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風雲之五三
這一年,是風雲震蕩的一年。
阿念的想法,代表了很多朝臣的想法,陛下故然有錯。當然,事情的因果大部分人都不甚清楚,皇室也不可能批露,但能把曹家女送廟裏去的事,能有什麼事呢?
想想也知道。
先時不少人還想着,曹家以後大概是第二個胡家,如今看來,曹家哪裏比得上胡家啊。胡太皇貴太妃當年,可是待兒子太宗皇帝親政後方胡天胡地的,而太宗皇帝英明睿智,縱生母糊塗,太宗皇帝縱有納胡氏女入宮,也是選秀的正道。哪裏有這樣不明不白的事兒啊,不要說皇家,便是在尋常百姓家,這樣的事也令人不恥。
就曹氏女這品性,闔該去廟裏。
還有曹家,削爵去職都不能解朝臣之恨哪!
要不是太皇太后與內閣直接處置了曹家,阿念當真能上本參曹家一本。
何子衿看阿念很為此事生氣,抱了孫子阿平來給阿念看。蘇冰六月產下一子,是阿曄的嫡長子,江家的嫡長孫,阿念親自……好吧,阿念沒來得及給孫子取名,朝雲道長就送了玉牌來,玉牌上是兩個字,江平。
平字也很好,有平安吉祥之意。
又是朝雲道長親自取的,便給孩子用了。
阿念一見孫子果然開懷許多,抱着孫子教孫子說話,計劃着家庭聚會,道,“明兒正好休沐,叫阿曦阿珍過來,一道吃飯。”
何子衿應了。
然後,第二天,阿曦阿珍來了……阿念就見他倆,伸長瞧子沒瞧見外孫子外孫女,不禁問,“龍鳳胎呢?”
是的,阿曦於四月底產下龍鳳胎,原本是五月的日子,四月底便發動了。當時,何子衿這做親娘的先不行了,原本她該進產房安慰閨女的,可關鍵時刻,硬是雙腿發軟,起不得身。虧得紀夫人在,紀夫人一看親家這心理素質,只管讓何子衿在外坐着等信兒,她進屋去,幫着產婆給兒媳婦做生產準備。阿曦頭一胎也生的並不艱難,早上開始發動,中午孩子就平安落地,一兒一女,龍鳳胎。
紀夫人待孫子孫女辦了滿月酒方回了西寧關,小龍鳳胎也是朝雲師傅給取的名兒,紀韶,紀華。不過,紀大將軍強勢的給孫女取了小名兒,叫英姐兒。而且,雖然沒見過孫子,但每次紀大將軍的信里,都是“英姐兒”長“英姐兒”短的,明顯只認自己給孫女取的小名兒。
對於紀大將軍取小名兒的事,朝雲師傅不予評價,反正他只管叫阿韶阿華的。
阿念近期正尋思着給外孫子也取個小名兒呢,結果,沒見着外孫子外孫女過來,不得問么。阿曦道,“朝雲祖父看着玩兒呢,這不剛會翻身,就愛遍地打滾兒。我看半天打滾兒就頭暈。”見她爹不大樂,忙端果子奉給她爹,阿念拿了個石榴掰來吃,道,“下回記得把孩子帶過來,你娘主要是想看孩子。”
阿曦連忙應了。
紀珍一幅傻爸爸的自豪模樣,“現在翻身翻的可熟練了,開始翻一個身就得歇一會兒,這會兒都會連環翻了。本來想抱過來給岳父岳母看,我們出來時,倆人正翻的帶勁兒,一抱離毯子就哭唧唧的,只得讓他們繼續翻了。”
何子衿笑道,“孩子就這樣。這才幾天不見,就這麼會翻身了。”
紀珍只差給兒女豎大拇指了,道,“翻的特俐落。”
阿曦道,“就是翻身的時候總得叫人看,不光看,他倆翻個身,還得鼓掌,也不知是懂事還是不懂事?”
