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完璧歸趙
“逍遙王府!”歐陽晚秋低低地念着那匾額,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呢?如若進了,此後的自己又會怎樣?不去,又怎麼向九泉下的娘親交代?還有外祖父、師傅的交代豈能忘?
娘親,您着實讓秋兒為難了!她微微搖搖頭。但是,娘親,這是您最後的心愿,秋兒怎能不幫您實現?如若,今日的他已不似往日,秋兒自會離開,天大地大,哪裏不能容身?
無奈地笑了笑,看着天空飄飄洒洒的雪花,她慢慢移步走向那兩扇敞開的朱門。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娘親,如此深幽的庭院啊!心底暗暗嘆氣。
“逍遙王府,不得擅闖!”剛剛踏上台階,歐陽晚秋就聽得一聲叱呵。
她並未受驚,合上傘,抬起頭,輕輕一笑:“各位大哥,請問逍遙王爺在么?”
門前守衛不禁一呆,呵,這女子怎麼如此美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太俗,太俗!真箇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哎,月宮嫦娥恐也羞慚!不由放柔聲音:“請問,您是哪家府里的小姐,要找王爺何事?我等可以通報!”
“對,對對,我等可以通報!”
見六名守衛魂不附體的樣子,眼中的笑意更濃,如平靜的湖面輕輕漫起一層煙霧。呵呵,娘親,說不定,這裏面還會很有趣呢!
她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能否將此信轉呈王爺?哦,等等,還有!”她伸手探向後頸,取下一枚玉,這是枚西域血玉,精雕細琢,呈卧龍形。她將信和玉一併交與身邊的守衛。
那名守衛一見此玉,不由變了顏色,連忙對她說:“小姐請稍後,小的立刻向王爺稟告!”說著,慌慌張張飛奔而去。其他幾名守衛雖未瞧清楚玉的圖案,但從剛才那人的神色中猜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對眼前這名女子充滿了好奇,雖則好奇,但又不敢多問,只是暗暗地拿眼打探着她。只見她隨意地拍拍肩,抖落袍子上面的雪花。這袍子皮毛甚好,和雪交輝呼應,閃着冷冷的高貴的光。銀狐?定睛一看,眼前一亮,雪域銀狐?對,對,一定是雪域銀狐!前些日子,皇上就賜給王爺一件雪域銀狐的斗篷,王爺愛不釋手,穿了幾日,就讓人小心放好了。雖然只遠遠地瞧了瞧,但那皮毛的光澤,是不會記錯的。聽說,整個西楚皇宮只此兩件,皇上自個兒留了一件。如此,豈不是極為珍貴?但這女子竟也用此寶物製成長袍子!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看到守衛們都痴痴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這件袍子,她莞爾而笑。這東西對這些俗人來說或是稀罕,若是他們看到那件火狐斗篷又會是怎樣的呢?聽師傅說,這世間,或許只有那麼一件呢,是師傅花費了整整五十年才收集到那些皮毛。不過,再珍貴的東西,都是些身外之物罷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外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啊,他們豈能明了?
“小姐恕罪,讓您久等!”不過片刻,那通報的守衛就已回來,身後還緊跟一人。
“屬下參見李總管!”守衛們旋即醒悟過來,俯下頭。
“恩。”李總管冷冷地掃視了幾個守衛,隨後驚異地看着眼前這名身穿雪狐袍子的女子。這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右手輕握一柄湖綠色紗傘,生得嬌俏輕盈,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道不完的細膩,在在冰雪的映襯之下,更勝那凌波仙子,清麗難表。
只見她嫣然一笑,頓如春風拂面,百花生香。
“請問,王爺可見?”女子輕啟朱唇,聲音甚是清新悅耳,宛如天籟。
李總管立刻回神過來:“見,見,見!王爺有請小姐到書房!”
