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回歸
86_86818喬夏果真走了,帶着丁丁一起。
文修的日子重新回到兩個月之前。那時,他還不認識喬夏,還從沒有過在半路上被一個女流︶氓攔路碰瓷的經歷,更沒有過一系列雞飛狗跳諦笑皆非的奇葩經歷。
回歸從前的文修一如往常作息規律,在家與醫院兩點一線間,上班,吃飯,睡覺。一切固定的像是調好了鬧鐘。
如果非要找出點什麼不同的,那就是,他的日常中,突然多出了一項從未有過的習慣。
這個習慣叫——出神。
譬如,他會在看病歷方案到一半時,忽然盯着桌前的金魚缸發獃;譬如他會在伏案寫作到一半,莫名其妙將目光轉向窗台上的綠蘿;譬如,他在家做飯時,會無緣無故將微波爐開啟關上,關上再開啟;再譬如,夜裏十點半時,一向準時的生物鐘沒有緣由的失了效,即便他好好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翻來覆去,最後卻只有一句輕輕的嘆息。
醫院的人對女流︶氓離開一事也表示意外,再沒人在院長門口用狎昵的眼神探頭探腦。有一次婦產科護士長路過院長辦公室時,陳秘書笑着恭喜她:“女流︶氓走了,你的機會來了。”
護士長將頭伸到玻璃窗那看了會,眉一皺,腳一跺,蹬蹬蹬跑遠了。
陳秘書莫名其妙,將頭伸到窗戶那看了看,見他的上司正對着沙發上的什麼東西走神。
他仔細瞅瞅,才發現是件睡衣,粉紅色帶小碎花的那種小女生款。陳秘書愣了會,神經兮兮的想,莫非文院長前後的兩個女人都跑了,打擊之下,他就染上了戀物癖?
想了想,他將脖子縮了回去,又轉念慶幸,幸虧只是戀物癖,沒有轉成男男。不然萬一院長對自己有了什麼想法,那自己的清白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陳秘書打個冷顫,覺得戀物癖也是極好的。
當然,他的想法屋裏的文修是斷斷不知情的,文修還在對着粉色睡衣發怔。
喬夏走的一個星期後,他鬼使神差的去了那家商場,買下了這套睡衣。他既然承諾要給她做禮物,自當說到做到,只是這禮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出去。
如此又過了一個星期,喬夏杳無音信,離別前文修曾叮囑過她,找到了落腳處一定要給他打電話報個平安,可她的電話在這半個月裏,不曾響過一次。
想想這事文修有些惱意,追根究底卻不知為何,想了很久后原來是因為不公平。
是的,不公平。
相識一場,枉他將她當自己人一般挂念,她卻似忘了他這個人,一去就如斷了線的風箏,再無聯絡。
想到這,文修又是一陣惱,忍不住將沙發上的睡衣可勁兒揉了一把。
可揉着揉着,他又開始出神。這睡衣是綢緞的材質,摸上去絲滑而微微沁涼,像分別那一晚喬夏濃密的長發,他指尖穿梭其間,就是這種感覺。彼時她身上還染着月季花的香氣,隨着仲夏的風,於分別後的夜晚,化作一聲低嘆。
……
這邊文修發著怔,而在z市的富人區別墅里,有人愁眉不展暗暗垂淚。
喬家的院子裏,喬母用輪椅將喬夏的外公推出來曬太陽,早上的陽光很好,喬母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父女兩有一句每一句忽地扯上了喬夏的事,喬母落下淚來,道:“這孩子怎麼又走了呢,這才回z市多久啊?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說話!”過了會又啐道:“都怪孩子她爸,心這麼狠……”
喬夏的外公道:“她爸是做的過分,可你好好跟他說,不要再吵吵鬧鬧了,瞧你們昨晚,鬧得我一夜沒睡。”
喬母道:“我這不是氣得嘛!孩子當年才十*歲,不懂事才犯錯,如今知道錯了,為什麼還不讓她回家?”
