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這個城市剛剛開始蘇醒,暖暖的陽光衝破了天際的最後一道昏暗,連塵埃中都跳動着輕盈的光華,透過敞開的玻璃窗,穩穩的落下幾點光斑,空氣中流動着清晨獨有清新的氣息。
這所知名高中有斥資百萬的大型國際會議廳,也有年久失修的解放時候的老建築。
古舊的房子,靜安在角落的一隅,周圍長滿了密密的爬山虎,天台上堆滿了銹跡斑斑的各種粗細的水管,全都是部分改建之後任意丟棄的建築廢料。
易東成就蹲着這群廢料上,左手邊攤着兩個作業本,右手拿着筆,在自己的數學習題冊上飛快的寫着東西。
她身邊還蹲着一男一女。
“我靠,你就沒做過幾次作業吧。”易東陵捏着習題冊前頁,瞄了幾眼。
易東成喊道,“喂,喂,別搗亂啊,還有幾題就好了。”
歷荔則是一副崇拜眼神,“東成,你真是太聰明了,兩本一起抄,這樣老師就完全看不出來你是抄的了。”
“呵,聰明從來都用在歪門邪道上面。”
“恩,是的。”易東成也不反駁,“我這種恰到好處歪門邪道的聰明倒是拯救你多少次,比如你把奶奶家花瓶砸了,我給你逮了只老鼠背黑鍋。”
“老鼠能把那麼大的花瓶弄碎嗎?”易東陵始終不相信的是,大人們得知那尊清朝康熙年間雨過天青花瓶被老鼠弄碎了,居然還能相信,不過他那時候實在沒勇氣去問事情經過。
易東成撇撇嘴,“蠢死了,再放一隻貓進來不就行了。”
他無語。
他只好看着易東成龍飛鳳舞的在題上勾畫,然後把問答題寫的亂七八糟,忽然他喊道,“等等,這題別抄。”
易東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這題很難的,說你做出來誰信啊。”
她“哦”一聲,咧嘴一笑,“說我做了作業都沒人信。”
易東陵直翻白眼。
歷荔在一旁看着手錶,“東成,快點,第一節課要開始了。”
“馬上,馬上,還有兩道大題。”
她大筆一揮,練習冊一合,長舒一口氣,“啊啊啊啊啊,好了,哈哈哈哈,終於抄完了。”
“喂喂,你小聲點啊,你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你在抄作業嗎?”易東陵忍無可忍怒道。
“哦哦哦,我錯了。”
“下次沒做作業要檢查的時候,不要找我,丟死人了,跟你是一家人真恥辱。”
易東成還嘻嘻的笑,“我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其實我們又不是一個班級的,下次還要檢查作業,我就跟你把練習冊借來,換上我的書皮,寫上我名字,就行了。”
下一秒就是響徹雲霄的怒吼聲,“易東成!你給我滾!”
還沒上課,歷荔跟她走在樓梯上。
小女生吐吐舌頭,“為什麼易東陵脾氣那麼壞?”
“更年期吧,豆漿喝多了。”
“為什麼?”
“因為我媽說豆漿裏面有雌激素,你看他那副喜怒無常暴躁的樣子,哎,還越來越婆婆媽媽。”
“東成,東成?”
“恩?”
小女生挺停住腳步,露出狡黠的笑容,“前面,你老公。”
“……”
什麼時候,大概是高中剛開學時候,班上的英語老師第一次點名,喊到易東成的時候,年輕的小老師愣了一下,“哈,你這名字,我還以為是個男生。”
易東成不自然的撓撓頭,心想,少見多怪。
她也不想自己有這麼男性化的名字,可是族譜上到她這一輩就是這樣,易東唯,易東陵,易東成。
而他的下一句話,讓全班幾乎沸騰起來。
“我的另外一個班級,八班的,有個男生叫顧西就,東成西就,你們有關係嗎?”
幾秒鐘的沉寂之後,有不怕死的喊道,“她老公!”
