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威脅
第二章
威脅
葉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依稀記得至少他睡着前看向窗外時,所能看見的所有人家的燈光都已經徹底暗了下去——畢竟維持着這樣的姿勢不能動彈,實在是太過煎熬了、根本無法入睡。一直到最後他實在是疲憊得支撐不住了,這才終於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臨入睡前最後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居然是——幸好這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班。
一連拚命了一個多月、前一天又極晚才入睡,第二天自然醒得也晚。大概是睡姿的關係,葉霖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得厲害、連腦袋都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忍不住伸了雙臂想伸個懶腰舒展一下。可才剛一有動作,忽然就覺得手腕像是被什麼束縛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男人猛地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抬頭去看自己的雙手。
他驟然睜眼,雙眼裏居然清明銳利得沒有半點剛睡醒該有的朦朧迷茫。然而只是在下一刻——在他看清自己雙手的下一刻,眼底的銳利一瞬間就全部換成了懊惱與震驚。
他的雙手,居然被綁在了床頭!
綁着左手的是自己的皮帶、右手上纏着的是自己的襯衣——都是他昨天洗澡之前脫下來掛在一旁衣架上的。
這雙手被綁在床頭的姿勢、再加上渾身的酸痛,場景實在是有些詭異得厲害。饒是葉霖一向鎮定,這時候也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在心底里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這到底都他-媽是個什麼事兒!
不過好在葉二少到底是個能穩得住的人,最開始的震驚之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打量起了眼下的情況——
他一個人被綁着手躺在床上,昨天晚上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子已經不見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像終於能動了,而且……身上居然還體貼地被蓋上了被子。
葉霖雙手用力掙了掙,然而在察覺到雙手被綁得極勞、一時半會兒掙脫不開之後,他很乾脆地就放棄了掙扎、給自己省下力氣和精力,轉頭打量起周圍的情形。
一直到這時候,他才終於又看到了昨天好像憑空出現一樣的那個女孩子。
她正閉着眼睛、盤着腿趺坐在床邊的地上。
這時候的時間應該是已經不早了,往窗外看去,幾乎都已經要日正中天。天氣晴好,陽光毫不吝嗇地從窗口傾灑進來,照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居然是意外的安靜和溫柔,好像連她那頭披散的長發和身上黑色的衣袍都帶上了一層光暈。
葉霖一時間居然看得失了神。
一直到那個女孩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她的情形看起來似乎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臉色雖然還是一片蒼白,但至少已經不像昨天那樣慘白得有些嚇人,就連說話都比昨晚連貫了不少,只是依然顯得有些乾澀和艱難,“穴道被封則氣血不暢、久之傷身,因而我醒后解你穴道、將你縛住。此皆不得已而為之,還請見諒。”
她說這話時眼底帶着歉意、顯得誠懇極了,然而口吻中卻又是一派坦然和理直氣壯——顯然她口中雖然說著“請見諒”、並且確實懷有歉意,但如果他“不見諒”,眼前這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姑娘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
一睜眼,完全就不是剛才那種溫柔秀美的樣子——葉霖這時候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為自己剛才看她失神的舉動懊惱不已。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一直到葉霖終於回過神來,目光沉沉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女。
又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也開了口:“你有什麼目的?”
他沒有問她是誰——這時候,已經不是他想問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答案了。她是誰,說不說都已經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內,但她的目的,不管自己問或不問,卻總是會說的。
少女聞言,忽然揚了揚眉。
很奇怪,她明明臉色蒼白、虛弱得連說話都很艱難,可她這時候一挑眉,卻忽然就讓他有了一種意氣飛揚的錯覺。
“我有諸事不明,煩請為我解答。”少女“從善如流”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然而卻似乎並不需要得到男人的答覆與應允,已然毫不停頓地將話接了下去,“此間何地?”
她衣着與說話方式實在是太過違和,葉霖一時間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但卻來不及細想——這少女看起來年紀不大、又溫柔清麗的長相、這會兒更加虛弱得厲害,但眼下這麼被她定定地看着,他居然覺得有一種巨大的壓迫感和危機感、讓他不得不集中了自己所有的精神與心思、全神貫注地和她周旋。
“這裏是我家,”葉霖試探着說了一個近乎廢話的回答,見那少女聞言並不動怒、只是不置可否地再一次揚了揚眉,他卻莫名覺得壓迫感一瞬間更重,立時壓下心裏的那些念頭,沉聲補充着,“如果你要問更大的範圍,這裏是江城城西的天地雲庭小區。”
“江城?”少女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眼底有着顯而易見的疑惑,然而卻並不追問,很快就轉到了下一個問題,“如今是何年月?”
