毀掉了……這麼說來,他們之前在寨子前面,是不是膽子有點過於太大了?
文叔想到元門主那樣的實力,寨子中恐怕唯有蠱女大人能夠與之一較高低,而勝負結果他還不能保證對蠱女大人的完全信心。而他們這些連蠱女大人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的村民,居然在人家面前叫囂着要找人家算賬?
文叔想想,都是一身冷汗,更是后怕不已。
還好人家有高手風範,沒打算跟他等計較。
但是,在認識到所有事實之後,文叔對元晞的態度無疑有了天大的轉變。
這時候,他也對着年邁的大長老,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沒有添鹽加醋,也沒有刻意抹黑。
完完全全就是站在一個旁邊者的角度說出來的,還順帶着將後來,他派了人去查看情況的經過,也一併說了出來。
說話的過程中,他還時不時地瞅瞅元晞的臉色,生怕這位連神雷都能掌控的大高手,對他們的懷疑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家九方十三寨連帶着轟殺至渣了。
不過還好,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元晞還是很大度的。
至少不會就因為這麼幾句話,就跟文叔斤斤計較。
若是她不高興,在寨子前面便已經發作。
可事實上,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插一句話,彷彿九方十三寨村民們憤怒的情緒,對於她來說,無足輕重。
說到底,她絲毫不在意這些人高興或是不高興。
萬法外物,唯我唯心。
文叔長篇大論說完整件事情之後,幾位九方十三寨的長老已經是坐立不安了,連那位年邁的大長老,也實在是維持不了平靜,臉上花白的鬍子抖個不停。
“怎麼會……怎麼會……”
不僅是對這場蟲潮的震驚和后怕,更有的也是對他九方十三寨被毀掉的萬毒嶺的心疼。
萬毒嶺啊!那可是他們九方十三寨祖祖輩輩的心血啊!
想到這裏,大長老就險些一口老血嘔出來。
偏偏他又不敢就這樣倒下,萬一去地下見了祖宗們,找他算賬怎麼辦?
想了半天,大長老都憋紅了臉,才終於吐出一句:“此事暫且不提。”
“大哥!”
雖然有幾位長老,感覺到了這件事情的並不簡單,但也有兩位長老,對大長老就這樣擱置此事的情況,感覺到不滿。
大長老抬了抬手,示意他們不要多話,那兩人也不敢鬧騰,只得隱忍不發。
只是看着元晞的眼神,不大友善罷了。
一旁的文叔可是看得心驚膽戰,恨不得對這兩位長輩說,讓他們忍忍。可這樣的場合下,怎麼也開不了口。
大長老也知道現在大局已定,這會兒再怎麼追究也解決不了問題。
當務之急,是蠱女與王蠱之難。
畢竟,對於九方十三寨來說,只要有王蠱的存在,九方十三寨的地位就穩立不倒。若是王蠱出了大問題,他們九方十三寨才是真的完了。
在這個問題上,這位大長老不負九方十三寨中,蠱女之下第一掌權人的風範,倒是表現得很是大氣。
對元晞,也是客氣依舊。
他感覺得出來,這位的實力出眾,還能夠感受到唯蠱女能夠感受到的王蠱氣息,有她在,想必蠱女和王蠱身上發現的變故,他們不至於像之前那樣摸瞎。
想清楚之後,大長老心頭大定,衝著元晞抱了抱拳:“不管萬毒嶺如何,若是毒蟲蟲潮出了十萬大山,造成的災難,上天必定會一併算在我九方十三寨的頭上,元家主實在是幫了我等大忙了。”
大長老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天機天機,看似虛無縹緲,但絕對不是不存在
緲,但絕對不是不存在的。
正如風水師們稱僱主為福主,就是因為,能夠承載風水龍穴的,必然是有福之人,若是無福消享,就算是將此人葬在真龍之地,後人也難以發家。
這便是每個人頭上,那一團雲霧般存在的氣運華蓋了。
若是那些毒蟲真的害死了很多人,歸根結底算到九方十三寨頭上,此次過後,九方十三寨必然氣運大落,就算是有萬毒嶺的存在,也會不可避免的衰敗。
如今的九方十三寨本來就只是苟延殘喘,若再有這麼一火上澆油,那恐怕面臨的,就是唯一的死局了。
元晞聽了這位大長老的一番話,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大長老就是大長老,無論是看問題的高屋建瓴還是長遠角度,都與其他人不一樣,一語命中要點。
連那兩個對元晞忿忿不平的長老,也是心頭一跳。
文叔在想通之後,更是徹底轉變了心頭最後殘留的一絲敵意。
“還算是目光長遠。”元晞的目光落在大長老身上,那浩淼深遠的雙眸,忽然之間有了焦距,彷彿萬里生輝,光芒璀璨。
大長老被元晞看得心頭一緊,竟然驀地生出一股榮幸之意。
大長老察覺到自己心頭湧現的頓感榮幸,一時之間,心情複雜無比,反覆看了元晞幾眼,才硬是將自己拉回了蠱女大人的傷勢問題上。
元晞撩起紗帳,又走近幾步。
那股熟悉的味道,更濃了一些。
“奇沉鬼香。”她肯定說道。
大長老也是知道這等奇毒之物的,一時大驚:“不是說這奇沉鬼香已經失傳百年了嗎?”