書房?可是那窗前種有幾棵銀杉?前幾日夜探王府,記得大概。一路行來,晚秋暗暗讚歎,逍遙王雖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很是低調,和一些達官顯貴比較,整個王爺府並不算大,庭院佈置得極為雅緻,毫無富貴逼人之感。看來,此人應是風雅之人。呵,有趣,有趣!
“小姐,這就到了。”李總管輕聲說道。
“嗯!”晚秋點點頭,將手中的傘交與門口的婢女,隨着他邁入廳堂。微微抬頭,見一張紅木雕花椅上坐了一男子,四十開外,頭束紫金冠,身着月牙色長袍,身材修長,形神秀逸。旁邊是一粉裝美婦人,略顯富態。
“王爺,王妃,小姐帶到!”
真是不錯,比夜間看到的還好一些。晚秋一邊心道,一邊低眉屈膝道個萬福:“民女歐陽晚秋給王爺、王妃請安,祝王爺、王妃吉祥安康!”
“王爺,您看,果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不媚俗,真正討人喜歡!”美婦人見她並未像常人那樣跪拜,愣了愣,隨即誇讚道。
“嗯,不愧是……是歐陽家的千金!”逍遙王剛想伸出手,想想似為不妥,正正身,柔和地道,“免禮!”他揮揮手,李總管心神領會,帶着婢女們退下。
“秋兒,本王已看過你娘親的信。你娘現在如何,身子可好?為何不一同來見本王?”如此說著,他不禁有些着急。
看來,王爺還是記掛着娘親。如此想着,晚秋不由有些哀傷,眼中波光盈盈:“謝王爺惦記!娘親她,她上月已經仙逝!”
“什麼?雪娥她已經去了?怎麼會,她下月初一才滿三十五歲!”逍遙王神色大變。
王爺把娘親的生辰記得很是清楚,晚秋深感意外。
“是呀,信中不是說她好好的么?”王妃也大驚。
“是的,王爺,王妃,我娘親去年末便病情加重,上月初三離去,明日便是一個月了。”
“你娘不是懂醫術的么?怎也醫治不了自個兒的病?”逍遙王急急地追問道。
“那惡疾十數年前便已留下,若非我娘親懂些醫術,若非我們一直在天山生活,雪山寒冷至極,毒性發作慢,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支撐這許多年,不過是見晚秋年紀尚小,不忍離去罷了!娘親剛走時,晚秋還極為悲切,但想到她從此不再受那般苦痛,便也釋然了。那信是娘親去年便寫下的,離去前夕,娘親讓晚秋一定要親手交給王爺。我想,這也是娘親最後的心愿。”晚秋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道,“現在,玉佩已完璧歸趙,晚秋也該告辭!”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等等!”王妃急忙喚住,輕輕地推推已然痴獃的逍遙王,“王爺!王爺!”
逍遙王回過神:“你娘怎會患上惡疾的?”
“聽娘親說,是當年吃了一種毒藥,這毒性隨着年歲的增長而增長,每當月圓之日,娘親都痛苦難忍。若是尋常人,在吃下毒藥的當月或已全身潰爛而亡。因娘親對那毒略知一二,研配了解藥,但苦於不知那毒的引子,所以也只能延長自己的性命而已。”
“你,你娘不是說那是極為普通的毒么?不是在我離開前就解了么?”
“我想,娘親是為了讓王爺放心離開才那麼說的。”晚秋回答。哎,娘親,你就是為了他才受了那許多苦,直至離開也無怨無悔。值得么?
“是,是何毒?”逍遙王的聲音顫抖着。
“百味穿心蠱!”
“百味穿心蠱!那毒的引子是什麼?”
