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寧陵生
這三條都得到了同意,不過寧陵生和對方簽合同時只有兩人在場,所以沒人知道他們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麼,總之很快寧陵生就接手了工程,而我來的時候正好是工程初期,所以人生中第一次親眼目睹了整個修廟的過程。
如果排除寺廟的特殊地位其實承建寺廟本身和承建別的地產項目沒有本質區別,都是前期定下佈局,然後開始按計劃修建相應建築。
而我們之所以能被稱之為“匠人”,則是因為我們所做的工程往往不在“計劃”之內,所以我們也會有不同尋常的手段來應對這些突髮狀況。
寧陵生並不幹具體的活,但他每天肯定出現在現場,絕大部分時間他都站在山門的陰影處一動不動,就像是修禪,從外表看他是個有點超凡脫俗氣質的年輕人,無論如何都沒法將之和“妖”聯繫在一起。
但這個人確實有些“妖氣”。
比如說我從來沒見過他流汗,無論多熱的天,他總是清清爽爽,不見一點汗珠。
其次他說話聲音並不高,但只要是他對着你說話,無論現場有多麼嘈雜,你總能聽得清清楚楚。
第三他從不回答人的質疑,如果你懷疑他的決定那麼只有兩種解決方式,要麼你選擇相信他,要麼你掉頭離開。
第四他只吃素菜、素湯,從不沾染葷腥和飯。
第五他幾乎從來不正眼看人,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他的表弟王殿臣,只有再和王殿臣的交流中,寧陵生才會直視對方,其餘要麼是“乜眼”要麼乾脆就閉着眼。
第六……
真的是太多了,總之根據這些特性總結寧陵生,大致可以理解為他是個驕傲的人,他性格十分孤僻,但這個人卻又有很強的能力。
關於他的能力、本領後面會陸續提到,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反正就我個人而言,雖然他很少拿正眼看我,但卻是我生命中最佩服的人,沒有之一。
而接受了凈月庵的工程后,寧陵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用拖把沾了白漆,繞着他指定的區域畫了一個大大的方框,他告訴做工程的人,恢復廟庵主體過程中絕不能有一塊磚壓在白漆上。
剛和寧陵生相處的那段時間,我感到十分不習慣,因為我總感覺這人看不起我,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后我漸漸適應了,因為我發現他對誰都那樣。
而古廟修復的工程也在有條不紊的展開,那些被拆除的建築又按照原貌被恢復,而在這一過程中沒有發生任何死亡事件,寧陵生帶來的工人們都活的非常健康。
工程完畢后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企業家親自來到現場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五十塊的紅包,包括我都有一份。
這可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五十塊錢,基本相當於一個工人的月工資,也是我所擁有的第一筆“巨款”。
這讓我嘗到了甜頭,覺得修廟還是個很有前途的工作,至少比上學有意思,還能賺錢。
之後所有人開始收拾工具物品,準備收工撤離了,我閑的沒事跑出去買了兩卷最喜歡吃的大大泡泡糖,一邊嚼着,一邊悠閑的原路返回,再穿過佛堂時只聽一個人道:“你小子身上這串金環挺有意思啊。”
聽聲音我就知道是那個“最邋遢”的人,這個人我也不知道是幹嘛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睡覺,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只要有個一人多寬的地兒他用草帽遮着臉就能睡的呼呼作響,渾身衣物髒的基本看不出來顏色,款式更不必說了,腳上常年蹬着一雙髒兮兮的爛草鞋,偶爾不睡覺的時候就坐在太陽底下搓腳丫。
這人名叫大壯子,鬍子拉碴也看不出五官、年紀,自從進了施工隊直到工程完結,我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此時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收拾東西,靜謐的佛堂里只有我和他兩人,這讓我多少有些不太放心,下意識的握住了裝錢的口袋。
大壯子將草帽帶在腦袋上,坐起身對我嘿嘿笑着,也不說話,我心裏一陣陣發毛。
笑了會兒他突然說了句讓我異常吃驚的話道:“你連鬼都不怕,還怕人嗎?”
“你、你怎麼知道的?”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他。
“你身上帶着的金圈是從女屍的身上脫下來的對嗎?”佛堂里的光線比較暗,大壯子一對眼珠精光閃閃。
“你聽東爺說了?”我有些不高興,東爺怎麼把我的事兒和這樣一個人說?也是夠碎催的。
大壯子卻搖搖頭道:“我還真不認識東爺,不過我認識你身上帶的金圈,這叫素羅囊,是密宗所使用的一種魂器,而這種法器的作用只有一種,封住女人的魂魄,讓她永遠不能離開埋骨地,除非……”話說到這兒我已經是豎著耳朵再聽了。
大壯子點了支煙悠閑的抽了口繼續道:“有人把素羅囊從女屍屍體上去下,才能解開這道封印,不過被封禁的女子生前肯定是被殺身亡,所以怨氣極重,而死後又被封住魂魄,怨氣更是變本加厲,所以取下素羅囊的人就等於背負了一道最邪-惡的詛咒,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家裏有橫死之人吧?”
“沒錯,我大爺、我大伯都是吐血而亡的。”
“接下來就是你,所以你被戴上了素羅囊得以暫時保命。”他搖頭晃腦的道,模樣就像是大街上的算命先生。
“你真的好厲害,怎麼什麼都知道?”我驚詫的道。
大壯子面有得色道:“這有什麼厲害的,你知道素羅囊為什麼能暫時保你性命嗎?”
“不知道。”
“道理其實很簡單,魂器是封魂的器物,屬於靈力極強的法器,你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在邪祟的眼裏看來你和它們是一樣的,所以能暫時保命,不過魂器也招惹髒東西,你帶的時間越久,招惹來的東西就越多,身邊陰魂不散,這人能好到哪去?所以也就是飲鴆止渴的手段,時間長了一樣小命不保。”
我一聽這話只覺得毛孔都往外透涼氣,於是問大壯子道:“那我該怎麼辦?”
“你放心吧,佛堂之地光明正大,妖邪之物是不敢進入的,東爺把你送來這兒想必也是因為這點,等過個一段時間寧大哥肯定有辦法幫到你。”
我當時並不知道寧陵生的手段,反而對大壯子是刮目相看,再不覺得他是叫花子了,後來我才知道大壯子是個鐵匠,一些金屬制的法器都出自他的手中。
當晚我被分派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去尼姑庵里喝一杯“謝功茶”,因為施工隊裏所有人只有我是個孩子所以能進尼姑庵,否則這杯茶只能是在山門外喝了。
我正往凈月庵去,進去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寧陵生站在一株參天古木的樹影中,就在距離我不遠的地兒。
他閉着眼彷彿入定了一般。
我湊過去道:“寧哥,咋了?”
“你去尼姑庵,靜嫻法師必然會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她會問你為什麼寺廟不能擴建只能恢復原貌。第二她會問你為什麼院裏要建一處風爐?我教你答覆她。”說罷寧陵生仔仔細細的交代了一番后對我道:“這些話一個字都別說差,記住沒有?”
“記住了。”聽我這麼說他揮揮手示意我能去了。
一路之中我都在背他說的話,到了凈月庵后靜嫻師太沒把我當小孩,以禮謝之,說了一番客氣話,但從頭到尾沒有提寧陵生預測的兩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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