她說著便哽咽起來,“我真是摸不透他的心,孩子不在的這幾年,他心急火燎派人到處找,如今找到了又說什麼孩子脾氣沒改好沒認錯,就不讓她回家!”
“孩子爸好臉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嘴硬心軟。你沒瞧他那天不停的暗示孩子認錯,意思是認了錯就可以回家了,我還見他給喬夏打電話,誰知夏夏這孩子就這麼倔,就是不肯低頭,所以這父女倆又扛上了。”
喬母把淚一抹,“杠就杠吧,他再不讓夏夏回家,我就搬出去,我找到夏夏,我們娘倆單過,我不能再讓孩子受委屈了!”
喬夏外公沉思片刻,道:“也有可能他還是顧忌着安安吧,畢竟五年前那事鬧得太大了。安安心裏承受能力一向脆弱,萬一再做出當年的事呢,”
喬母默然無語,過了會長長嘆氣,“安安這孩子……真是我們的債啊!”
年邁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看向遠方,低嘆一聲,“我可憐的夏夏,現在在哪裏啊?”
而不遠處的金魚池旁,喬安正在靠在許沉光身邊,看他拿着魚食,一點點拋到水中。
陽光晴好,魚池裏的水色澄澈見底,許沉光的眸子卻是無法看穿的幽深。喬安嬌笑一聲,問:“你一早上都沒說話,在想什麼呢?”
許沉光沒答。
喬安盡量將聲音放得輕鬆和緩,“我看你今早去了姐姐的房間,怎麼,你也在想姐姐不告而別的事嗎?”
許沉光抬起頭,瞥她一眼,突然問:“你去找過她,是不是?”
“沒有。”喬安搖頭,笑的一派真摯,“我就在家裏見了她兩次面而已。”
許沉光沒再說話,又將頭低了下去,繼續看着水中游弋的錦鯉。
在他垂下臉的瞬間,喬安的眸光一霎變幻,閃過一抹複雜的精光。
……
七月初之時,文修移居國外的父母回國。兩老說是挂念兒子,卻帶了一個叫張辛的姑娘來,兩人跟文修解釋是老友的女兒,慕名來z市旅遊,住酒店不方便,就在文修家借住一段時間。
文修原本也以為就是借住,可沒兩天發現有些不對勁,兩老人似乎刻意安排着什麼,動不動就給兩個年輕人創造獨處的機會,文修算是明白了,父母是中意這姑娘做兒媳婦,拉回來看兩人對不對得上眼呢!
文修哭笑不得,幾次跟父母,他爹吹鬍子瞪眼,說:“你知不知道,要找個條件跟你差不多的姑娘有多難啊!”
文修道:“是你們把條件放太高了。”
文修媽道:“哪裏高!你堂堂一個哈佛醫學院博士生,又是醫院的院長,我們培養你容易嗎,找老婆能隨便將就嗎?當然要挑一個碩士學歷以上,有海歸經歷,長相氣質俱佳,性格溫和體貼老公孝順父母,上得了廚房下得了廳堂,而且還是學醫的女孩啊!”
文修:“……”這要求還不高嗎?隨便一項要求就能壓倒一片人!
文修媽氣鼓鼓地繼續:“那張辛可是萬里挑一,你媽我可沒少打電話拜託人家介紹啊!你小子居然還不滿意,你倒是說說,人家姑娘哪不好啦?你都不跟她接觸就知道她不合適?”