“直至娘親身故后,那蠱蟲咬穿娘親的心口爬出,我也才得知那毒引子為何物。剛見天日,蟲子便死了。那蠱蟲用百種毒藥培育,其最初食用之物便是解毒的引子,可是一般之物,也可是毒物,若非放蠱之人,旁人無法得知。蟲子爬出,先是變幻為蠅蟲之形,然後僵硬而死。原來,那蠱婆最初是用蠅蟲餵養的,這誰能想得到呢?”晚秋深深嘆口氣,“娘親只是約莫知曉了那百味毒藥,但誰曾想藥引子竟是蠅蟲!那時,我也才明白。前年夏日,我和娘親到山下採集物品,正遇滿月,但不知為何,娘親的病情卻要緩些。後來細細想來,當時蠅蟲甚多,無論如何驅趕,蠅蟲一直圍繞着她,但一叮咬到她,蠅蟲立即就死了……不過,明白得太晚了!其實,也是有跡可查的,是我們太疏忽了,以為是娘親體內的毒太多,將蠅蟲毒死了。”
“是本王害了雪娥!當初,若不是因為本王,雪娥豈會受制於人,甘心吞下那蠱毒?而雪娥為了讓本王安心,一再給本王說,那不過一種普通毒物,她自己能解。是本王對不起她!……本王答應半年後便去找她,但待本王去找尋時,她已經和你外祖父搬遷了,不留一絲蹤跡。這十數年來,本王一直派人四處查尋……今日,見得此信,以為可以見到你娘親了,不料……”逍遙王不禁淚流滿面。
見此,晚秋也動容:“謝謝王爺還掛牽着娘親!我想,娘親當初正是不願王爺愧疚,所以才和外祖父搬遷的。”
“哎——可憐的雪娥妹妹,我還以為能報答她對王爺的救命之恩!”王妃也在旁垂淚。
“請王爺、王妃節哀!若得知王爺、王妃如此憂傷,我娘親在天之靈會不安心的!”晚秋擦乾面頰的淚,努力地笑着說。什麼嘛,人家好不容易才從失去娘親的痛苦中恢復過來,你們又把人家的心情弄得慘兮兮的。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自個兒不知如何傷心,卻還要安慰我們!”逍遙王緊緊地拉着晚秋的手,“也罷,正如你說,你娘在天之靈一定也不願意看到我們這樣的,她一直就是如此善良,寧可苦了自己……”
晚秋拿出一方絲帕,輕輕地拭去逍遙王臉上的淚,柔聲道:“王爺,我娘親早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呢?晚秋現在也明白了。娘親,這果真是個重情義的男人!逍遙王,你又怎知娘親這十數年來是承受着何種煎熬?怎知外祖父、我又是如何得無奈和痛苦!一切都過去了。若不是見你也算知情重義,我定當不會白白饒了你,讓你愧疚一輩子,讓你餘生不得安心!也罷!也罷!
“王爺、王妃請珍重,民女這也該告退了!”晚秋抽出自己的手,再次向廳外走去。
“秋兒,你要去何處?”逍遙王見她要離開,趕忙攔住她。
“王爺,民女將娘親的信帶到,將那玉佩奉還,自然應該走了。民女不過是鄉間一粗野女子,無拘無束慣了。您放心,民女自幼跟隨師傅學武藝,雖資質有限,但平常賊寇也奈何不了我。再則,民女也隨外祖父和娘親學了些醫術,若是無法,也可替人診治。所以,請王爺放心,民女也可謀生的。”
“不行!”逍遙王微微蹙眉。
王妃也趕緊拉住她,道:“秋兒,現在你娘親不在了,難不成你要隨你外祖父和師傅隱世於天山?”
看來,他們還不知我的手段呢。晚秋道:“王爺、王妃不用擔憂,晚秋怎會隱世?十歲開始,晚秋便隨同師兄、師姐一起四處遊玩,雖則因晚秋貪玩,武功不甚好,但這世間要勝過師兄和師姐之人卻不多。還忘了告知王爺、王妃,晚秋的用毒功夫可不錯呢!”哼哼,雖然武功比不上師兄、師姐,但這世上要我命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吧。
“你不過十五、六歲,又是嬌滴滴的女孩兒,世間不平,人心險惡,我們如何能放心讓你獨自一人在外?”王妃不信。
晚秋一臉疑惑地望着逍遙王和王妃,眼裏清澈見底,一塵未染,天真無邪,讓人好不憐愛。
王妃一下子將她攬到懷裏:“好孩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以後就讓我們來照顧你,好么?”
