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等着不該等的人
出了地庫,雨水順着窗戶飄進來,保姆伏身過來道:“太太,小心淋了雨着涼。”
她過去關了車窗,車子裏陷入一片寂靜中。緩緩的往前行駛着,除了意歡偶爾說兩句話,車裏靜悄悄的。
雨水打在車窗上噼啪作響。
念喬靠在椅靠着。望着窗子上模糊的影子,三年了,再次回到這個城市,還是覺得那麼熟悉,她三十年的歲月幾乎都是在這兒度過的,這兒有着她太多的痛苦與美好的回憶,彷彿一閉眼,還可以看到那一幀幀的畫面從眼前飛過。
司機小聲的問:“太太,咱們去哪?”
“先回酒店,然後,送我去個地方。”
“是。”
鞍山公墓里,一座座的石碑錯落有秩的樹立着,隔着雨霧。看着有些瘮人,替她撐傘的隨護腳步有些遲疑,“太太,真的要進去嗎?”
念喬手裏拿着一束白菊,沒說話,默默的往裏走去,隨護只好跟着進來。
父母的墳頭有些荒了,墳頭的磚縫裏的草長得沒過小腿。大概是好久沒人來看過了,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心酸。
念喬伏下腰過去把草撥了,把帶來的白菊插到碑前的瓶子裏。
她雙腿跪下,朝父母的靈位磕了三個頭,“爸媽,女兒回來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自己變得那麼狼狽了,我會把害我的人一個個揪出來。”
她雖然恢復了記憶,可是出事前的那一段記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被什麼人害的,又是怎麼死裏逃生,落到了聶堯年手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個人一定就在她身邊。
所以她要留下來,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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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了半天雨。念喬回來就病了兩天,人躺在床上沒什麼精神,每天只吃些稀飯維持體力,意歡交給保姆帶走了,怕傳染給她。
聶堯年怕她在這邊逗留的時間久,想着這些還有親人,她可能要常回來看看,便打算在洛城置辦了一處房產給她,念喬沒異議,他在這些方面一向都很周到。
房產經紀的人很快就辦好了手續,連房子念喬都沒去看,就定下了,他的主意,她一向不會反對。
只是聽說是在半山時,念喬笑了笑,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偏偏選在了那裏。
房子的舊主移民去了法國,家裏一應東西都是全的,聶堯年嫌棄別人住過,另找設計師重新裝潢,念喬懶得去管這些閑事,全交給設計師來安排。
裝修完住進去,最快也要一個月功夫,所以她們暫時還只能在酒店裏將就着。
聽見門鈴響,保姆過去開門,“誰呀?”
念喬在床上躺着看新聞,聽見門口有人吵吵了兩句,抬眼去看時,只覺眼前艷光一閃,她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我就知道瞞不住你!”
溫欣看着她,眼睛裏盈着淚水,難以置信的看着她,“簡崇明跟我說時,我還不信,真的是你。”
念喬微微笑了笑,“我想着病好了再去找你呢!”
溫欣衝過來抱住她,在她背上拍了幾下,“你還活着,為什麼不捎個信回來,你知道這些年我一想到你有多難過嗎?”
念喬本來沒覺得自己這些年受了苦,聽她哭,她也覺得有些難受,眼眶發熱,她眨眨眼,沒讓眼淚流下來,“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溫欣推開她,仔細打量着她的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是聶堯年的太太呢?”
念喬苦笑一聲,默默低下了頭,把她這些年的經歷講給她聽。
房間裏浮着咖啡的香氣,念喬披着外套坐在沙發上,溫欣坐在她對面,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早已涼透了,她說:“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真跟他過一輩子嗎?”系估肝亡。
念喬苦笑着道:“再怎麼說,還有意歡,我不能不替孩子考慮一下。”
溫欣跟着嘆氣,“算了,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他現在日子也不大好過,世享表面上辦得風生水起的,可實際上,另外幾個本家一直在找他麻煩,你也知道他們是家族企業,一代傳一代的下來,簡崇燁這兩年大有起來的意思,簡世勛這兩年身子不大好了,不大管事,唉,簡家也不太平。”她頓了頓道:“不過,他好像沒有跟你大姐在一起。”
“那是他們的事,跟我無關。”
溫欣見她完全不想提從前的事,也便住了口,四下看看道:“孩子呢?”
“保姆帶着在在另一個房間呢!”