文修答不上話,他還真不知道那姑娘哪裏不好。那個張辛看起來斯文嫻靜,談吐文雅,相貌上等,平時言行舉止也都很得體,真挑不出來毛病。
文修媽緊接著說:“好吧,就不說我們的要求,就說說你!從前我們給你介紹朋友,你總說性格不合適。可我現在給你找的這個,就是按你的喜好挑的呀?你之前不就是好這口嗎,斯文矜持,優雅清秀,如今怎麼又不要啦?她再不好也比當年那胤櫻好吧?哎,等等,你是不是還傻呀,那胤櫻都拋下你這麼多年,你不會還記着她吧……”
文修搖頭走開,她媽一旦嘮叨起來,那就是五千隻喵星人加五千隻汪星人。
看着自家兒子都走了老遠,文修媽還在不依不饒,“你是不是當年被那個胤櫻悔過婚就落下了恐婚症啊?放心,張辛不會這樣的……”
……
歸,文修父母費盡心思,還是讓自家兒子跟張辛單獨出去吃了一頓飯。
那日是在一家西餐廳吃的晚飯,兩人坐在玻璃窗旁,窗外是一片極好的夕陽與晚霞,隨風搖曳的流蘇白紗窗帘下,擺着粉色玫瑰花束,氣氛很浪漫。
張辛全程都含着矜持而溫婉的笑,拿着刀叉細嚼慢咽,姿勢優雅地像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女郎,一顰一笑皆恰到好處的迷人。可文修吃着吃着,卻莫名其妙走了神,他盯着桌上精緻的琺琅瓷碟子裏的番茄醬,沒由來想起三個月前的一幕,有個人骨碌碌從他車底滾出來,嘴角抹着一堆番茄醬與糖漿,在地上蛋炒飯般的來回打滾,要死要活碰他的瓷。
他想着想起,不由自主唇角彎起一抹弧度。對桌的張辛問:“文先生在笑什麼?”
文修斂住了笑,為自己的走神感到失禮,但仍實話實說:“我想起一位朋友。”
張辛漂亮的纖眉微微一挑,難得見文修跟自己在一起起了興緻,便擺出興趣盎然的模樣,“什麼樣的朋友?”
文修道:“一個女流︶氓,潑辣,狡黠,謊話連篇,視財如命……”
張辛納悶,“這樣的一個流︶氓,為什麼你想起來這麼開心?”
文修愣了愣,“我有很開心嗎?”過了會他道:“沒有吧,她性格那麼不好,還給我帶來一連串的麻煩,我要開心什麼?”
張辛抿了抿唇,繼續吃牛排。
……
兩人吃過飯,張辛提議去看電影,文修不好拒絕女士的邀請,就去了。
兩人去了電影院,為了讓氣氛歡快一點,看了一部爆笑的愛情劇。看到一半,故事裏出現一個小個子背着一個胖子的滑稽場景,搖搖晃晃累如死狗般走在路上的橋段激起台下觀眾一片爆笑。
張辛忍不住也笑起來,轉頭去看文修,卻發現他臉上一絲笑意也沒,似乎在恍惚什麼。她輕輕拿肘碰了碰文修,“怎麼了?”
文修回過神來,道:“沒事,想起一點事。”
張辛倏然一笑,“你不會又想起了那個女流︶氓吧?”
文修的眸光一黯。她說的對,在看到那個橋段之時,他無意間又想起了喬夏,想起那一晚的偏僻小巷,她光着腳背着他走過滿是碎石渣子的道路,一步一步,任腳底皮肉扎破也一聲不吭,直到第二天腳底發炎紅腫流血。
那些傷口他至今還記得,左腳五個,右腳七個。
……
看完電影,兩人一路沿着電影院往回走。
晚風習習,樹影婆娑,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的兩人都若有所思的緘默着。
許久,張辛打破沉默,問:“文先生在想什麼?”
文修搖搖頭,“不知道。”方才他確實大腦放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應該說,自喬夏離開后,他的大腦經常呈放空狀態,很多時候莫名其妙的注意力不集中,可要深究,裏頭卻一片混混沌沌,像迷霧籠罩看不清。
張辛轉了個話題,“那女流︶氓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文修想了一會,點頭,“嗯,很特別。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他認真思索片刻,總結道:“壞的時候得把人氣死,好的時候又讓人招架不住。”
張辛轉過臉去,斑駁的燈影將她的側臉顯出幾分落寞與失望,然後她說:“晚了,回家吧。”
……
翌日,張辛便向文修一家告別。
文修父母很是意外,卻拗不過心意已決的張辛,只能讓文修送張辛去機場。
機場大廳,盛夏的陽光正耀眼,張辛拖着行李箱,對文修揮手告別,臨別前,她突然開了一句話玩笑話。
她說:“文修,那女流︶氓把你的心打劫了么?”