晚秋撇撇嘴,仍是滿目的天真:“為何要你們照顧?晚秋有師兄和師姐照顧呀,他們不會離開我的!”
“他們多大的年紀?”逍遙王見她寧可跟隨旁人也不願留下,甚為不悅。
“師姐比晚秋長一歲,師兄比師姐長兩歲!”晚秋的聲音清清脆脆,很是動聽。
“啊!不行不行!”兩人同時叫起來。
“對呀,秋兒,你想想,你到正月十五才滿十六,那你師姐才十七歲,你師兄十九歲,怎麼能照料好你呢?”王妃憐惜地摟着晚秋,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
王妃的輕撫,讓晚秋產生了一種幻覺,好似偎依在娘親懷裏,但這種感覺只是片刻便清醒:“依王妃所言,晚秋應如何?我們師兄妹三人是一起出來的,自然也要一起生活。”
王妃舒了口氣:“這有何難,那就讓你師兄和師姐一同住在王府,以後就讓王爺和我一起照顧你們不好么?”
晚秋抬起不解的眼睛:“為什麼?雖然我娘親當年救過王爺,但她已經離世了呀,一切都便了結了。王爺、王妃大可不必愧疚!”
逍遙王額前的黑線越來越深:“秋兒,你娘生前是否和你提到你爹的事情?”
“提到過!晚秋幼年常問娘親,我爹是誰,到哪裏去了,怎麼不要我們了?娘親說,爹是位多才多藝的奇男子,當年為了給娘找尋解藥,被人所害,不待晚秋出世便已身故。”晚秋說得很是凄涼。娘親,這是幼時您對我說的,我也一直相信,爹是為了救你而亡。您不知,信中內容女兒早就知曉,但是,您既然一直不讓女兒知道誰是爹,那女兒索性就當爹真的死了吧!
雪娥,你到底為何不讓秋兒認本王這個爹呢?是擔心秋兒恨本王么?逍遙王看着晚秋,哀痛不已,但信中明明白白提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秋兒知道他便是她的親生爹爹,即便秋兒懷疑,也不可說,不能讓世人知道。那麼,真的只能這樣,父女相見卻不能相認?
王妃也是看過信的,雖然對歐陽雪娥的要求很不解,但想,或許雪娥真的是擔心晚秋知道逍遙王是親爹,會不原諒他。但是,王爺怎會放晚秋離開呢?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呀!這孩子讓人好不心疼。怎麼辦才好?
晚秋站立身子,想從王妃懷裏掙開:“好了,打攪多時,晚秋真該告辭了,師兄和師姐還在客棧等着晚秋回去,晚了,他們會着急的!”
“不行,不行!”王妃急忙摟緊她,看看逍遙王,“王爺,妾身有個請求,不知可否?”
逍遙王知道她一定是有了主意,急問:“快說!”
“王爺,您現今有三個兒子,雖則都很孝順,但您知道,妾身一直還想要一個女兒,可惜終未如願。妾身想,秋兒現在父母雙亡,雖外祖父和師傅在,但他們都要一直在天山住着,這對秋兒不太好,畢竟她還是花一般的年華,這輩子還長呢!秋兒,妾身着實喜歡,就想收她做女兒。不知當否?”王妃說得很是婉轉。
“嗯——秋兒乖巧伶俐,本王也喜歡得緊。只是,不知秋兒是否同意?”逍遙王感激地望着王妃。
王妃見晚秋皺着眉,便又說:“秋兒,你就當憐惜我吧,你不知道,我盼了好多年,多希望能有一個貼心貼肝的女兒。你那三個哥哥,長大了,有自己的志向,只知道精忠報國,現在也不和母妃說知心話了。你大哥現在守邊關,幾年才能回來一次,你二哥是御前帶刀侍衛,整天跟着皇上轉,你三哥是太子伴讀。哎,身邊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想想真是可憐啦!”說著,用絲帕按按眼角。
明知她不過是想幫逍遙王將自己留下來,晚秋仍是有些感動。留下來,不正是計劃中的第一步么?好吧,就藉著她的話走下去吧。
她好似很是猶豫,想了又想,輕輕喚了聲:“娘!”
