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喝酒
第十章
喝酒
第二天傍晚,葉霖下班后回了家、接了凌霄出去吃飯——凌霄的適應能力好得驚人,像是坐公交車出門這樣的日常小事其實早就已經是輕車熟路、沒有任何問題了,但葉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不放心、執意非要親自回來接了人才覺得安心。
兩人到的時候,包廂里已經有人比他們先坐下了——是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來約莫是要比葉霖稍大上一兩歲,五官英挺、眉目肅然,哪怕是隨意地坐着,這時候也是背脊挺直、坐姿端正,襯衣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一絲不苟,就連衣領也平整得彷彿帶着稜角。
他身邊坐着的是個小姑娘,看起來和凌霄差不多大、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五官之間和那男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比起男人的英朗剛毅要柔和得多了,倒是個極漂亮又嬌俏的女孩子。
聽見有人進屋的腳步聲,兩人同一時間抬了頭——男人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小姑娘卻是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甜甜地叫了一聲“葉霖哥”,然後似乎是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見跟在葉霖身後進門的凌霄時一下子頓住。
小姑娘輕輕咬了咬唇,有些遲疑地指了指凌霄問:“葉霖哥,她……是誰?”
“這是凌霄。”葉霖對着她笑了笑,而後回過頭來、低聲向著凌霄解釋,“這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沈湛,這是他妹妹沈清,和你一樣大。”
他說著微微頓了頓,又解釋了一句:“沈湛現在在公安系統,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就是我找他辦的。”
凌霄有些恍然地應了一聲,對着那頭的男人微微頷首:“多謝相助,有勞。”
沈湛沒說話,只是同樣也點了點頭算作是應答。
凌霄也沒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邊跟着葉霖坐了下來——葉霖訂的是最小的包廂,桌子不過是一張四人桌而已。那兄妹倆本是相鄰而坐,凌霄跟着葉霖坐下后,對面就是沈湛、另一邊卻是沈清。
凌霄微微側過頭,就見小姑娘正托着下巴、微微擰着眉頭看自己,時不時地還偷偷把目光落在葉霖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着。
那頭兩個男人已經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聊了起來,凌霄也不說話,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着、好整以暇地由着小姑娘打量自己。
片刻后,小姑娘終於沒能沉住氣、睜大了一雙眼睛有些狐疑地開了口:
“你沒有身份證和戶口嗎?怎麼會要我哥哥去辦?”
戶口也就算了,這年頭遷戶口確實難辦。可只要年滿十六周歲,誰都可以、也應該自己去辦身份證,有什麼地方是需要沈湛幫忙去辦的?
凌霄愜意地喝了口茶,而後淡淡道:“我是山裡來的——山裡與世隔絕,因而沒有身份證,也沒見過世面。葉霖心善,便收留了我。”
她說這話時習慣性地微微揚了揚眉、硬是帶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風流與自負;說到自己“沒見過世面”時,更是滿臉的坦然。
原本正在和葉霖說話的沈湛一下子看了過來,冷厲肅然的臉上居然也有了幾分意外和驚愕,微微皺着眉頭、仔細地打量着凌霄。他破天荒地盯着一個小女孩兒看了半天,着實是沒能從這個滿臉愜意和自在的女孩子身上看出半點“沒見過世面”的痕迹來。
他皺着眉收回視線的時候,就見葉霖正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雖然並不完全是她說的那樣,但是……”葉霖似乎是想解釋些什麼,想了想后卻又覺得有些無法反駁、只能嘆着氣道,“好吧……差不多就是她說的那樣。”
說完他下意識地看了凌霄一眼,這時候少女正捧着杯子、彎着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沈清,渾身上下都自在極了,顯得他剛才的那番話越發沒有說服力——葉霖對上沈湛明顯不相信的視線,有些自暴自棄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一臉的生無可戀:
“先吃飯吧。”
……
沈湛顯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過看得出來和葉霖的感情很好,兩人談話間有來有往、並不冷場。沈清性格活潑,一頓飯下來反倒是她說話最多。但她雖然活潑,卻也很有分寸,飯吃了一半、兄長和葉霖談起了正事的時候,她立時就乖巧地安靜了下來、低着頭專心吃飯並不打斷。
不說話,就總要找點什麼別的事做。沈清吃了口魚,悄悄抬起頭來、偷偷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那個幾乎沒有怎麼說過話的女孩子,微微愣了愣后、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
凌霄面前空着的那隻酒杯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倒了小半杯的紅酒!