他也知道這東西的奇特和詭譎,頓時不安起來。
元晞悠悠而道:“一月前,我元門開山大典,便出現了此物。”
大長老正準備詢問詳細情況,可看到元晞的神色,忍不住問:“元家主可否有解決的辦法?若是能夠幫我九方十三寨渡過難關,我等必然感激不盡。”
“解決辦法,當然有。”元晞言簡意賅地回答,並未拖泥帶水賣關子,“只是,龍姜身上的問題,並不只是奇沉鬼香。她身有王蠱,奇沉鬼香不會對她造成這般傷害。”
大長老一聽,也覺得有理。
王蠱不僅是萬蟲之首,更是萬毒至尊!
奇沉鬼香再怎麼奇怎麼鬼,也翻不出一個“毒”字。雖是香,但歸根結底卻和毒脫不了關係,就相當於是另外一種形態存在的毒物。
不過是毒而已,能害得了身負王蠱的蠱女龍姜?
大長老明白之餘,卻是更加糊塗了:“那蠱女大人身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晞沒有直面回答,卻是說起:“奇沉鬼香,幾百年前便徹底絕跡,蠻長時間沒有翻出風浪,如今短短一個月,卻出現了兩次。”
大長老也是聰明之人,元晞一點,就立馬明白了其中的問題所在:“這說明,用出這奇沉鬼香的幕後之人,是同一個!”
元晞點頭頷首:“不錯。”
大長老又忍不住皺眉:“可,我九方十三寨怎麼會得罪這樣一個勢力?我們已經隱居百年,低調不問世事,又怎麼會招惹上這樣的勢力?”
大長老說著這樣的話時,元晞卻是瞟他一眼,意有所指。
大長老尷尬地咳了兩聲,不覺臉紅。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著“低調不問世事”,可若真的隱居世外,那就不會出現蠱女龍姜親至元晞面前,告知元晞關於玄洛一事了。
這種事情,實在不是隱居之人該做的。
大長老也是這才想起蠱女曾經提及過於元家家主合作的事情,上一秒自己嘴裏說出的話轉眼就被自己打臉,也就只有一瞬間的尷尬,便很快神態自若了。
“看來長老已經知道此勢力身份了。”元晞言語篤定。
大長老也沒有繼續裝下去,點點頭:“隱約有了猜測,但不肯定。”他這也是實話實說。
“過往之仇,當為其一。另一原因——”她看了看窗外,彷彿透過九方十三寨的高腳小樓,看到了遠處的萬毒嶺以至於十萬大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大長老的臉色霎時變得很是難看。
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
半天,他才憋了一句:“您說得不錯。”
其他人不解,而元晞和大長老兩人,相視一眼,卻已然對這件事情瞭然於胸了。
“秋後算賬,先弄醒她。”
元晞說得隨意,動作也十分隨意。
她只是伸出手指,在龍姜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她的手指剛剛抬起,龍姜的身體,就迅速抖動起來。
不是正常的顫抖,反而像是有一股氣,在她的身體裏面瘋狂亂竄。
周圍幾位長老看得神色大變,生怕蠱女大人出什麼問題,正要衝上去,卻被相對來說鎮定無比的大長老也擋住了。
恰好這時,龍姜嘴一張,噴出一道血箭來。
元晞甩袖一拂,那血箭一滴不落地落在床頭的一個粗瓷葯碗中,只見這被龍姜噴出來的一口血,鮮紅得妖異,近乎不正常。
元晞又是伸手一指,隔空遙遙點在那碗鮮血之上。
那碗鮮血竟然也沸騰般翻滾起來,片刻之後,猛地一躍而起,竟然凝聚成一條血紅色的小蟲,奄奄一息地趴在碗底。若不是偶爾彈動兩下,
彈動兩下,恐怕都要以為這條蟲已經死了。
大長老一眼就認出來這小蟲的身份。
“居然是血河蠱!”他臉色極為難看,似乎隱忍着勃勃怒意。
他身後的幾名長老原本還有些拿捏不定,現下聽了大長老的驚呼,一個個的也隨着變了臉色,包括文叔的臉色也都很難看。
他們都是蠱師,對各種蠱蟲了解甚廣。
這其中,自然也落不下這大名鼎鼎、惡名天下的血河蠱。
若論蠱中至毒,這血河蠱僅僅排在第四。
但若論制蠱養蠱之法的惡毒程度,這血河蠱絕對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血河血河,聽這名字,就知道此蠱有多麼的邪氣!