王妃愣了一下,馬上笑了起來:“王爺,秋兒叫我娘呢!叫我娘呢!”
逍遙王也高興起來,懇求着:“秋兒,乖孩子,叫聲‘爹’好么!”
本來你就是我爹嘛,不過是娘不讓我知道罷了!晚秋心想,便脆脆地喊道:“爹爹!”
逍遙王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秋兒,秋兒!以後本王就是你的爹,王妃就是你的娘,你就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會好好疼你的,再也不讓你受苦了!”
晚秋被摟得緊緊的,心底有股暖流慢慢升起。娘親,我真的有爹了!
王妃在旁看見逍遙王如此,悄悄地轉過頭抹了抹眼睛,然後提醒道:“王爺,是不是應該告知全府的人,我們要好好慶祝慶祝才是。還有,得派人把秋兒的師兄和師姐接到府里,另外要趕緊打掃幾間屋子,我們可不能委屈了幾個孩子。”
咦,看來這王妃可是個精明能幹之人!晚秋從逍遙王的懷中掙脫出來,剛才被摟得太緊了,簡直要沒氣了。對王妃淺淺地一笑:“謝謝娘,還是娘想得周到!”
王妃看着晚秋唇邊那抹柔媚的笑容,心裏歡喜:“王爺,您看,這張小嘴真是會說話,妾身是越來越中意這女兒了!”
逍遙王見晚秋如此乖巧,甚是得意,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嗯,得此佳女,夫復何求!——來人!”他對門外大聲喝道。
李總管立刻進來,垂手站在一邊。王妃搶着說:“趕快吩咐下去,打掃幾間屋子,精細些,該換的換,該添的添。讓廚房好好準備一桌酒菜,派人去宮裏,讓兩位小王爺晚上一定得回府。吩咐府里所有人,兩個時辰后,在院裏集合,拜見晚秋小姐!”她轉過身,問道,“秋兒,你的師兄和師姐在哪家客棧?娘好派人去接他們來呀!”
晚秋暗暗佩服王妃的伶俐,道:“娘,他們住在隴原客棧!”
逍遙王有些不滿了:“王妃,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完了,我做什麼呀?難不成這女兒只是你的?”
王妃笑道:“王爺,妾身真是歡喜極了,老天爺保佑,讓妾身得了這又美麗又乖巧的女兒!您當然有很多事要做呀,就是好好地在這裏和秋兒敘敘話。”說著,向門外移去,“妾身要去看看,那些奴才做事我可不放心!”
晚秋明了王妃的意思,不就是要給自己和逍遙王留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嘛,但也為她的知情知趣而感動:“讓娘費心了!”
逍遙王細細地看着面前的女兒,又愛又憐,輕輕地撫摸着她如玉的臉,有些痴了,喃喃道:“秋兒,你長得真像你娘,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
“娘說,秋兒更像我爹!”
“像,像,都像!”逍遙王眼中滑下一行淚。
晚秋很想知道娘親和逍遙王的事情,便不動聲色地問:“爹爹是如何與我娘親相識的?”
“你娘是怎樣說的?”逍遙王反問道,“這些年你們是如何過的?”
