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
臘月二十九凌晨三點半。
林以青睡的晚,迷糊着做了個夢,夢中內容混亂已經不真切,腹部又開始一陣陣的泛疼,一晃眼疼的醒來,再無睡意,只覺腦袋昏沉,她有些恍惚的看了眼外面還黑的天色,才知道身在何處,起來靠在床頭,手按住胃部輕輕揉着,皺眉想難道得重病了?
最近一樁接一樁的事,她精神有些緊張,去多倫多要好好放鬆幾天,空閑時,可以帶着媽媽和孩子們在加國來迴轉轉,既然寧寧喜歡滑雪,那就讓她滑個痛快,連購物再玩過上半個月。回來后定居在b市吧,從孩子發展的角度來看還是大城市,這段時間要諮詢一下房子,1000萬連買房子再裝修,估計也所剩無幾。好在可以抵押貸款,然後可以給媽媽開個文化長廊打發時間,租個二層樓,一樓出售鮮花。二樓是休閑吧,做些精緻糕點和飲品,可以搭建一個自由舞台,每天限額的讓有興趣的人上去表演,一定要別出新意,吸引眼球,讓人流連忘返,裝修時帶上歲月歷史的味道,媽媽應該會喜歡。而自己當然還要工作養家,三十了,不想給人打工,照顧孩子也不方便,得想個途徑通過資本運作賺上一筆,然後就可以穩下來做固定行業。現代人開車的越來越多,與汽車相關的應該不錯,或者健康美食,美容也可以,需要投入三五百萬的啟動資金。林以青心裏有目標,接下來的生活便有了新的方向。為了母親和孩子們,她一切努力和付出都是積極開心的。
林以青起身從床頭櫃的包里摸出手機想看看照片,就看到賀乾又有七個未接電話,還有三條短訊。她點開看,第一條很正常的詢問:你在哪呢?第二條則很生硬:給我回電話!第三條就可以稱為粗野:林以青你他媽的竟敢騙我?!等我找到你再說,你給我等着!
她面無表情的一條條刪除,將號碼屏蔽。對於一個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又對她來說早沒有任何意義的人,她無話可說。
為了安全起見,她的手機相冊上從沒有儲存過孩子的照片,都是在郵箱裏。點開后,屏幕三個人那燦爛的笑容也無法阻止病的折磨,林以青只覺整個腹部抽痛,她輾轉的趴在那,重重喘息一口,想出去喝點熱水。
打開房門,摸索着到了客廳,就聞到了煙草的味道還有那一點閃爍的紅光……….好像聽到了動靜,隨着那紅光突兀的移動,修長的人影無聲無息的轉向她。
厚重的窗帘隔斷了外面的星星,沒有燈光,整個客廳陷入一種昏暗中:“怎麼了?”他的嗓音是長時間沒說話的低沉,低緩的帶着吸煙后特有的干啞。
“喝點水。”
輕微響動,整個大廳明亮如晝,陸戰勛打開燈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天亮去醫院做胃鏡,別喝了先忍忍。”他一晚上沒睡,眼窩深,雙目漆黑的更濃郁。
做檢查她只知道不能吃飯,竟忽略了喝水,只得隨意點了個頭回身去客房,確實該仔細檢查一下,到國外生了病也是件麻煩事,還讓老小都跟着擔驚受怕。
陸戰勛剛剛瞧見她臉色有點不好,下意識的皺眉:“又疼了?”
林以青邊走邊淡淡的回“沒事兒。”
回到屋,她趴在床上,臉深深埋在枕頭裏。還不到四點,離醫院上班時間還久,林以青分分秒秒都是一種漫長。
敲門聲響起,林以青身體一僵,她沒吭聲,門外的陸戰勛凝思了會兒,便轉動門把手。
屋裏沒拉窗帘,外面各處霓虹投射進來,朦朧光亮中,她扭過臉就看到他來到床邊,沒有說話掀開被子一角進入她的被子裏,將被子蓋好,摟住她的腰將她換了彼此相對的姿勢。
林以青錯愕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胃部一陣熱乎,不用看也知道是塑料瓶灌着燙水。
陸戰勛將一條手臂置於林以青頭下方,聞着她的味道,調整着彼此合適的位置。
“………..”林以青咬着唇!