全班爆笑。
後來就有人跟她把顧西就硬是湊一對。
問題是這兩個人,壓根連面都沒見過,可是互相都知道了對方的存在。
易東成為此煩惱過幾秒鐘,不過很快就被忘了,因為她覺得這是個不存在的事實,名字就能湊成一對,被樂此不疲的開玩笑,那也太幼稚了。
那“清明上河圖,鋤禾日當午”呢,咳咳,不提也罷。
她有時候會想,如果顧西就被提到這種話題,是什麼反應。
不過她真覺得自己想多了,八班是整個年級的唯一競賽班,裏面都是學霸,那時候年輕的英語小老師上完八班的課來他們班,第一句話就是。
“我總算見着了正常人了,會笑的跟二貨的一樣,說的就是你們,還看什麼看。”
因為是辦公室談心的常客,也會順便幫老師帶作業本考試卷到其他班級,下課時候走廊上一站,從頭到尾都是喧囂打鬧,只有中間那個班級安靜的連說話聲音都沒有。
她遞了試捲去八班門口,第一排靠門的都不知道是男的女的,低着頭,永遠對她都是一句話,“放地上,謝謝。”
她丟了試卷就走,心裏還想,好可怕好詭異。
整一年多時間過去了,易東成也見過顧西就,第一次是在升旗儀式上,操場不大,全校人都在一起,擠擠攘攘的。
校長在主席台上發言,他們站着昏昏欲睡,忽然旁邊有女生低聲道,“往後面看,左下三十度角,那個高個子帥哥,顧西就。”
易東成翻翻白眼,沒搭理。
可是下一秒她不想看都不行,主持人在台上說道,“下面有請高一年級學生代表,顧西就同學上來講話。”
本來鴉雀無聲的操場,忽然某一小塊發生了騷動,易東成看到他們班級的所有人,臉上都是欣喜或是激動的笑容。
主持人有點尷尬,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那邊高一年級,怎麼了?”
當時易東成只有一個念頭,好想徒手把這群豬隊友給活埋了。
臉龐白皙,線條清俊,細看便是有年輕美好的氣息,像是青蔥樹木的生機,靜水流入寒潭那樣深邃雋永的透明氣質,易東成只想到用透明這個詞來形容他,剔透的像顆鑽石,只是那份毫不掩飾的疏離感,無時無刻的形成一股強大的張力,抗拒一切外來事物。
她心裏不由的發出“嘖”的一聲。
他那流水一般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青春,就應該像是春天裏的蒲公英,即使力氣單薄,個頭又小,還沒有能力長出飛天的翅膀,也要藉著風力飄向遠方,理想,就應該像是冬日裏的松柏,即使面對風雪壓迫,也能挺拔樹立,堅持自我……”
旁邊有女生一副快要暈厥的樣子,“好帥啊,聲音也好好聽。”
她撇嘴,不得不承認,跟校草易東唯比起來,他絲毫也不遜色。
那天的升旗儀式,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了顧西就,連校長在會後對主席台上的人打趣道,“這個孩子不錯,名字也挺特別的,對了,易家老三那個丫頭,不是叫易東成嗎?哈哈,東成西就。”老校長轉頭對顧西就道,“你們也有緣分,有機會認識認識,哈哈。”
易東成當時並不知道,顧西就那是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
他低着頭,一陣風吹過,把他校服白襯衫的領子吹起,遮住了他的臉。
早晨的陽光,照着他的臉頰,有些微微的暖。
後來就能見到了,比如在食堂打飯時候,他被簇擁在一群男生中間,似乎在討論籃球賽的事情,比如在辦公室,她被叫去喝茶談心,有時候他會來拿試卷或者整理□□,也比如她跟歷荔去小賣部買零食,一人一個可愛多,他背着書包從花壇邊路過。
身姿俊秀挺拔,校服怎麼穿都好看。
顧西就單肩背着書包從天橋盡頭走來,他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低着頭。
歷荔掐着她的手,“都一年多了,你們都沒說過話。”
易東成茫然,“為何要說話。”
“我,我好想把你推一把,直接摔到你老公身上。”
“別衝動!衝動是魔鬼,離我遠點。”
“好啦,好啦,就是開玩笑的。”
易東成翻白眼,“這種玩笑根本不好笑啊,我是不想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畢竟這種空穴來風的傳聞,太幼稚了好嗎?”
顧西就從她們身邊經過。
他身上有某種植物的清新的味道,淡淡的,濕潤,清涼。
她有片刻的失神。
這時候守在班級門口的班主任怒不可遏的喊道,“易東成,你早讀去哪裏了!”
她嚇得一個激靈,“我,作業忘帶了,回家拿的。”
“目無紀律,五百字檢討,還有下課去我辦公室一趟。”
待班主任走遠了,她欲哭無淚,“不要啊,又要被喝茶了。”
旁邊有幸災樂禍的男生,“還有檢討呢。”
她嘆氣,“別說了,點背啊,還好我暑假時候,上網百度打印了十幾篇,趕緊抄一份。”
她覺得有人在看着她。
顧西就和她眼光相觸,他眼裏似乎有些驚訝或是更複雜的情緒,可是她又覺得他沒有在看她,好像透過她看到另外一個人。
那一瞬間,有點想看得更深的慾望。
在微陰的早晨,陽光順着厚厚的雲層一點一點的,絲絲縷縷落下,光和影靜靜地在空氣中飄蕩,薄薄的水汽把空氣浸潤得濕潤而清涼。
後來再想起的時候,她都有點感慨,如果不仔細的回憶,他們的相遇,□□就不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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