晚秋慢慢道來:“臨去時,娘親說,當初您身受重傷,她恰巧經過便救了您,您離開時不小心將那枚玉佩遺落。娘親見那玉不是凡品,本想日後歸還,但未料中毒已深,不宜遠行。而我爹為了給我娘尋到解藥,千里迢迢趕往苗疆,不想受陷身亡。正巧我師傅來看外祖父,見此,便攜了我娘親一起前往天山雪域。”還說,她的外祖父與師傅原是同門師兄弟,只是所學不同,師傅習武,外祖父專攻歧黃之術。師兄文博,師姐賀蘭敏兒,均是孤兒,被師傅所救,收在門下。晚秋一出生便在天山,與冰雪為伴,天地為友,偶隨師傅等人下山採辦食物、藥材等。直至十歲,師傅便讓師兄、師姐帶着她下山到處遊玩,磨練性子,識得人心。但因不放心娘親,一年也有三四月在山上。上月娘親亡故,外祖父和師傅叫他們師兄妹三人此後便不用上山,並依娘親遺願,千里迢迢將信和玉佩送至王府。
聽得晚秋十歲便出入江湖,逍遙王甚是擔憂,同時也不解為何她的娘親要這樣說,但想一定是有深意的,便也不再深究,當初之事也說了個大概。
十七年前,西楚國大亂,先皇突然駕崩,皇叔慕容影暗蓄力量,乘得朝堂混亂,將皇宮團團圍住,劫殺儲君慕容懿和皇子慕容萱,企圖篡權。慕容兄弟帶領一批侍衛拚命突圍,才衝出皇城。為防他們搬得救兵,慕容影四處追殺。為平戰亂,慕容懿和慕容萱決定兵分兩路,分別向湛城太守栗書青、汶州節度使劉基求救,讓他們聯合四方忠臣義士率軍討伐。為力保皇兄安全,慕容萱只帶了兩名侍衛前往汶州,待和劉基商量妥當在返回途中,遇到追殺,侍衛盡忠,慕容萱受重傷逃脫暈倒在一山崖下,生死一線間,被上山採藥的歐陽雪娥所救。因傷勢嚴重,雪娥將其藏在山洞中,每日精心醫護,如此近一月。一日遇一苗女,見慕容萱俊逸非凡,非得以身相許。這苗女武藝高強,此時慕容萱恢復不過五成,與雪娥聯手均不得克敵。見慕容萱決意不從,苗女提出,只要雪娥吞下手中毒物便放了兩人。未料,雪娥毫不猶豫就將毒物吞下,苗女笑着離去,讓他們一月之內到苗疆找她,因為吃下這毒之人活不過一月。但雪娥卻告訴慕容萱,自己精通醫術,這不過是普通之毒,只需數日便可解。過了幾日,慕容萱的傷勢好了七八成,雪娥說自己的毒也已解了,讓他趕緊回去找尋慕容懿,兩人約定,半年後到汶州歐陽府上找她。隨後,慕容萱找到慕容懿,此時,各路人馬均已聚集,向京城進發,加之城內忠士,裏應外合,終將慕容影刺殺,重奪皇權。待朝廷安定,慕容懿登基,慕容萱急忙趕往汶,卻早已人去鏤空,無處找尋。
“這一找,就是十六年啊!現在,終於找到了!”逍遙王長嘆一聲,“晚秋!那年的約期正是秋天,可惜待我去時,已經晚了!——還好,還好,秋兒,你來了!”
“爹爹,切莫傷心。娘親其實從未離開過我,她永遠都在晚秋心底,永遠永遠!”
逍遙王的眼神有些迷離:“永遠都在心底,永遠永遠!”
“是的,永遠永遠都活在我們心裏!”晚秋肯定地點點頭。哎,本想讓他也嘗嘗什麼叫心痛,但真見他如此,自己又不忍心了。
漸漸地,逍遙王收回飄離的心,眼裏展現釋然的笑容:“想來,你娘肯定不喜歡我們這樣為她傷心的。秋兒,謝謝你!從此以後,我們應該好好地活着,為了離去的親人,為了現在的家人,也為了自己!秋兒,有女如此,真是上蒼的厚愛!”
“王爺!”門外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隨後王妃走了進來,“王爺,事情都安排妥當了,現在妾身想帶秋兒去看看她的閨房!”
