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怕來不及
“玉歡……玉歡……”僕人紀安在門外小聲的喚着,紀安在溫府已經侍奉多年。看着自家小姐在榻上躺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是心急。
“怎麼了?”玉歡掩門而出,拉着紀安走遠了些,生怕驚醒溫妍。
“二少爺帶着世子的靈柩已到了嶺王府了,要不要通知小姐?”紀安不安的說道,這若直接告訴了小姐只怕她會承受不住。
“二少爺呢?二少爺該知道回來看看小姐的。”玉歡皺眉低聲說著,腦袋時不時的望着房門,生怕屋內有什麼動靜,溫妍才剛剛睡下不久。
“二少爺適才已從嶺王府進宮向皇上復命。”紀安正說著,連同玉歡都不知如何是好時,溫昊正大步從身後走來,軍甲都還未來的及卸下,嘴邊已經長了短短的鬍子,俊俏的臉龐也多了一分疲憊。
從玉歡那了解了情況,溫昊憐惜的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溫妍,蒼白的小臉即使在夢中依舊雙眉緊蹙,輕輕的推開#房門邁進,坐在床邊握着她冰冷的手,看着溫妍這副模樣,他怪自己沒有護住她心愛之人,沒盡到做兄長的責任。
“叫玉歡給你端碗粥好不好?”溫昊輕輕說道,他知她是醒着的,他雖是練武之人卻也並不是粗野之人,也是一路看着她與百里相識相戀,只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就可白首……
溫妍不願開口,只是閉着眼任憑淚水沾濕枕頭,溫昊無言撫了撫溫妍的秀髮,沒再繼續說下去,靜靜的陪着她。
“三姐……世子都已經走了,你別傷心壞了身子……”柳心詩在一旁抹着眼淚,在這府里的所有一切都讓溫妍擁有了,而她因為庶出的身份連姓都得隨母親,讓她在這上流社會中任人恥笑,她絕不甘心。
“三姐你可要放寬心了呀……日後還可以擇更好的夫君再嫁呀——”柳心詩用秀帕擦拭着眼角,瞟了瞟床上的溫妍。
“你給我閉嘴。”溫昊狠狠的看了柳心詩一眼,對於這個妹妹他並無好感,倒多的是厭惡,只是一直未曾注意她,卻不曾她已經如此的大膽,也不知這些日子在府中溫妍受了多少氣,想到這便沉着臉冷聲道:“出去。”
柳心詩怔了一下,她沒想到溫昊如此的暴戾,攥緊手中的錦帕顯然受了驚嚇,懦懦的便領着丫鬟走出暖閣,心裏倒是想着別的事情。
房外腳步匆匆,來人稟告了溫昊說是嶺王已經趕至皇都。溫昊示意玉歡留心榻上的溫妍,便起身匆忙向外走去。
溫妍見腳步聲漸遠,慢慢睜着眼盯着帳鼎,無聲無息的看着,心中卻湧起波瀾,嶺王來了,他都從嶺南趕來了……那個與他擁有最親關係的人,他一直孝順敬重的人啊……原來真與他天各一方了……
溫妍想着不禁失聲痛哭,她都還未來的及喚一聲他的名字啊,來不及依靠在他身旁,來不及為他奏一曲上邪……
“你們都下去吧……”玉歡看着溫妍哭的傷心也不禁落淚,遣走了房內的幾個婢女,站在床沿。玉歡欲上前勸慰,卻發現自己也停不下抽泣。哭了許久,玉歡看着哭累了躺着的溫妍,便悄悄退了出去,去廚房給溫妍備着膳食,想着等溫妍醒來勸她吃下去。
“小姐?”只是待玉歡回來時榻上已經空無一人,玉歡找遍了內閣都沒有,焦急的命人尋找,“快去,快去院子裏后園裏到處都找找……”
今日的黃昏陰沉沉並沒有餘暉照着整個皇都那般絢麗,散霧瀰漫。皇都繁華長街上突然衝出一匹駿馬,馬上的女子顯然不懂得駕馭,緊抓着韁繩卻也險些被馬甩了出去。路上的行人能避則避,也無人出手阻止瘋馬。
突來的一男子腳尖輕點從自己的白馬上而起落在女子的身後,月藍色的長袍,看不清他的面貌,動作連貫的拴住韁繩讓駿馬停下,美人抱懷的穩穩落地。
“你這是做什麼?不知這馬若未及時停下會丟了性命嗎?”齊玹抓住溫妍的手腕,眼裏的怒火顯而易見,“想要殉情也不必如此着急!”
