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機妙算
雖然寧陵生說這句話時似乎沒有任何錶情,但我卻能感受到他心裏的那份無奈與悲傷。
這個極度心高氣傲的人卻始終生活在別人的冷眼中,關於他的身世種種惡毒的傳言就像跗骨之蛆,時刻伴隨在他身邊,無數悠悠眾口對於他的詛咒,是他無法逃避的傷害,只有修建廟宇時能帶給他片刻的安寧,可偏偏這個人又不能放下所有遁入空門,一旦再入紅塵,他依舊會受到那些人的傷害。
也就是他,換我早就瘋了。
很快我就開始系統的學習風水知識,首先是背誦風水口訣,什麼“精精靈靈,頭截甲兵,左居南斗,右居七星,逆吾者死……”,之後又看了上半部的《撼龍經》,這到不是因為下半部缺失了,而是寧陵生只讓我看上半部。
其實基礎的風水知識並不難理解,只要把晦澀難懂的古文翻譯成白話文,理解起來不是問題,都是一些常識性的知識,後來我所遇到的那些故作高深的風水先生其實是故意把簡單的問題搞複雜,把直白的話文言化以此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寧陵生告誡我風水玄術對於修廟、建廟是最最基礎的手段,因為廟宇大多建在深山老林中,那些地方有福祉吉地,也有險山凶場,稍有不慎鬧出來的可就是人命關死了。
我知道寧陵生這話絕不是嚇唬我,在凈月庵死掉的三名工人就是因為沖了當地的風水,也叫逆了風水格局,風水能造福於人,也能殺人於無形,所以如果沒有風水常識做底,根本沒法吃修廟這行飯。
而這門活兒看似簡單,學問卻極大,本來我以為一本《撼龍經》看完就能出師了,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在這之後我開始接觸更難、更複雜的風水知識,比如說楊公羅盤的使用、八卦天地的運用、風水器物的擺放格局等等,這一學就學了七年。
當然我說的這個七年可不是說我出師了,而是我第一次單獨接活兒。
修廟的生意其實非常好,因為想要積功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有修廟的、有擴建廟的、還有蓋廟的,我們空閑的時間很少。
當然修廟是我們的主業,也是大活兒,但除了修廟我們也會接一些“邊角活兒”,比如說替人看陰陽宅的風水,替人求法器神像等等。
當然寧陵生是不屑於做“邊角活兒”的,我說的這些都是一位“大師”在私底下接的活兒,這人就是我之前說的王殿臣。
王殿臣是寧陵生的表弟,也是他唯一正眼看得人,我也不知道寧陵生為什麼會如此看重他,反正我在王殿臣身上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優點來,如果非要算的話,也就是腦子活泛這一條了。
他比我還要小一歲,在我加入工程隊之後兩年時間他也來了,雖然我在同年齡的孩子當中算是比較成熟的,但和這小子比我就算是幼兒園的“小盆友”了。
王殿臣進施工隊那年十三歲,過了一個禮拜他就開始進貨在工地現場銷售,雖然施工隊的人不多,但賺的錢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很多了,後來他承包了修理廠的廢料銷售,也就是俗稱的賣破爛,可千萬別小看工地的破爛收入,什麼鋼筋、塑料、廢紙等等,歸了包堆的能賣不少錢,而在這之前都是被周圍拾破爛的人給無償弄走了。
從這兩件事就能看出王殿臣是個極具商業頭腦的人,所以等他到了十六歲就開始私底下接活單幹了。
其實以寧陵生的聰明當然知道他表弟背着他在幹嗎,卻從未說過一個字,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王殿臣每次接活只拉着我,而我兩是這個施工隊裏最閑的兩個,基本上什麼事兒都用不上我兩。
我第一次和王殿臣出去接活是在川地榕城,那年寧陵生接了個工程,在當地最繁華的春之路修一座木塔,榕城在川地算是有相當規模的城市,經濟自然也比較發達,一天晚上王殿臣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一邊道:“有一家公司是做皮鞋出口的,他們老闆找到我想請我去看看辦公室的佈局風水有沒有問題,這活兒你干不幹?”