文修聞言怔然良久,然後搖頭:“怎麼可能,她只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而已。”
張辛只是笑,“時間會替我論證這句話。”
……
張辛走後,文修父母又回了國外,臨去前還為了張辛的事將文修好一頓嘮叨。
具體嘮叨了什麼,文修一個字也不記得,但張辛臨別前的最後一句話,他倒是記得清楚。
——“時間會替我論證這句話。”
證明什麼?文修沐浴在盛夏七月中旬的光影里,看着辦公室窗檯的那盆碧綠欲滴的綠蘿,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有一點他無法否認——他挂念那個女流︶氓。
他拿出手機,再一次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喬夏離開后的一個半月內,他撥過很多次,然而那端永遠都是生硬而機械的語音回答:“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果不其然,這次一如既往。
文修慢慢放下手機,坐回桌子前,很久后,輕嘆一口氣。
……
就在文修覺得那套睡衣或許再也送不出去時。一個星期後,院裏突然接了一位腦中風的病人,病情十分棘手,當他趕過去一看,忽地一驚。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正是喬夏的外公!
那一霎,文修心頭湧上複雜的感受,一方面為病床上正承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感到不幸,另一方面,似乎又騰起一絲僥倖。
——老人病的這麼重,喬夏會不會回來?
自從這個念頭存了以後,文修每天在一種奇怪的氛圍中度過。
工作到一半,時不時瞟一眼辦公室的門,每當傳來敲門聲音之時,便情不自禁騰起細微而難以言喻的忐忑。或者,不止是忐忑,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門一推開,那個俏生生的人就站在門口,沖他狡黠一笑,用軟糯清甜的嗓音拖長了喊他:“老好人——”
這個畫面在他腦中勾勒了許多遍,他甚至想好了怎麼去跟久別重逢的她打招呼,然而上天沒有滿足他,對這個場景的憧憬,在一次次期待與失望的交織中,逐漸冷卻。
就在文修黯然放棄的第五天清晨,他如往常一年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發現房裏有些異常。
他轉頭問外面的秘書,“小陳,早上有人到我這來過嗎?”
陳秘書道:“保潔阿姨來做過衛生。”
文修眸光一淡,哦了一聲走進屋裏。屋外的陳秘書覺得這一刻文修的背影,好像有些沮喪。
文修來到窗檯,習慣性的給花澆水——這習慣是從喬夏離開后養成的。
當他的視線落在綠蘿上,倏然微怔——綠蘿清脆的葉片上,水珠點點,晶瑩如露珠,顯然是被人澆過了水,再仔細觀察,發現花枝也有異常,昨天有幾片發黃的葉子不見了,似乎是人為修剪過了。
文修的心沒由來騰起一絲異樣,他再轉向金魚缸,水被換過,而且水面還漂着一層零散而細碎的魚食。
文修瞧着金魚缸半晌,目光浮起喜色,他轉身出了門,徑直向喬夏外公的病房走去。
五分鐘后,文修乘興而來,失望而歸。
設施齊全高檔如酒店的vip病房,喬夏的媽媽跟一位護工在病床旁忙來忙去,根本沒有喬夏的影子。
文修在門外沉默三秒,慢慢轉身。
就在他轉身的霎那,視線陡然凝注。
一步之外,溫煦的盛夏日光中,一張比陽光還燦爛還明媚的笑臉,清楚明朗落入他眼帘。那雙浸在陽光里的烏黑杏眼正含笑瞅着他,薄唇輕啟,嗓音清甜地彷彿含了梅子糖,“老好人,好久不見。”
她明亮到炫目的笑臉,讓文修曾醞釀多遍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他怔怔瞧着她,像是半夜夢遊的恍惚狀態,過了好久,他回過神來,用極緩而極輕的聲音說:“你回來了?”輕得像是怕驚醒了一場神遊太虛似霧非花的夢境。
喬夏點頭,嗯了一聲,瞅瞅他臉上並沒有喜色,眼珠骨碌碌轉了轉,有點探詢的意思:“你不高興?”