葉霖這一回沒有再試探,老老實實地回答着:“二零一二年,三月十七日。”
少女原本蹙起的眉頭一下子擰得更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問:“你可知道大唐至德年間?”
葉霖學生時代雖然成績出眾,但歷史向來學得一般,對至德這個年號完全沒有什麼印象。不過好在唐朝他總是知道的,當即也就先應了一聲,眼神卻是忽然間一下子幽深了下來——這少女的衣着和言行舉止、再加上她的這個問題,讓他已經隱約有了一些猜想。
少女一雙鳳眼裏忽然就顯出了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驚喜的光彩來:“至德二年與如今,相隔多久?”
雖說歷史知識的儲備不足以讓他記起這個至德二年到底是哪一年,但至少唐朝大概是什麼時候他總還是有個概念的,這時候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一千多年了。”
他話音剛落,少女一下子猛然怔住。那張先前始終沉着從容、甚至有些意氣飛揚的臉上,忽然就現出了一種無措到了極致的茫然。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居然有些不忍心看她的眼睛——那雙鳳眼裏,好像根本不應該出現這樣的茫然無措,甚至隱約帶着……絕望。
從昨晚兩人相遇開始,每一次的交鋒都是這少女穩佔上風、死死壓着他一頭。葉霖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趁着這個機會開口為自己扳回些什麼,強壓下心裏莫名的不忍正要開口,那少女忽然一眼看了過來——
她眼底的茫然無措,居然已經全數壓了下去。
然後她站了起來,往床邊走了過來。
她顯然還是虛弱得厲害,連身形都還有些不穩、腳下的步子更是虛浮得略帶踉蹌。她有些費力地走到床邊、在床沿慢慢地坐了下來,然後又俯了身慢慢湊了過來。
沒有了陽光的暈染,她的臉色好像忽然又白了許多,甚至比昨天晚上都還要蒼白。
“得罪了。”葉霖隱約聽見她似乎是低聲說了一句,然而還來不及細想,就見她忽然間伸了手、並起了食指和中指——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好看得幾乎讓人有些暈眩。葉霖怔了怔,忽然覺得頸側一麻、居然不由自主地張了嘴,然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忽然就被人一抬下巴、下意識地咽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喂進了自己嘴裏的東西。
男人一瞬間瞳孔驟縮、渾身肌肉死死繃緊,卻識趣地並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都沒有掙扎,只是緊抿着唇死死地盯着坐在床沿的少女。
“我知道你恐怕已猜出我的來歷,我確是大唐年間生人。方才你服下的,乃是我師門秘葯,若無解藥則每月月圓之月子時發作,屆時痛苦難當、生不如死。你本無辜,然而此事匪夷所思,一旦泄露,必陷我於危難。出此下策,實乃萬不得已。”
大概是知道這一次的所作所為比先前綁住他的手更嚴重多了,這一回她索性連“還請見諒”都沒有再說,顯然是根本就已經沒想過能得到他的原諒。
葉霖抿了抿唇,看着她再一次傾過身、慢慢地解開了綁着自己的皮帶和襯衣。
少女坐在床沿,看着好不容易終於掙脫了桎梏的男人第一時間坐起身來、滿臉戒備地死死盯着自己。
相比起男人的緊張戒備,少女的神色卻平靜得幾乎有些不可思議,這時候語氣自然得像是在陳述着某個事實一樣:“我萬花谷素以醫毒稱絕,此乃師門秘葯,除我門人,莫說解毒、就連中毒都察覺不了。你若不信,可按住腦後正中、髮際上一寸處。”
葉霖下意識順着她說的話伸了手、按向了自己的腦後,眉頭一下子鎖得死緊。
少女的話卻依然還在繼續:“再分別按向兩側與其相平、相距兩指寬處。是否皆是僵硬不已、疼痛難當?”
葉霖順着她的話再一次找到了位置按下。
然後他終於在一瞬間徹底變了臉色。
她說的一點不錯——她指的那三個地方,確實又疼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