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一 第九章 獵殺龍獸
在亞雷特和尤西莉上岸之後,村民們急切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但無論亞雷特如何解釋鏡湖之主已經失去原有的“神力”,村民們還是不敢相信。他們對於鏡湖之主的敬畏由來已久,大都寧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至於他們後來是否會推翻鏡湖之主的統治,亞雷特就不得而知了。
在佩潘村休息了一個晚上后,亞雷特和尤西莉啟程朝北方的大城市拖查闊塔出發。他們從鏡湖盆地的北側隘口穿出,再度走進綿延不絕的丘陵地帶,,沿着一條蜿蜒的小徑前進。依照鏡湖當地人的說法,大約步行四天之後,會抵達叫做依洛拉的小村落,從那裏折向東北前進,不消半天就可以走到通往拖查闊塔的大道上。這小徑有時順著山谷底部延伸,覆蓋在陰森的樹蔭下,腳邊就是潺潺的溪流;有時翻越山脊,視野頓時遼闊起來,可以看見對面的綠色山丘的後面還是高高低低的綠色山丘。
在這幾天的旅程之中,亞雷特只要有機會就練習施展法術。他在這段時間內逐漸地將具有瞄準目標功能的風刃咒語縮減成“風精靈化為銳利的風刃,打穿『目標物』!”的形式(雖然實際上不一定能“打穿”),同時也成功地施放了雷系的照明術~~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飄浮在手指前的小光點,其效果可能還不及一枝蠟燭;但很快地便進步到了在黑夜裏可以照亮前方道路的程度。這可算是他的第一個雷系法術,其概**大概是來自於對螢火蟲的記憶。
離開佩潘村后的第四天中午,他們在一處低矮的瀑布旁休息。他們是在不遠處的小徑上聽到瀑布的嘩嘩聲,便循聲穿過灌木叢的空隙,來到這優雅清靜秘密庭園。瀑布下池水清冽,空氣中瀰漫著陰涼的濕氣,正午的陽光被濃密的枝葉遮擋住,依稀落下些許光線。尤西莉坐在一塊巨大的灰色岩石上和著豎琴聲唱歌,而亞雷特則在一旁練習用風刃打落樹枝上的果實。
連續幾發風刃都順利地打落十餘公尺外樹枝上的漿果,使得亞雷特掩不住內心的得意。他低頭細看右手的雷精靈戒指,想像自己再過不久后,從手中放出閃電的情景。冷不防地尤西莉來到他的身旁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亞雷特試圖掩飾自己被嚇一跳的神情。“現在雷精靈的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我卻不會使用什麼雷系法術,不是很可惜嗎?”
尤西莉眼睛盯着雷精靈戒指看了須臾,才慢條斯理地說:“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在釋放雷精靈之繭的時候,唱歌的人是我,甚至連選歌的人也是我。你其實沒作什麼事情,為什麼戒指是到你的手上,而不是我的手上呢?”
亞雷特為這問題吃了一驚:“難道說你想要這枚戒指嗎?”
“我不想要。”尤西莉漠然回答:“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謬而已。”
亞雷特心裏對這句話很是反感。他暗自在想尤西莉也許是在忌妒他,一方面則開始思索自己獲得這兩個精靈飾物的合理解釋。但是他的思考基本上是直線式的推論。
“我也不知道為何是我得到這兩樣精靈飾物。但我知道我應該要善加利用它們的力量,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哦?你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拯救人們於危難中的勇者羅?”尤西莉譏笑道。
“我沒有自命正義,也沒有自認為是勇者!”亞雷特像被刺傷似的:“難道我真心想幫助別人,這也有錯嗎?”
“這我沒意見。”
亞雷特對這回答很不滿意,他想要尤西莉確實表達出她的態度來。但是尤西莉此後就一直忽視這個問題,對於亞雷特的詢問顧左右而言他。亞雷特一氣之下也不跟尤西莉多說話,兩個人就默不作聲地踏上午後的旅程。
又越過兩個清翠蓊鬱的山丘后,來到一處開闊的山谷。谷底兩側的河岸上擠滿了開墾的耕地,遠遠望去是清爽的綠色,夾雜著塊狀的黃色。河邊有石頭築成的岸堤,沿着河流延伸,並且順著山谷的坡度下降,還有兩座木頭搭建的小橋橫跨河水。在耕地外側的山坡上則仍是繁茂的闊葉樹林,其間分佈着幾條上山脊的小路。可是在如此平靜美好的田野中,卻有幾塊焦黑的圓圈,似乎是被火燒過留下的灰燼,像個壁毯上的污點似的惹人注意。
亞雷特忍不住問尤西莉:“你看那塊田中的焦黑處。那是怎麼回事?”
“有人在田裏放火。”尤西莉簡單答道。
亞雷特一聽,心裏又有點不悅。他把問題說得更清楚一點:“我看不出耕種這塊田的人有何必要放火。難道在這安靜的鄉野有殺人縱火的盜賊嗎?”