她微仰着臉看他,水波粼粼的杏眼裏似乎帶了一點忐忑和緊張,彷彿真怕他不高興,她試着解釋,“那個,我在外面沒給你打電話報平安是因為……”
“我高興。”三個字打斷了喬夏的話。文修凝視着喬夏,他突然抬起手來,將指尖虛虛地擱到她頭上,輕輕地,緩緩地,隔着若有若無的距離,撫過她的發,神情有些恍然,低聲重申,“我高興。”
——空蕩明亮的走廊上,她的笑粲然如六月盛放的花,他的感觸似浪潮在心頭激蕩開來。縱然他一貫是個內斂性子,可也再忍不住這一刻的歡喜,他便用這樣的表達方式,親昵的觸了觸她的髮絲。
她柔順的頭髮曬在陽光里,有暖暖的觸感。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她,他修長的指尖在髮絲上摩挲而過,她有些意外,卻並沒有拒絕,仍是笑着,眉梢彎彎。
病房內的喬母聽到動靜走出來,一見是文修,立刻掛滿了笑:“夏夏你讓文先生站在房外幹嘛?”又嗔了女兒一眼,“你這孩子,前段時間一走了之,不告訴我們也就罷了,文先生也不聯繫!人家好歹也是你男友,你這樣太不對了!”又熱情地再轉向文修,“文先生晚上跟我們夏夏一起回家吃飯啊,我讓阿姨多做點好吃的,這陣子她外公的事可讓你操了不少心。”
一聽又要去喬夏家吃飯,文修一時愣住:“呃……”還沒回答,一個護士進來給喬夏外公打針,這個話題才就此中斷。
……
文修回到辦公室,喬夏跟着一起來了。走廊兩畔的醫院員工見女流︶氓再次出現,表情都很微妙。
進了房間,喬夏道:“老好人,你晚上不用去我家的,等下我去跟我媽媽澄清,你不是我男朋友。”
文修道:“算了,還是去吧。”又補了一句,“正巧晚上我也不知道吃什麼,你們家阿姨做飯很好吃。”
喬夏想了想,道:“那我還是跟家裏說清楚,免得你不自在。”
文修卻拒絕了,“暫時不說吧,畢竟你外公現在的狀況不是很好,免得老人家擔心。”他不知為何說這話時有些局促,輕咳了一聲,如解釋般道:“反正我單身,幫你再演幾場戲也沒什麼。”
但喬夏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問題的關鍵之上,她滿目崇敬的看向文修,“老好人,你果然是醫者父母心,為了病患,什麼都肯干啊。”
文修:“……”
……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傍晚回喬家吃飯自然是文修開車載喬夏去的。一路上副駕駛上的喬夏都在嘻嘻哈哈跟文修講分別一個半月內發生的事,講到激動處喬夏抱着肚子笑,文修瞟一眼身畔鬧騰不停的人兒,不由莞爾。
喬夏講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掛到了文修的車上。
文修抬眼一瞅,發現是個紅繩子編的平安結,便問:“掛這幹嘛?”