“好,好好,王妃辦事向來穩妥,秋兒,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與王妃一左一右攙着逍遙王,通過蜿蜿蜒蜒曲折游廊,接着全是石子鋪就的甬路,這石子甚為光亮,色如象牙,未見一點殘雪。疑惑地看看兩旁,原來有人在不停清掃。然後,便是千百竿紫竹映入眼帘,轉過,見得一棟三層雕花樓閣。好個雅緻之處!
“王爺,您看,妾身將秋兒安置在‘紫竹軒’可好?”王妃含笑道。
“嗯,正和本王之意!”王爺甚為讚賞,“就不知秋兒可否滿意?”
晚秋看着也是喜歡,點頭道:“謝謝爹,謝謝娘!”
進得門,是一處廳堂,一色的紫竹,很是巧致。旁邊各有兩三間房舍。王妃告知,向陽、較大的一間為晚秋的師兄文博之所;其餘一作偏廳,一作書房,一為小廚房,兩間下房,還有一間放雜物。而上面的閣樓,分別是晚秋及賀蘭敏兒的閨房了,都有自己的偏廳、書房、下房。
“我想,秋兒或是不願和她的師兄、師姐分開,所以就將他們安置在一起,不知當否?”王妃問。
晚秋知道,在尋常人眼裏,或許這樣的安排有欠妥當,但若真的將三人分開,她現今是萬萬不肯的。看來,王妃真正是個明白人呢!她說:“娘這樣的安排真正好呢,晚秋從小就得師兄、師姐照顧,一時還捨不得分開!”
“嗯,這樣也好,免得你孤單!”逍遙王說。
正說著,幾人從閣樓走下,其中便有文博和賀蘭敏兒。一見晚秋,敏兒就叫道:“小妖……丫頭,你可好,自個兒悠閑,害得我和師兄搬了那麼多東西!”說著,一邊作勢地甩着手。
逍遙王有些詫異:“很多東西么?李總管,你怎麼不多派些人,讓文公子和賀蘭小姐受累?”
一旁的李總管連忙回答:“王爺,奴才該死!奴才不知小姐原有那麼多物什,只派了兩部馬車,幸虧文公子和賀蘭小姐自己有馬匹,又讓客棧找了兩部車,這才拉了回來。請文公子和賀蘭小姐恕罪!”
“爹爹!外祖父和師傅不是不讓我們回天山了么,所以我們只得將自己用得着的東西裝了下山。今日,原本是讓師兄和師姐去找一處宅子安身,未料……”晚秋說著,撅起嘴,煞是惹人心疼。
王妃趕緊握住她的手:“乖女兒,幹嘛想在外找宅子,逍遙王府這麼大,怎會缺了你的居所?這紫竹軒,已建好多年,除了幾個打掃的奴婢,一直留……嗯,嗯,一直沒派上用場,又捨不得讓旁人住了。我想,可正適合你住呢!”王妃心想,哎喲,不是不讓秋兒知道王爺和她的關係么,怎麼差點就說漏嘴原是特意留給她娘親的呢?
逍遙王對李總管喝道:“下次辦仔細點!東西都一一安置妥了么?還差什麼,趕緊讓人買了去!”
一旁有個二十一二歲的奴婢走出,屈膝垂眉答道:“奴婢都一一清點了,房內的、外間的,連同小姐們用的脂粉奴婢們都準備好了,只是公子、小姐帶來的幾口箱子未敢打開。”
“嗯,如此尚好!”逍遙王點點頭,“本王再去看看後院收拾得如何,若不滿意,小心揭了你們的皮!”
通過一個垂花門樓,出去便是後院,倒也寬敞。院角是株高大的銀杉,幾竿紫竹、幾株芭蕉、幾株櫻樹,銀裝素裹,掛着冰凌,煞是好看。流水環曲,四面抄手游廊,山石點綴,花草相間,院中甬路相銜,乳色凈石鋪就,平整細膩。
這樣倒好,有陰有陽,有鋼有柔,倒也諧和。晚秋想着。
此話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