溫妍抬頭看着他,眼裏還噙着淚花,也不管他的赫定王身份,抓着他的袖角。此時的溫妍一襲白紗素衣,長發也只是由一根青絲繫着,面容秀美絕俗,多日未進食臉上少了一絲血色……
“上馬。”簡短二字,在她抬眸那瞬間心中的所有怒火已然變成了憐惜,心中想着小小女子方為已逝愛之人如此,可為何當初的她是那般的絕情……
溫妍盯着嶺王府外的白幕,正欲進去,手臂卻被拉住,力氣不如他大掙扎不開。正在反抗着,嶺王府內凄凄的鑼鼓聲響起,是要行蓋棺儀式。
“讓我去看看他……讓我看看他……”溫妍哭的傷心,眼淚大滴大滴的落着,哀求着齊玹,她連他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怪她無能無法與這世俗鬥爭無法早點嫁與他……
齊玹蹙眉的看着她傾世的容顏,伸手略顯遲鈍的輕拍着她的背脊,語氣溫潤柔和的說:“等天色暗些……本王再帶你去。”
足足等了幾個時辰,天色才暗下,嶺王府外的白燈籠照亮了大半條長街,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夜深時兩道黑影輕盈的落入院子之中。
空落落的院子內,只幾點微弱的燭光隱約閃動,他站在靈堂外看着她艱難的邁着步子走進去。
靈堂上的牌位上刻着他的名,溫妍都來不及呻#吟,一恍便跌坐在棺柩旁。
“啊……嗚……”那是一種一邊強抑制着又終於抑制不了的哭,一種撕裂人心的哭,哭在夜色朦朧之中,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彷彿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的一絲絲的抽出來。
靈堂外他就那麼站着挺直,並未打擾她,突然她默了半響,撐着棺柩站起。
而此時的溫大將軍府早已亂了套,府中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都不見溫妍的身影。
“小姐啊……”玉歡不禁哭出聲,便尋着邊哭泣,玉歡從小跟着溫妍,從南央到皇都形影不離。
“玉歡姑娘,娘娘已經暗中派人找着了,娘娘也正着急呢!這三小姐怎可如此莽撞呢!”宮裏來的公公來回踱步,心裏七上八下低喃着。
“三姐這回可真不懂事了呢……”柳心詩皺眉擔心的樣子,望着門外來來回回的下人,嘴角微勾,這下子看你還有什麼清譽,跑去給情郎送喪……
嶺王府內漸漸有了聲響,怕是下人要醒了,齊玹生硬的環住她的腰肢,騰空而起,消失在院子裏。
“可以走?”他問道,看她站了一夜,落地時放手便準備上前扶着。
“多謝王爺,可以——”溫妍退了一小步拒絕,堅持自己走着,邁開的步伐一跛一跛忍咬牙堅持,站了一夜確實腳酸了,只是這一夜她想了多少……
“那便好。”齊玹跟在溫妍身後,看着她單薄的身子,這倒不是齊玹第一次見到溫妍,她與百里的事齊玹也略有耳聞,腦海里倒是浮現起早年他曾聽人說過的話……
“呵呵……別看妍兒柔柔弱弱,她可聰慧着呢……我們妍兒最厲害了……”
小心翼翼將溫妍送至將軍府外,見僕人聽到動靜后湧出,她無恙的被扶進后齊玹才離去。
“王爺……”一抹黑影落在屋上,屈躬在齊玹身邊。
“如何?”他始終不信百里如此輕易的喪命在蠻兵手中,百里的內力不比他差。
“如王爺所想,嶺王世子身上中的13支箭,最致命的那隻確實與其餘12支不同。”夜色中黑衣人回答道。
“看看是出自何處。”齊玹帶着嘆息看了眼月色,百里與他也算是有過交情,“明日百里出殯,你且讓幾人暗中護着棺柩。”
“是——”轉眼間黑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屋頂上齊玹仍佇立望着熄了燭火的屋子。
“百里哥哥……百里哥哥……”溫妍記憶里總是她追着百里跑,她穿着粉色的小衣裙,綉着百花。
次數多了,百里則總是不耐煩的看着她,手裏提着那個鳥籠認真的對她說道:“野丫頭,不要再跟着本世子。”
百里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總是在人前拿着鳥籠逗趣,可誰都不知他在私下的勤學苦練……溫妍曾無意去看了在後院練武的二哥,那時他正在角落裏學着。後來溫妍長大了一些,才明白他是質子……
有一次,溫妍因不小心把他的鳥放飛了,他便罰她去掏鳥窩,可鳥窩沒掏着倒是溫妍從樹上摔下額頭磕出了血,聽說百里回到府中可是被嶺王罰了十板子,那時邊受刑還邊喊着:“那個野丫頭不是鄉下來的嗎!怎麼連個樹都不會爬,啊!!竟敢連累了本世子,啊!!”
之後過了大半個月他才能下地出府,第一事件自然是找溫妍算賬,見着她時,看她額頭的傷才開始結痂,百里聽溫昊說,當時大夫為她縫針她硬是忍着沒哭,其實那時溫妍只是怕嶺王打他打的更凶,便不敢出聲,衣袖早已被她抓破了……
“百里哥哥……”這次是在宮中的御花園遇到百里,溫妍一身髒兮兮的全是泥土,白凈的臉上也都是泥漬,卻仍忍不住跑去打招呼,許久不見怕他忘了還有溫妍這個丫頭的存在……
“你這是做什麼?”百里蹙眉問道,語氣中帶着不悅,看着旁邊與溫妍一樣髒兮兮的幾個孩童。
溫妍指着一旁更加髒亂的蘊嫿,蘊嫿雖貴為公主,母妃卻身份卑微,在宮中受盡欺負。
“你怎麼如此笨?不知人少不能強取嗎?”百里咒罵著將溫妍拉着走,胡亂塞進馬車裏帶回府里,讓乳娘替她換了乾淨的衣服。
“喂,你妹妹還要不要了。”到了將軍府,他一手將在他身後的溫妍拽出來,力道剛剛好的丟回溫昊懷裏,“下次本世子可不管了。”
那時的百里才十四,溫妍十一歲,他也會想對待妹妹一般的對待她,給她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後來溫妍也毫不拘謹的跟他要……直至後來百里都說其實妍兒骨子裏才不是個婉約的女子……
“百里哥哥,下次出去可不可以幫妍兒帶好吃的棉糕?”
“百里哥哥,那個鳳仙樓的醉雞呢?”
“百里哥哥,那個糖人你還可要帶給我……”
“妍兒,見着世子還不行禮?”那次溫妍與欣羅大長公主一同在御花園,正遇上他進宮請安,看着溫妍反應遲鈍的行禮,百里卻不禁啞然失笑,事後沒少遭溫妍埋怨。
影子漸行漸遠,往事歷歷在目,可再也見不到他溫柔和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