他們做着無聲的博弈,他閉着眼微微加力的抱住,不容反抗的將她的雙腿壓在他的中間,以固定的姿勢。
被子掀動的風聲伴隨着彼此的呼吸,陸戰勛也沒有其它舉動就是控制她的雙腿。
林以青因為疼痛心煩意亂的有些透不過氣來,也失去了力氣,只得喘息着停在那,塑料瓶不知滾哪裏了,當陸戰勛的手穿過她的衣服放在她腹部肌膚輕輕揉按時,彷彿觸碰的是她的心,五臟六腑翻攪着,她閉上眼,血液與之顫慄,顫慄的她眼睛酸脹難當,多少年來就算疼痛,就算遇到再大的艱難,都是她一個人,她從沒指望過別人給予體貼照顧,一個多年前跟她糾纏過的男人,然後恩斷義絕的對她不理不睬,多年後又以這樣的方式相處!算什麼?他們早就把真實的彼此流放到冰天雪地,她是打算與顧建城長相廝守的,黑暗、流年、俗世、滄桑,他們的淺遇適合在午夜夢境裏回味。他給過她百般甜蜜,也給過她穿腸而過的痛,無論好壞,以後早晚有一日她會用一碗孟婆湯忘記,忘記陸戰勛這個人………林以青在一種自虐的情緒中比較生理和心理哪種難受更煎熬一些。
被窩是什麼地方?是休憩的港灣,是私密的空間,是滋生柔情蜜意的不二場所。可以令男人顯得偉岸溫暖,讓女人馨軟如錦。
剛柔相濟,身體契合的抱擁,是魂與魄的靠近?是記憶與回憶的碰觸?還是愛與恨的消融?
陸戰勛以安靜又蠻橫的姿態讓林以青重新躺在了他懷裏,兩人閉着眼,但誰都沒有睡意,她的頭挨在他的脖頸,他環抱着她,感受她的柔軟纖細。
夢裏無數次醉倒在她的溫柔里,醒來后卻又裝作收放自如!走到時光的另一邊,隔着所謂的似水流年,說是笑看千帆過盡,靜觀浮世浮華,怎麼可能呢?yu-望沾染了她,就再也無法心如止水,從一點相思到一片寂寞,從一時貪戀到暗地魔念,任他如何自修自省,終究是控制不住這份痴狂。他沒有哪時像今天這樣感悟到時光的殘忍,給予和奪取好像是在戲耍。剎那成芳華,戛然而止是落幕,或許正是因此才彌足難忘。
陸戰勛速度不變的按摩,他側過頭緩緩說:“童杭,你家教的那名學生現在跟我朋友在一起了,知道嗎,前段時間我和她偶然相見,我朋友對我說她背後叫我姐夫。”說到這,他手臂又收緊了些,他們貼的更近:“姐夫是什麼概念?你心裏….我既然是她姐夫,就不要鬧脾氣了。”那低低的聲音像是哄慰又像是勸說,無不表明他的一種和解退讓。
林以青沒有說話。
或許是黑夜的原因,也或許是沉澱了一晚上,讓陸戰勛掙脫了束縛,拋下了顏面,他想了想,再接再厲:“過去那些對與錯已經不具有任何意義,只會讓我們不痛快。”陸戰勛抓住林以青的手放在他胸口,自上而下在他那裏順了順,一種無意識的動作,像是要把過去那沉重的污濁之氣趕跑一樣。接着把她的手放到嘴邊輕咬了下:“我們心裏都有一道坎,可是林以青,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我-------”就像我心裏有你一樣!陸戰勛的手移向了她的胸,隔着xiong-zhao包裹住她飽滿的輪廓,他貼上她的唇:“你是我的,我們以後在一起-----”厚重而低沉的聲音,像是古老深林涌流不息的河流,帶上歲月凝練出的味道。