以血為河,取其精華,凝起怨念惡念等負面情緒,以此為毒,冠絕天下。是為血河蠱。
這血河,便是人之血,人之命。
簡單兩個字,卻代表着累累白骨,不計其數的生命!
自打明清年間出現這惡毒無比的蠱蟲之後,這蠱就一直讓人談之色變。
一條血河蠱,背後卻是上千條的人命!
也是因為這血河蠱凝聚了怨死者的負面情緒,所以這血河蠱,是天下萬種蠱蟲中,唯一可以剋制至純至陽之王蠱的蠱蟲!
只是血河蠱因為太過於惡毒,就連大部分蠱師自己都無法接受。
雖然說起蠱術來,就覺得很陰毒不堪,但這只是萬千法門中的一種,三千大道,條條通天,蠱術自然也不例外。
蠱術雖然有些陰暗,但只是養毒蟲為己用,方法殘酷了些,說到底卻也是冰冷的叢林法則。
倒是這血河蠱,用心之惡毒,絕對絕了通天之路,也完全脫離了基本蠱術的範疇了。
因為血河蠱的出現,連累其他蠱師也從了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氣得天下蠱師都討厭排斥起這血河蠱來。
這血河蠱怨念滔滔,天下人所不容,就算威力非同,也只是曇花一現,極快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但這血河蠱帶來的後果,至今的蠱師都仍受其影響,被外界所不齒。
因此,百分之九十的蠱師,對着血河蠱都是深惡痛絕的。
可偏偏,還有那百分之十。
大長老以前看到關於血河蠱的記載時,就猜測這血河蠱必然沒有這麼簡單就絕跡,某些人一定會暗中覬覦這血河蠱的能力。
尤其是這血河蠱可以剋制王蠱——天下蠱門,他九方十三寨一家獨大,可散修也不少,看不慣他們的也很多,萬一有想取代他九方十三寨地位的,專門煉製這血河蠱,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猜測歸猜測,大長老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惡毒不堪的血河蠱,竟然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還害了蠱女大人成了如今這般樣子!
大長老等人訥訥不語,而此刻,已經好幾天昏睡不醒的龍姜,終於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眼底仍舊是一片茫然,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的眼珠子動了動,很快落在了元晞的身上。
元晞沖她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元……”才開口說了一個字,龍姜的聲音就沙啞得可怕,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會兒她更是面如金紙,沒有絲毫血色,顯然是因為血河蠱克制了王蠱,而她身為王蠱的容器載體,與王蠱同氣連枝,王蠱受挫,她自然也免不了受傷,這才一副元氣大傷的樣子。
還是文叔眼疾手快衝過去扶起了龍姜,順便遞給她一杯溫水。
溫水下肚,濕潤了喉嚨,龍姜這才覺得稍稍舒服了些,眼角眉梢也多了些許精神,只不過整個人靠在身後軟墊上,看上去仍然有氣無力的。
“這是怎麼回事?”她開口便沉聲問道,到底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概是那血河蠱來得太突然,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中了暗算。
大長老苦笑着她跟說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提及血河蠱的時候,龍姜也是心頭大驚,轉頭一看,只覺得床頭那碗中的血色小蟲,像是針扎般刺眼,讓她很是不舒服,皺眉不悅。
應當是她體內的王蠱在不高興。
王蠱也是元氣大傷,這會兒是虛弱之際,卻仍然認出了大對頭血河蠱,仇視得很,也連帶着拉動了龍姜的情緒,臉上儘是再明顯不過的厭惡,心頭更是憋着一股氣似的。
大長老的一番解釋,也說清楚了元晞的臨危出手。
龍姜扭頭不去看那血河蠱,但對着元晞,卻是懇切無比地向她道謝。
“無礙。”元晞輕飄飄地丟出兩字。
龍姜醒了,事情有了轉變,可這會兒九方十三寨本身面臨諸多大事,龍姜也無暇跟元晞寒暄了。
元晞自然沒有在這裏久待。
文叔又恭恭敬敬地將她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