“當然是懂事了,不懂事能看到拍巴掌就高興么。”紀珍道,“孩子也知道,這是大人鼓勵他們哪。”
“是這樣。”育兒專家何大仙兒道,“小孩子特別敏感,大人高不高興,喜不喜歡,他們雖不會說,卻都能感覺得到。所以我說,尤其孩子小時候,當著孩子,都要歡歡喜喜的,萬不能拌嘴生氣,別嚇着孩子。”
紀珍與丈母娘交流育兒心得,阿曦已經抱着阿平逗着玩兒了,阿曦看孩子耐心不大,但特別會逗孩子,阿平給她逗得眉開眼笑,然後就不肯從姑姑懷裏下來了。阿曦直道,“唉喲唉喲,我這那容易歇會兒,你趕緊叫你爹抱吧。”
阿平死活就要姑姑抱,阿曄幸災樂禍,“叫你逗我們,你就抱着吧。”還誇阿曦力氣大,“阿平生得胖,你嫂子抱一會兒就手臂酸,你力氣大。”
蘇冰笑嗔丈夫,“這叫什麼話。”
阿曦給阿平擦擦口水,道,“阿平胖一點兒,也不重。平時我帶阿韶阿華時,抱阿華,阿韶叫喚。抱阿韶,阿華叫喚,一個個的都不要丫環抱,我就一胳膊一個,抱他倆。阿平這個,跟羽毛似的,哪裏沉了,別總說我們阿平胖。”
蘇冰道,“就你說他輕,平日裏抱他的丫環都得兩個人。”
“阿平並不是胖,主要是骨架大。比阿韶阿華還小一個多月呢,個子跟他們倆差不多。阿平這身形骨架,有點兒像蘇二哥。”
蘇冰笑,“你沒見過我大哥,阿平生得,與我大哥更像。”
大家說著話,因着曹家那事兒鬧得太大,難免八卦一兩句,阿曦剛一提,何子衿朝閨女使了個眼色,阿曦就曉得,她爹可能為這事兒不大痛快,便不在提了。
待吃過飯,女人們說私房話時,何子衿方道,“可別當著你爹的面兒說,你爹現在聽不得一個曹字。”
阿曦慢慢吃着茶,道,“曹家的事,又不與咱家相干。要我說,他家倒霉才好呢,就他家的孩子,以前還欺負過雙胞胎,是不是?”阿曦不愧雙胞胎的親姐姐,現在還記得曹家小子欺負她弟弟的事兒哪。
何子衿道,“你爹主要是恨曹家不檢點,連累了陛下。”
蘇冰道,“我祖父也極惱恨曹家,聽祖母說,在家罵曹家罵半宿。”
何子衿道,“這事兒,畢竟事關宮闈,咱們在家說說也就罷了,切莫外頭說去。不然,給些個小人聽去便是把柄。”
倆人都應了。
宮闈中事傳到外頭來,皆是影影綽綽,不過,如何子衿這種極有規律進宮的誥命,還是能嗅到一些與眾不同的氣息,譬如,曹家削爵的旨意之後,何子衿再未在慈恩宮見過曹太后。便是偶爾有壽康宮的人到慈恩宮回話,也絕不是以往常伴在曹太後身邊的女官,而是極生疏的面孔。
太皇太后的心情亦不大好,召何子衿進宮說話,道,“聽說你家近來有添丁之喜。”
何子衿恭謹答道,“閨女在四月中生了一對龍鳳胎,媳婦六月初生了長子。”
太皇太后問,“孩子們都好嗎?”
“都很好。”何子衿一說到自家孩子就沒完沒了,先是說外孫子外孫女,“他倆四月中出生,早產了大半個月。我當時懷龍鳳胎時,也是早產了些日子。好在,孩子們都很健康。就是生下來比尋常孩子要小些,不過,這會兒都長大了,瞧着跟同齡孩子一樣。特別活潑,這會兒剛學會翻身,特別愛翻身,都不敢擱床上,不然翻啊滾的,只怕他們掉下去。”又說自家孫子,“濃眉大眼的,骨架比龍鳳胎的表哥表姐都要大些,吃相特別好,一點兒不淘氣。”
何子衿說到這些家常事,是極有家常氣氛的。
太皇太後面色緩和,道,“紀大將軍膝下只有兩子,如今紀玉樹得了龍鳳胎,紀大將軍想來也是欣慰。”
何子衿眼中露出喜悅,雖然拿孩子來衡量女人的價值是一件可悲的事,但,這說的是自己的外孫外孫女,何子衿根本沒多想,她只要一想到小傢伙們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不過,因近來宮中氣氛緊張,何子衿是使勁兒憋着,不敢忘形。就聽太皇太后又道,“記得阿曦是十七歲方出嫁,聽說紀家當時是想兩個孩子早些成親,卻屢被何恭人婉拒,這是何故?”
