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從一座老宅說起-9
這先生最終都沒有改變主意,他親自來看,大概完全是出於一種好奇,這座在附近都小有名氣的宅子倒底有什麼特別之處,現在他見到了,也親自感受到了裏面的危險,所以明智地選擇了保護自己。
這也無可厚非,我家也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
引起我興趣倒是他說的關於我的那一段話,我問奶奶那對男女是什麼模樣的他還記不記得,奶奶說說來也怪,這事兒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人卻完全沒印象了,就記得是一男一女,此外就連他們穿什麼也一點印象沒有了。
而且當時全家人都在忙活着我出生的事,只有奶奶抽工夫來應付了這兩個人,家裏別的人也沒見過,這正是這件事的另一個怪異之處。
先生雖然沒有直接幫忙,但還是說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最起碼我知道我家倒底是個什麼情形。
這些暫且不說,又說孔老狗家孫女兒埋了之後不久,他家就又做了一場七天的法師,這好像是先生給他家的建議,我家因為地師因此死過的原因,並沒有人願意來幫做法事,於是最後我家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奶奶或多或少懂一些送除禍祟的技巧,於是燒過一些紙錢禱告過,別的也就沒做過什麼了。
話分兩頭,且說孔老狗家一連做了七天的法事,就是為了驅邪超度那件傷天害理的事,那個先生是只管看不幫忙做這些的,所以他家請了另外的道士來做這些。
這種事一般你也看不見什麼,用一些人的話來說就是圖個心安,因為究竟驅邪成功了沒有,超度了沒有,自家完全是不知道的。
孔老狗家的這場法事做到第七天的時候,本來是要結束了,可就在最後的時刻,坐在太師椅上的孔老狗忽然一頭就栽到了地上,等眾人過去扶的時候,已經一命嗚呼,斷了氣了。
所以最後他家驅邪超度的結果是把孔老狗的一條老命給弄沒了,幫忙驅邪超度的道士說那冤魂一直纏在孔老狗身邊,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反正他家是信了,加上這的確是孔老狗做過的孽債,也就沒有過多計較,這些道士最後也沒要報酬,就當幫他家無償弄了。
本來事兒到這裏就該完了,孔老狗出殯送葬,也沒什麼可以說的,可是還沒等出殯,孔老狗家就又出了別的事。
這事說起來也是怪瘮人的,據說是出殯的頭一天,守靈的最後一天,守靈的家人都在靈堂里,之後就聽見外面一直傳來“簌簌簌簌”的聲音,聲音很詭異,也不知道是什麼發出來的,起先的時候這些人也沒在意,最後這生硬來回地響,逐漸大起來才警覺起來,加上這是在靈堂,一伙人有些怕,於是幾個人壯着膽子出去看,到外面只看見一個影兒在院子裏,一動不動的,眾人立刻嚇了一跳,用手電一照,發現竟是孔老狗站在那裏,頓時一家人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後來有人戰戰兢兢地去看了棺材裏頭的屍體,才發現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裏面了,於是一家人都說是詐屍了。遇見這樣的事你也總要解決不是,最後家裏的壯丁只能硬着頭皮到了屍體前,才發現屍體雖然站着,但還是一具屍體,於是眾人七手八腳把屍體弄回了棺材裏頭,之後倒也沒出別的什麼事,一家人一宿都沒睡,第二天早早地就釘了棺材出殯,直到把屍體送到墳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說來也是虛驚一場,倒也沒出什麼事。至於孔老狗的屍體為什麼無緣無故從棺材裏跑了出來,又站在院子裏頭,誰也說不清楚,本來他死的就已經夠蹊蹺了,這麼一來家裏人晚上連院子裏都不敢出來了。
他家的事到這裏就告一段落,自從孔老狗死後,也算是太平了。
我們家則一直還是沒有回宅子裏去住,一直住在奶奶家,往後的時間倒也沒再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直到幾個月後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那晚的雷聲就像是貼着房頂在響一樣,驚得人根本不敢睡,後半夜就是瘋狂的暴雨,足足下了一兩個鐘頭才停。
到了第二天我們才知道,昨晚雷劈了我家的那座宅子,而且不偏不倚劈在了通心柱上,我們一家過去看的時候,只見房頂已經塌了一片,被劈斷的那一段大約佔了總長度的三分之一左右,掛在樑柱之間,房子下面全是碎瓦礫和昨晚暴雨的積水,那場面狼藉得簡直無法描述。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們一家人誰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母親重複着那句老話,她說:“這家裏果然是不能住人的。”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還不在為什麼雷會劈了通心柱,還有那口井,因為好像只是短短一夜的功夫,井裏非但沒有因為暴雨而爆滿,反而幹了,是的就是幹了,自那之後這口井就成了一口枯井。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這座宅子就真的再也沒有人去住過,徹底荒廢了下來,更沒有任何修葺,因為我們家所有人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大約是宅子被雷劈了的幾天後,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宅子裏頭,當然它依舊是那樣的破敗,還伴着一陣陣陰森,我就這樣站在院子裏,然後看見一個人蹲在井邊,他就這樣蹲着,我也看不清是誰,因為夢裏的情形完全就是昏暗的,我感覺身邊所有都只有一個色彩,就是灰色。
我就站在院子裏那樣看着他,他不動我也不動,最後我還是耐不住先走了過去,我記得我繞着走到了他前頭,走到了井的另一邊,我看不清他是誰,但是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說他是父親。
我記得我喊了他,他也回應了我,我問他說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還會在這裏。
他也沒有回答我,而是一遍一遍地和我說井裏的水幹了。
我問他說水幹了又會怎麼樣,父親就沒有說話了,之後我就開始覺得很恍惚,好像場景在變化一樣,之後父親就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井邊上,我於是往井裏看,哪知道這一看下去,卻看見井水爆滿,貼着井沿,好像隨時都會溢出來一樣。
我甚至看見自己的影子倒影在裏頭,嚇得我立刻就往後退了一些,差點沒跌在地上。
也就是這樣一個趔趄,我忽然就從夢裏驚醒了過來,只是醒過來之後卻覺得不對勁,因為我感覺到吹在臉上的夜風,周身是一片荒蕪的黑暗,我沒有睡在床上,而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經過短暫的大腦短路,我才意識到我不是在別處,正是在荒廢的宅子裏頭,而我就睡在原先的房間裏。
我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裏來的,但是很快我感覺這裏好像還有別人,因為我聽見有人開門“吱呀”的聲音,還伴着走路的腳步聲。
可是這樣荒廢的宅子裏會有誰來呢,我驚得心跳加速有些頭皮發麻起來,於是從房間裏走出來,就看見一個人影似乎是剛剛走進來,正要出聲,只聽見那人小聲喊了我一聲:“揚子,是不是你?”
我認出來這是母親的聲音,剛想問是怎麼回事,哪知道母親卻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和我說:“你快回到房裏去。”
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母親就拉着我進到了房間裏頭,我不知道母親這是在幹什麼,正好這時候我看見一道亮光在院子裏閃爍了幾下,像是有手電的光掃了一圈,我於是走到窗子邊看了看,與此同時我聽見母親的喊聲傳過來:“揚子,你在不在裏面?”
聽見是母親的聲音,我頓時只覺得頭皮一陣麻,於是看向身後,哪知道整個房間裏除了我根本沒有別人,剛剛還和我在一起的“母親”就像空氣一樣憑空消失了。
再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