可沉默不語的林以青讓陸戰勛感覺到不對勁,一動間枕着她頭的手腕處有了一層的汗意,他觸手摸去,林以青額上和兩側頭髮濡濕了一片…………
他支起身子手按向床頭燈,視線里她眉尖緊蹙,額上冒出細細汗珠,嘴唇退了一層血色,被她咬出深深齒痕,她手蓋着眼睛,臉被燈光一照,白的似透明一般,有淚水自她臉頰滑落,她這是怎麼了?陸戰勛悚然發慌………心臟跳的極快,他喘了口氣,定了神后翻身起來,左右看看,在椅子上找到了林以青白色羽絨服。
他雙臂撐在床上對她飛快說“穿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林以青也忍不住了,她抹了把臉,沉默的要撐起身起來,被陸戰勛摟住後背套上羽絨服,只見她的臉煞白,整個人虛弱不堪,鼻子通紅,拎起床頭柜上的包后便捂着腹部垂着眼在找鞋…
陸戰勛抿住唇,胸口鼓脹,像被沉重的石頭壓抑着在反抗,她鞋根又細又高,他一腳踢飛到了牆角,抱起人時,才發現是如此的輕。
林以青深吸着氣:“我可以走。”聲音帶着哽咽顫音,輕飄飄的讓聽的人覺出疼痛來。
陸戰勛沒理她,不由分說的出了門,心本無聲音盡有,它在真實的……因她而波動。
陸戰勛在門口處勾起車鑰匙抱着林以青坐電梯直接去了車庫,陸戰勛有很多車,可這個車庫裏至始至終只停過一輛牧馬人。當林以青被放到熟悉位置上時,她躺在那,豎起衣領蓋住了臉。
陸戰勛利落的倒車出門,開的飛快,早晨四點多,連鳥都沒起來覓食,除了幾輛拉客的出租,整個街道顯得空曠,晨色蕭蕭,她擋住臉,他不知什麼情況,伸出手指拉開,只聽她呼吸加重,油門加到底,毫不遲疑的闖過紅燈,陸戰勛面部輪廓流暢渾成,老天在造這張臉的時候很認真,一氣呵成的描繪出完美的線條,那雙沉穩的眸子此刻有着顯而易見的急切。
他抓起手機打電話,嘟嘟的靜候音令人急躁,終於被接起,陸戰勛禮貌又飛快的說:“李叔,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您。恩,是有急事,我有十分鐘能到醫院,腹部,癥狀很明顯,是的,那謝謝了,好。”
陸戰勛掛掉電話風馳電掣的趕向jiefangjun總醫院,他用手擦着她不斷湧出的汗:“馬上就到,如果疼就叫出來,別忍着。”
林以青閉着眼,不聲不響。
這一路上,陸戰勛不時的查看躺在那的林以青,很快,他們到了急診門口,早有護士推着輪椅等在那。陸戰勛匆匆打開車門,將林以青包裹好放在輪椅上迅速的進了樓。
林以青痛的沒一點精神,以前也有過這個時候,並不過分擔心,只覺打上針忍過這股子勁兒就好了。
當六十多歲的李中先看到穿着拖鞋,一臉凝重的陸戰勛時,覺得很驚訝。陸家這位公子向來溫文爾雅,喜怒不形於色,就連自己胃出血還笑微微的,這是怎麼了?
簡單的打過招呼后,李中先便看到病人,是輪椅上的姑娘,長相極佳,只是髮鬢水洗過一樣,面容病色難掩。
“戰勛,把人放到床上,我需要檢查一下。”
陸戰勛點頭,抱起林以青走向醫用床,起身之際,將她的帽子枕在她的頭下,用襯衫袖口拭了下她額頭,細心親密之態讓一旁的李中先暗自稀罕。
這姑娘誰啊?難道陸家要辦喜事了?他琢磨了會兒便收斂心神,上前認真檢查,伸手按住胃部問:“這裏疼不疼?”
