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扎汝馬山
扎西德吉拿起一碗酥油茶喝了一口，長嘆了口氣，用不是很熟練的普通話慢慢講述起扎汝馬山的過去以及現在.
具體也不記得是在几几年，可能是零五年，也可能是零六年，總之也快十年的時間了。
那時的扎汝馬山還有一個小村，不過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裏。因為村子在雪線之上，並且隨時也都有可能遇到雪崩。
扎汝馬山並不是單指一座山，而是周圍幾座山的統稱，因為幾座山連在一起的形狀，像極了人斷了的手掌，所以有了斷掌山的別稱。
那一年他二十五歲，正是新婚燕爾度蜜月的時候。因早先從老一輩人口中聽聞扎汝馬山上住有仙人，那山內的村子的人們，其實就是為了不讓人打擾到仙人的清修而駐紮在那的。
他信了，所以想帶着新婚妻子到山頂之上，尋求仙人的保佑，同時也有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的想法。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就是死也不會帶着老婆到那去。如果不帶她去，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發生的事。
那年的七月，他們準備充足，睡袋，食物，衣物，手牽着手便向著扎汝馬山進發。
因為仙人的傳說，所以一路上會看到不少虔誠的信徒邊朝拜邊向著扎汝馬山行進。
扎汝馬山山勢平坦，氣候暖和，他們夫妻二人走了一天，但是還沒有到達半山腰。因為山勢雖然平坦，但是卻很繞路。若想快點到半山腰，只能抄近路，可是近路無不是難走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是垂直的懸崖，他可以，但是她老婆不可以，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的走平坦的大路。
入夜，山上的溫度驟降至零下十幾二十度。天黑難行，剛好附近有個山洞，雖然不大，但是足夠兩人容身。
山洞有人工鑿刻的痕迹，應該是以前有人上山，鑿的臨時藏身的地方。
夫妻二人吃了食物充饑，恩恩愛愛的談了未來的人生，以及即將出世的女兒的名字，乃至以後要做什麼。之後感覺困意襲來，他便讓她先睡，以自己守一會再睡。
無奈太困，迷迷糊糊的靠着牆，不知何時已經睡着。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但是他四下一看，自己老婆不知道去了哪，睡袋還在洞裏。
他叫了幾聲她的名字，但是不敢太大聲，因為會引發雪崩，可是他在山洞附近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
她要是走的話不可能丟下他一個人，更不會叫聲招呼都不打。她什麼東西都沒拿，應該是找地方方便了，他這麼想着。
他準備回山洞裏拿行囊的時候，忽然發現山洞頂上的積雪有些不對勁，像是有什麼東西拖過的痕迹，比起兩邊的雪要淺很多，昨天晚上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詳的感覺，腦子裏冒出一副不好的畫面，嚇得他連連“呸”了幾下，暗罵自己胡思亂想什麼。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裏卻……
什麼東西都沒拿，跳着爬上山洞上面，順着拖痕快速走去。越走他越胡思亂想，心思一亂，差點就失足滑落下山崖。
零下十幾度，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手心、額頭都冒出了冷汗，後背更是被冷汗濕透。當看到拖痕的盡頭，一個接近垂直的陡峭的山坡上，掛着的被紅色液體凍着的一條掛墜的時候，他感覺整個人都凍住了，甚至忘記了呼吸。
零下十幾度，卻抵不過他此刻內心的寒意，那是能夠將人的靈魂凍結，甚至粉碎的冰冷。兩行熱淚流出眼眶，不過呼吸間就凝結成冰霜。
那是他和她的定情信物，可是現在，卻是這樣擺在他面前，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手顫巍巍的將掛墜摘下，掛在自己脖子上，咬牙忍着手掌被石頭冰渣刺破的疼痛，感受着體溫的流逝，一點一點爬上山坡。
當他爬上山坡后，入眼儘是身體殘缺的屍體，滿滿數十人的屍體，而且看他們的服裝，似乎就是聽聞中守護仙人的村民的服飾。
不同於藏袍，更傾向於漢服。
他沒有時間驚駭是誰做的，因為他從這麼多屍體當中，一眼就看到了跟自己身上穿的一樣的衣服。
發了瘋似的跑過去，幾次被血水滑倒，但是他立刻從地上爬起朝着那衣服連滾帶爬的跑過去。
可是，原地除了衣服，並沒有她。
他心裏鬆了口氣，沒有她，也許她沒事呢。人一有希望，就會無限擴大。但是當他拿起衣服的時候，他的內心徹底崩潰了。
因為，在那衣服的包裹下，有一個身體被凍成紫色的女嬰，肚子上還連着一根臍帶，順着臍帶看去，是一個胎盤，看樣子是硬生生的拽出來的。
他終於忍不住哭吼起來，女嬰的身上放着一根女人的手指，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是他和他的結婚戒指。
女嬰微弱的呼吸聲讓他一下子冷靜下來，她為了讓他們的孩子能夠活下來，做了如此大的犧牲。他不能讓她白白犧牲，於是將他女兒放到衣服里，用他的體溫來溫暖她。
馬不停蹄的跑下山，什麼捷徑，什麼危險，通通都不能阻攔他。
當到達山下的醫院的時候，只是將女兒交給醫生之後，就徹底昏迷過去。等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他的女兒因為置身零下二十度中過久，雖然及時搶救了，但還是落下了寒疾，有可能活不過十三歲。
並且寒疾發作時，會異常的疼痛難忍，五臟六腑凍結般難受。
他一下子受不了刺激，再次陷入了昏迷當中。
出院后，他幾次上山，但都一無所獲。
一年後，扎汝馬山傳出了吃人的怪物的傳說，他屢屢聽到都會暗自自責，若不是他帶着她去，若是那一夜他沒有睡下，那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他很想就此跟着她走，但他不能，他還有女兒，他得堅強，女兒的病需要藥物控制，砸鍋賣鐵都要給她治。
一旦有時間，他就會上山，尋找那殺死她的怪物。
死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沒人再提起扎汝馬山，更別說還有人敢來了。他之所以敢，是因為他至今都還沒找到妻子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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