何子衿道,“我聽聞,過早成親於身子不利。當時議親的時候,我就與親家商量好的,阿曦要到十七歲方好過門兒。好在阿珍年歲也不是很大,他也願意多等兩年。”
太皇太后頜首,“是這個理,所以,當年秦王幾個娶妻,都是過了十六歲生辰,端寧當年與忠勇伯成親,亦是在十七歲的時候。我雖只是他們的嫡母,在這上面,自問沒有任何私心。幾位太皇太妃,也能明白我的心意。”
太皇太后問,“江翰林在家提過凌氏么?”
何子衿有些驚訝,不禁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幅無悲無喜的眼神,何子衿顧不得多思考,道,“外子提的不多,不過,曾說過,現在往回想,他其實很感激凌夫人當然將他送到我舅舅家寄養。畢竟,未將他棄於荒野。”
太皇太后溫聲道,“凌氏,是個有野心的人,也是個狠心的人。當年,她生下六郎,故意生而不養,我便明白她野心之深遠,常人皆不能及。即便如她,在當年仁宗皇帝於儲位上猶豫之時,也當即立斷請求仁宗皇帝百年後隨侍地下。仁宗皇帝就是因此,立六郎為儲。”
這段驚心動魄的皇室秘辛,坊間雖有各種傳聞,但由太皇太后親口道出,何子衿仍聽得心驚肉跳。
太皇太后嘆道,“如凌氏這樣自私的母親,仍能在拋棄親子的時候將其交到可靠人家撫養。她私心再重,為了六郎的大位,仍會主動請殉。以往我不是很喜歡凌氏,如今想來,凌氏亦有可取之處。”
之後,太皇太后什麼都沒說,便打發何子衿出宮了。
此事,何子衿自然不會瞞着阿念,阿念嘆道,“看來,太皇太后的確是叫今上傷了心哪。”
何子衿道,“如今,你這話卻是說出了別人不敢說的,雖然說都是說曹氏女不檢點,可如果陛下不動心,曹氏女想來也不敢強迫陛下,終歸到底,是陛下自己動了心。”
“我豈能不知這個理,只是,到底不好說陛下的不是。何況,陛下還年少,親娘放個狐狸精在身邊,把持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何子衿道,“那可不一定,曹太后糊塗是舉朝公認的,不禁糊塗,還愚蠢。可你想想,不要說皇家,就是咱們這樣小戶人家,阿曄小時候,也有丫環在身邊。咱家雖沒有那些過於嬌艷的侍女,丫環算得上眉目清秀。阿曄自小就正經,因為我就教過他,妻、妾、丫環是怎麼一回事,你也注意教導他,故而,他一向潔身自好。咱們這些小見識,興許在皇家看來,不值一提。只是,在女色上把持不住還是小事,你想想柳家,那是什麼樣的人家。先帝就是擔心陛下少年登基,才指了柳姑娘給他為後。”
阿念沉默半晌,道,“還有叫人擔心的事,你不知道呢。”
“什麼事?”
“前年冬,柳尚書的祖母過逝,柳尚書按制辭官守孝,陛下就想把兵部尚書之位給他的外祖父曹斌兼了。聽說,這事兒還是叫太皇太后攔了下來,祖母孝期滿打滿算不過一年,常人七個月便可出孝。太皇太后讓兵部左侍郎暫代尚書職,去歲柳尚書出了孝,直接就讓柳尚書官復原職了。”阿念嘆道,“這件事,我也是聽說的。你說,我這外來官都曉得,柳家會不會知曉?”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有種不大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