只見姑娘眉頭蹙起,但眼神很沉靜的回:“疼。”
李中先又順着腑臟臨床診斷,每每詢問后他發現眼下的姑娘很有幾分剛性,即便疼痛難忍也沒有□□不休,這一點,和戰勛倒是有幾分相像。回身看向陸戰勛:“初步判斷是胃炎併發急性膽囊炎,一會兒先抽個血,然後做進一步儀器檢查,排出其它就可以吃藥打針。”說著他就開單。
排出其它?什麼其它?陸戰勛沒問,但身體裏像繃著一根發條。這一刻,他因為心中突如其來的悲觀思想,漆黑的眼中閃過緊張憂慮。
被李中先瞧了個正着,他笑了笑:“知道擔心了,怎麼到你自己身上就不當易,你的胃千萬要注意,別總是喝酒,煙能不抽就不要抽了,否則穿孔就很糟糕。上回的事我聽你的可一直沒告訴你家人,但你要時刻謹記,對自己身體上心些。”
陸戰勛沒接話,笑着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護士來抽血,接着給林以青喝了一瓶有麻醉效果的藥水,領着他們去做胃鏡。現在不是上班時間,胃鏡操作醫生是李中先打電話直接叫過來的。
林以青天生對麻藥不太敏感,這也是生孩子做剖腹產時才知道的。細細的管子,她難受,疼痛中有些異物入內的噁心感,長長的睫毛抖個不停,身子發顫,就似一株花在風中飄零晃動。頭髮又有些濕了…………陸戰勛看着看着別過臉將目光放向窗外,那年他生病,她是多麼鎮定冷靜,想方設法積極面對,毫不退縮,也從未見過絲毫膽怯,他被她吸引着,陶醉着,不單是她的外表,還有她的性子,他認真的看着她,覺得很合心意…………….
待做完,林以青吸入空氣,便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咳嗽,她頓時只感胸痛異常,冷汗順着毛孔滲出,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開始嘔吐,有臟物落在了她的腳面,陸戰勛大步過去扶住她的雙肩,吐了幾口,直到她喘息穩定靠在後面的椅背上,陸戰勛拿過醫生遞過來的紙巾給她擦着嘴角………林以青閉着眼任他動作,她已不想去理會……陸戰勛接了杯溫水抵到她唇邊:“喝點水簌簌口。”
林以青嘴裏滿是酸苦之味,從善如流的低頭飲了口,在嘴裏輕輕的動了動,睜開眼看去,陸戰勛端着另一隻紙杯接着……………..
天還黑,屋裏機器響動着深沉又壓抑的聲音。
她微微的垂下眼眸,就着他的手吐了出去,又來回漱了三次才好受一些。
這時結果也已出來,陸戰勛將紙杯扔進垃圾桶,轉身搶先醫生從打印機上取過報告,眼睛飛速的瀏覽,待看完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
再去做ct,他垂着眼睛站在走廊盡頭,手裏夾着根煙,沒點燃,剛剛她吐的他很難受,就像那天他坐在車上,她在路邊彎腰嘔吐,明明隔得很遠他卻感覺聽的很真切……人生有很多鴻溝需要跨越,也有遺憾需要彌補,還有迷惘需要領悟,有些失去,是他無法承受之重,而他不想再錯過……………
就林以青一個人,醫生很快出結果。李中先是有經驗的知名醫生,判斷準確。林以青是胃炎併發急性膽囊炎。
因為出現絞痛,李中先開了適合的西藥,告訴他們稍後會把病情轉給知名中醫,林以青有胃潰瘍,建議她之後堅持吃中藥調養一段時間,順便給陸戰勛也開一些。讓他們共同治療,李中先給安排了一間gao-gan病房,方便休息。交代着掛完水就可以直接拎着中藥包回家,吃完兩天西藥后開始熬中藥繼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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