喬夏笑得歡,“護你平安啊。”
文修再瞅一眼,道:“在哪買的,怎麼這麼丑,編的歪歪扭扭不對稱。”
喬夏登時柳眉倒豎,“我在火車上編了一下午你居然說丑?”說著就要摘下來,“格老子的,我拿去送小佳,她車上正好缺掛飾。”
文修笑笑,“算了,掛都掛上去了。”
有夕陽照進車裏,金色的餘暉映到兩人臉上,他又瞅了那個丑兮兮的平安結一點,倏然覺得多看兩眼,也沒那麼丑。
……
到了喬夏家,時間還早,離開飯還有小半個小時的空閑內,喬夏便帶着文修在院子裏到處轉悠。
喬夏家是典型的複式樓庭院,前面是別墅後面是花園帶游泳池,一看便知是富貴之家。
院子裏栽了許多花,據說都是喬夏外公親自栽的。喬夏在花園裏轉着圈,跟文修講她少女時養了一隻很大的金毛犬,叫西西,她最喜歡牽着西西在花園裏撒歡。
文修笑着問:“那西西呢,怎麼沒看到?”
喬夏的眼神一黯,說:“我妹妹害怕狗,我就只能送人了。”
兩人又上了樓去,喬夏帶他參觀自己曾經的卧室。文修的注意力被牆上的幾張照片吸引,其中一張是三個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人都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左邊兩個風格迥然不同的女孩子,右邊站着一個身材清瘦的男孩子。
文修指着最左邊那個穿着蝴蝶結連衣裙,手捧詩集的文靜少女說:“這是你妹妹?”
喬夏笑道:“那當然,那個好好學生的模樣只能是她啊。”指着照片中間那個穿哈倫褲肥t恤,有着一副不學無術的紈絝表情,再配上大大咧咧將手捅進口袋的姿勢的女生說:“哪,這個就是我呀!”
文修點評道:“你們姐妹倆風格相差可真夠大。”
喬夏嘻嘻一笑,“可不是,我妹妹從小就讀書用心成績好,聽話又乖巧,很討人喜歡。可我截然相反,我貪玩愛動,一天到晚瘋瘋鬧鬧的,像個男孩子,所以……”她將臉別過去,似乎不想讓文修看到她的表情,“所以我爸從小就不喜歡我。”
文修見喬夏的口氣有些黯然,忙將話題轉了轉,“這個男生是你妹夫嗎?”
喬夏的目光倏然凝結,在照片上那張少年的臉上停留了三秒,而後頷首,“嗯,是沉光。”
這是文修第一次聽見喬夏喊出許沉光的名字。
這亦是喬夏時隔五年,褪去了在家人面前的偽裝,再一次喊出這兩個字眼。
沉光,沉光,她含着呼吸念得極慢,像是隔了遙遠而恍惚的回憶在慢慢傾訴,又像是咽喉中哽了點什麼東西,必須壓抑住某種情感才能故作平穩,將隔世經年裏的兩個字講述出來。
文修沒注意到她的異常,還在繼續問:“你們這麼早就認識了?”
喬夏道:“嗯,沉光跟我家裏是世交。他是y市人,讀初中時z市的學校更好,於是他父母就將他轉學到z市了,學校的寄宿條件不怎麼好,我爸看在雙方家的交情上,就將他接來我家住。他在這住了初中再住高中然後大學,就這樣一直住了下來,再後來他就跟我妹妹交往了,我爸媽就更不讓他出去了,反正是女婿,橫豎都是要住一起的。”
文修道:“照這麼說,他跟你妹妹是青梅竹馬啊。”
喬夏笑了笑,沒有答話。這時下面的阿姨喊開飯了,兩人便下了樓去。
在文修踏出房門的一霎,似乎有一道目光從他跟喬安身上掠過,之前在花園時他也有這樣被人從背後冷冷掃過的感覺,快如疾電,又帶着絲冷意。文修不由起疑,轉身一瞧,卻什麼也沒看到。他看了看身畔的喬夏,她似乎什麼也沒感受到,只一心奔向餐廳,整個大廳里洋溢着她歡快的笑聲。
文修不由一笑,隨着喬夏走向了餐桌。
……
這是文修在喬夏家吃的第三頓晚飯。
氣氛依舊有些怪異。喬母不停的給兩人夾菜,喬安在旁作壁上觀,偶爾微笑,卻笑得似乎有些勉強,而許沉光保持着一貫的沉默,埋頭吃菜,唯一不同的是,喬夏父親的臉色沒以前那麼難看了。這讓文修想起進門時幾個阿姨不經意說出的碎言碎語——自喬夏再次不告而別後,喬夏的父母大吵了一場,約莫此後喬父礙着喬母,這才轉變了對喬夏的態度。
彷彿是覺得氣氛略顯僵硬,一直溫溫柔柔寒暄的喬安突然找了個話題,指着喬夏脖子上的項鏈道:“姐姐的項鏈在哪裏買的,真好看。”
眾人聞言齊齊向喬夏的脖子看去,就見她光潔的脖頸上套了一串米白的珍珠項鏈,瑩潤的色澤襯托出喬夏的肌膚愈發白皙細膩。喬夏看向文修,“老好人,你在哪裏買的呀?”