念喬看着溫欣的面容,她坐的那一側沙發在黯影里,逆着光,只能看清一個大致的輪廓,眉眼淡淡的,她身上全套的名牌首飾與衣服,可是不知怎麼,看着竟有些蕭條的意思。
念喬想了許久,才開口,“我聽說你最近不怎麼接戲了,手邊只有一檔新聞節目跟綜藝主持的節目,打算引退了嗎?”
溫欣笑一笑道:“年紀大了,總要給年輕人留點機會。”
念喬笑着道:“你能這樣想也好,反正總是吃青春飯的,還是早點嫁個人生個孩子,踏實點。”
溫欣嗤道:“你現在都是華僑了,怎麼還是這副傳統老思想,如今不結婚的人多了去了,難道非要生孩子嗎?”
看着她炸了毛似的跟她一通說,念喬只是笑得淡淡的,看着她,等她說完了,終於平靜了下來時她才說了一句:“我只是怕你還等着不該等的人。”
溫欣先還跋扈的氣焰瞬間焉了下去,像一隻泄了氣的公雞,靜靜的坐了一會,盯着手裏的那隻咖啡杯道:“我早都忘了我該等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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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靈給顧淮安洗完澡,將他安置到床上,聽到手機響,她看了一眼上面的號碼,眸色黯了黯,不動聲色的將手機遞給他。
“是陳力。”她說,轉身退到起居室。
隔着門,可以聽見他的說話聲。
她只略站了站就走開了,他避諱着她,說聲總是輕聲輕語,她什麼都聽不到。
這兩年顧淮安漸漸在公司站穩了腳,培養了一批人私下裏替他辦事,由陳力在管着,那批人盡衷得很,對別人一概不理。
陳力是老爺之前用過的人,做事十分盡心,頭兩年一直跟在少爺身邊,這兩年見得少了,好像總是要有特別的任何才會叫他出來,今晚上不知道是什麼事,竟驚動了他出馬。
既然他出來了,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樂靈一時理不出頭緒,獨自在屋子裏站了一會,起身走到外頭。
顧夫人在客廳讀報,鼻樑上架着一副老花鏡。
她在家裏仍穿一襲紫色暗紋旗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枚珍珠發卡固定着,若不是鬢角的頭髮有些花白,顧夫人看上去仍舊是美麗的,她這兩年漸漸顯出老態,不如她剛見她時,她那時病着,可依舊是一副年輕太太的模樣,自打老爺住了監獄,太太就越來越見憔悴了。
老爺在獄中身體不大好,罹患了肝癌,由於顧家上下通融,醫生也說他沒有多少日子了,因此死刑期限往後稍微緩了緩,現在他已從監獄轉至特別的醫院進行療養,這對顧家來說,可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顧夫人感受到腳步聲,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少爺睡了?”
“沒有。”
顧夫人重新將目光放在報紙上,“你勸他多注意身體,別只忙着賺錢,跟他爹似的,好端端的把身子拖垮了。”
樂靈本來心裏想着事,聽她這麼說,本能的回道:“我只是一個用人,哪裏能說得動他啊!”
說完,她還沒意識到什麼,直到注意到顧夫人瞧着她的目光,她才想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臉刷地變紅了,低下頭道:“夫人,我……我的意思是……”
顧夫人卻已重新續上笑容,語氣和緩的道:“這麼說,是該給他說一門親事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這個家,也該有喜事沖一衝了。”
樂靈聽她這麼說,只是沒辦法開口反駁,心裏像堵了塊石頭,默默地站在那裏。
顧少爺就算身有殘疾,也不可能娶她,這些話,這些年她不住的對自己說過的,可怎麼還是止不住她這痴心妄想?
“明天你替我找本家太太來,我拖她把這事儘快辦了,門第差一點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人好。”顧夫人說完,見頂上沒迴音,往上看了一眼,只見她握着雙手站在那裏發獃。
顧夫人咳了咳。
樂靈回過神來,忙低下頭道:“是。”
顧夫人頓了頓問道:“你來這個家也有三四年了罷?”
“是,夫人。”
“女孩子年紀漸漸大了不好找婆家,只是少爺已經習慣了你侍候,你要有中意的就帶給我看看,我替你置辦一份嫁妝,要是你有心不嫁的話,我也不會虧待你,以後的事我都會替你安排好,只是有一點。”
“太太,您說。”
“少爺就是少爺,下人就是下人,你謹記了。”
樂靈聽着這話,抬起頭看着她,顧夫人一向很溫和,只是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格外的堅定而冷漠,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樂靈慢慢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