“你去唄,你又不是不懂。”說罷我就要看古籍。
他趕緊攔住我道:“邊哥,我那兩下子玩玩還成,動真格的那還得是你,這事兒你真得干。”
“為什麼?我賣給你了?”我奇道。
“你想啊,跟着咱哥學了這麼長時間的理論知識,總得有個實踐的地兒,這書你看爛了有什麼用,不契合實際操作,一切理論都是廢話。”王殿臣這話說的我心為之怦然一動。
見我猶豫他繼續敲邊鼓道:“你就別猶豫了,又能練手、又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可是人家能信咱們?”我狐疑的道。
“你這是多餘擔心的,不信咱們他來找我幹嘛?你就放心施展平生所學吧。”
說罷趁黑拉着我出了山門,只見馬路對過停着一輛黑色的藍鳥,那是在九十年代初期,藍鳥算是絕對的高檔轎車,王殿臣笑道:“看見沒有,這車是來接咱兩的。”
“你行啊,挺有路子的。”
“嗨,毛毛雨啦。”那時候改革開放以初見成效,南方人首先富了起來,“毛毛雨”是廣東人表達自己財大氣粗的口語,迅速流行全國,王殿臣也整天掛在嘴裏。
目的地是一處名為“臨江塑料廠”的工廠,在四樓一間辦公室里我見到了事主王茂才。
經過了解得知他是當地最早下海的公職人員,開始生意做得不咋地,後來他有個台灣親戚返鄉時聽說了王茂才生意難做,就給王茂才請了一位台灣很有名氣的風水師,這人來看了一番后說他所建的工廠前後通透,聚不住財,想要賺錢就得請貔貅聚財,王茂才也是病急亂投醫,真跑去請了一對玉制貔貅供在辦公室正對大門的那面牆壁上。
我左右轉了一圈,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於是道:“辦公室的風水求財主要供貔貅,這點沒錯,至於供貔貅也有說法,首先神像不能放的過高,也不能過低,神獸必須一對,一主招財,一主守財,可供於正對門或是最大的窗台上,但不可對廁所,不可對有阻擋物的窗檯,這些都沒錯,確實是高人布的風水局。”
“既然沒錯為啥子我沒賺到錢撒?”王茂才愁眉苦臉的問道。
“王總,得虧你讓我來了,否則甭說賺錢,你恐怕要惹上大麻煩了。”
王茂才頓時面如土色走到我身邊道:“看出啥子狀況嘍?楞個嚇人?”
我在他房子裏繞了一圈道:“別說我嚇你,根據風水格局來看,我想眼下你最大的麻煩不是生意不好,而是被人欠了一屁股爛賬對嗎?”
聽了這話王茂才嘴巴瞬間就成了“o”形,愣了老半天不等他問出疑問,我指着南邊方向道:“借你錢最多的那位應該住在南邊對嗎?”
王茂才豎起了大拇指道:“這也太厲害了。”
“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風水玄術還有用嗎?”我故意賣弄的微微一笑道。
“實不相瞞,我是借了很多錢出去,到現在收不回來,而且的確是城南的吳衛東欠我最多,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唉,打腫臉充胖子,這件事我根本不敢對外說,連我老婆都不知道,大師,你是楞個看出的?”
“除了別人欠你錢,你還欠了人錢?而且你借的是高利貸對嗎?”
“對、對,一點沒錯,這也是我私底下找人借的,也沒有人知道。”
“還有,這廠里的部門格局你在這兩年內重新做過調整對嗎?”我自信滿滿的道。
“大師,你真是活神仙啊。”他滿臉佩服之情簡直要給我跪了。
這下連王殿臣都看不過去,小聲在我耳朵邊問道:“你私底下調查過王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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