男人吃飯,總是多多少少要喝點小酒,所以一來就開了一瓶紅酒不緊不慢地喝着。可——喝酒的只有他們兩個男人,她和凌霄這兩個女孩子、又是未成年,杯子裏明明倒的都是果汁,怎麼會有酒?
“你……”
沈清微微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開了口。可剛說了一個“你”字,卻一下子就頓住了——凌霄輕輕“嗯?”了一聲,一邊端起酒杯隨手晃了晃,一邊已經微微側着頭看了過來。
這個叫凌霄的女孩子,手長得異常好看,端着酒杯輕輕晃着的時候,一下子就襯得手更白、酒更紅了,好看得讓她幾乎有些暈眩;她“嗯?”的那一聲拖得有些長、尾音微微上揚,再加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一雙鳳眼……
沈清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莫名地有些燙。
“你怎麼喝酒了?”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微微皺着眉小聲嘀咕着,“喝醉了怎麼辦?”
凌霄舉着杯子輕輕晃了晃、低頭淺淺地呷了一口,不甚在意地笑了起來:“不必擔心,我酒量——尚算不錯。”
“誰擔心你了?自作多情!”小姑娘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末了又看了眼她杯子裏的酒、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好奇,悄悄問她,“那個——好喝嗎?”
凌霄看她一眼,微微傾過身湊得近了一些,對着她舉了舉杯子:“嘗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蠢蠢欲動。
那頭兩個男人像是忽然間發現了什麼,一下子齊齊轉頭看了過來——然後就見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臉色微紅、帶着微醺的酒意湊在穿着粉色連衣裙的少女身邊、笑盈盈地遞過倒了小半杯紅酒的酒杯。
粉色連衣裙的小姑娘有些躍躍欲試。
“清清。”沈湛沉聲喊了一句。
沈清伸到一半的手嗖的一下縮了回去、乖乖巧巧地坐正了身子,有些撒嬌地衝著兄長吐了吐舌頭。
“凌霄。”葉霖也喊了一聲。
凌霄揚着眉看了過來,半晌后才有些慵懶地收回手、不緊不慢地坐回原處,而後舉起杯子神色自若地又喝了一口。
同樣是喊了小姑娘一句,人家是立時就乖乖坐好、還撒嬌賣萌,自己這就……變本加厲地又多喝了一口、這是完全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葉二少看了看別人家的妹妹,又看了看自家的姑娘,“人比人”之下只覺得心塞得不行、忍不住又皺着眉操心地嘮叨着:“小孩子家家……”
喝什麼酒……最後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凌霄忽然就抬眼看了過來。四目相對,葉霖那四個字在嘴邊拐了個彎、最終還是又咽了下去,嘆了口氣認命地問她:“好吧——覺得怎麼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她念了兩句后微微一頓,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隨即仰頭又灌下了一大口,這才笑着又隨口揚聲接了下去,“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酒是好酒,可惜——不是夜光杯。”
葉霖和沈湛立時就是一怔、視線齊齊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只是隨口念了首詩、語氣裏帶着微醺的醉意和漫不經心,可念到最後兩句的時候,卻像是帶着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輕狂、豪氣、壯烈、甚至是殺氣——都在那像是隨口吟出的兩句詩里。
沈湛微微皺了皺眉、再一次仔細打量起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葉霖沉默了片刻,忽然也嘆了口氣、居然是出乎意料地體貼:“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替你找來。”
——別人念這首詩,或許只是隨口一說,可她不一樣:她上過戰場、見過也許他們一生都無法想像的壯烈和慘烈。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不必了。酒之優劣,只在酒本身,並不因酒杯而判。佳釀名杯,自是錦上添花;如若沒有——美人縱是蓬服垢面,亦不掩天姿國色。”
“酒是好酒——便已足夠。”她說著笑了起來,舉起酒杯對着兩人遙遙致意,“當浮一大白!”
說罷——一飲而盡。
她說話間已經接連喝了好幾口,杯子裏剩下的酒並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至少也是尋常三四口的量。這時候她仰着頭一飲而盡、沒有半分猶豫,轉眼間酒杯就已見了底。
她收回酒杯放到桌上、隨手又拿起酒瓶倒了半杯——半杯紅酒喝完,她唇色越發殷紅、臉上也泛起了幾抹緋色、眼底帶着微醺的酒意,但眼神卻還是一片清明。
凌霄給自己倒完了酒,微微一側頭就看見沈清正有些獃獃地看着自己、懵然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好笑——她也沒硬憋着,當即就笑了起來,抬手給小姑娘喝了一大半的杯子裏再一次倒滿了果汁。
小姑娘一下子回過神來,莫名地紅了臉、有些手忙腳亂地埋頭喝了一大口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