這話一出,便是傻子也知道是文修送的了。文修迎着諸人的目光,答道:“在世貿商城裏一家叫傾城的珠寶店。”
喬安接口,“是嗎?聽說那家可以接受定做,能把名字刻在珠寶上,以彰顯與眾不同。”
喬夏一聽立即轉頭對文修驚喜的說,“能刻名字呢,老好人你怎麼不刻?”她指指項鏈上的那個鉑金扣子,“哪,可以在這裏刻喬夏御用,這樣就算別人黑去了我也可以找回來。”
文修啞然一笑,心想還有人敢黑女流︶氓你的東西嗎?你不黑吃黑就算慈悲了。但想歸想,礙着這麼多人,他只得點頭,“好,等下拿去刻。”
喬夏滿意的笑,夾了塊梅菜扣肉給文修算是感謝,“老好人,王阿姨做的這個菜最好吃了!”
喬母在一旁眯眼笑,“文修好眼光,這項鏈我們夏夏戴的真合適不過了。”
喬夏跟着喜滋滋的說:“那可不,上次他給我買的拖鞋跟睡衣也很漂亮呢。”
大概是睡衣一詞有些敏感,此言一出,餐桌上的人的眼光頓時微妙起來。文修驟然又覺得那道視線冷冷從他身上劃過,但他還是沒找到視線的來源。
見氣氛不對,喬母趕緊轉了個話頭,“夏夏,這次回來就不許出去了,以後也回家裏住,你的房間都給你收拾好了,媽還給你買了許多新衣服,吃完飯你去試。”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愣住。出乎意料的是,往常鐵着臉反對的喬父這次沒再阻止。而旁邊的喬安與許沉光雖然一聲不吭,但表情也都複雜的很。喬安是忐忑不安,而許沉光看似面無表情,可眸中卻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之色。
喬夏沒有吱聲,她的視線從喬安跟許沉光的臉色掠過,與喬安不安的眼神對視了一秒,而後搖頭:“不用了媽,我就住朋友家,那裏離醫院近,我方便照顧外公。”
喬安跟着道:“是啊媽,姐姐一向孝順,就是擔心外公的病她才趕回來的,讓她跟醫院隔得近些,她肯定更放心些。”
喬母道:“可是不住家能住哪兒呢?總不能老住在酒店吧,這像什麼話。”
喬母的堅持讓喬夏也急了,她有個丁丁在身邊,哪敢回家,正當她準備繼續說服母親時,身邊的文修插嘴道:“這樣吧,我醫院裏還有幾套空着的職工房,裏面什麼都有,讓夏夏先去那裏住吧,方便照顧外公,如今老人家病成這樣,身邊必須有人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可你們家離醫院實在太遠了,來去起碼一個多小時。”
文修擺出外公的病這麼一說,喬母也沒話反駁了,只能妥協道:“那就再麻煩文先生了。”
“說什麼麻煩。”喬安笑盈盈的開了句玩笑:“文先生是姐姐的男朋友,這是男友的義務好嗎?”她笑着,卻不着痕迹的看向許沉光,似在觀察他的反應。
許沉光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倒是這邊的喬夏,在桌底下輕輕捏了捏文修的胳膊,沖他一笑,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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