“其實也不一定是人類放的火。”尤西莉卻是語帶玄機:“還記得商隊的傭兵說過的話嗎?這地方危險的野獸不少。”
“會縱火的野獸?”亞雷特對此不置可否。兩個人便沿着小路走下山谷,直通到河岸邊,再沿着堤岸旁的硬泥路向下游處走去。在麥田裏工作的農夫們,看見兩個奇怪打扮的異鄉人經過,都不免舉首瞅着他們看。
前面有座山嶺從左邊伸出,河流在其前端打個彎轉向右邊,硬土道路便離開河岸朝山坡蜿蜒而上。這個山坡地勢並不高,只消兩分鐘便可看見山的對側──在山嶺後方河流緊貼著右側的山腳流過,因此在左側有個寬廣的腹地,簇聚了數十幢木造平房,雜亂無章地分佈在山腳到河岸邊之間。這就是依洛拉村。
站在山嶺頂上望去,亞雷特注意到村中有些房舍也遭祝融肆虐。有些單是屋頂一抹黑黝黝的痕迹,有些卻是僅留下幾個焦黑的柱子和滿地灰燼。
這時天色已近傍晚時分,兩個人非得在村中留宿不可。當然,這麼偏遠的小村落是不會有旅店的,所以還是要靠尤西莉吟遊詩人的身分……亞雷特突然興起一股不服輸的**頭,他想試看看能不能憑自己本事也弄到個留宿的場所。於是當兩人走進依洛拉村的時候,亞雷特便主動地走上前向村人攀談,詢問有關燒焦的田野和房舍的事。尤西莉則饒富趣味地在一旁等著看亞雷特要幹什麼。
在這偏遠的村落里,西方通用語出乎意料地不甚管用。村人們和亞雷特比手畫腳講了一陣子后,還是把村長給找了出來(一般說來,村長都比較有學問些)。村長是一位年約四十的中年女性,因為肥胖,走起路來十分遲緩,但眼神依然銳利。
“那些都是龍獸乾的。”村長聽了亞雷特的問題后,嘆口氣說:“這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情了。那隻龍獸也不知道事哪裏邊的山裏飛來的,每隔幾天就會到我們村子裏、或是附近的田地找東西吃。有時候是捉牲畜,但也有小孩子被牠捉走,所以現在小孩子都不讓他們隨便出門,尤其不能到田裏去。前陣子有幾個村子裏的年輕人想圍捕那隻龍獸,結果惹怒了牠,燒了村子裏幾間房屋。田裏那幾塊燒焦之處也是龍獸捕獵時造成的。”
龍獸是一種會飛的大型爬蟲類,牠們有強壯的膜翼翅、銳利的腳爪和牙齒,橫掃時破壞力強大的尾巴。但是讓這種智能低下的生物冠上“龍”之名的原因,是因為牠們會吐火。龍獸一天可以吐二到五次的火焰~~當然其威力不能和真正的龍焰相比啦。
亞雷特在過去的旅程中見過龍獸幾次。對當時的他而言,龍獸是遙不可及的一種生物:劍對在空中飛翔的牠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但是亞雷特現在有風刃了。縱然以他的風刃可能傷不了龍獸堅硬的外皮,但如果在牠飛翔時攻擊牠的翅膀而讓牠摔下來的話,應該就可以輕易解決牠了吧?
他稍微想像了一下,覺得以他現在的實力,要打下龍獸應該不是件困難的事。更何況若是情況不妙,還可以請尤西莉唱風精靈之歌幫忙,那就更沒有問題了。因此他向村長表示有辦法除掉這隻龍獸。
村長把亞雷特講的話用當地方言轉達給其它村民,眾人聽了紛紛交頭接耳,面帶欣喜之色,用敬慕的眼光看着亞雷特。更有幾位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站出來,希望能出力幫忙──他們早就想對付那隻可惡的野獸了,現在有亞雷特帶頭,更帶給他們勇氣和信心。亞雷特輕率地滿口答應,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件很體面、符合自己身分的事,不自覺有點飄飄然。忽然他不經意地回頭望望尤西莉,卻意外地發現她拿起豎琴,正要開始唱歌。
偉大的馬克威家族歷代都是英雄
有找到聖苓樹的格拉姆屠龍的福里懷爾
神行如風的格來奧吹銀號角的梅拉德
現在的當家是年輕的吉莫軻
他一心要趕上英勇的祖先承續家族的光榮
於是騎著瘦馬比爾拿起沈重的長槍奔出馬廄尋找“可敬的”怪物
他真誠地因為怪物將帶給他榮耀而尊敬它們
走過庭院走過小橋他猛然一瞥
那正是夢寐以求的怪物“可敬的”
吉莫軻鄭重地向對手行禮之後挺起長槍驅策愛騎比爾向前沖
但是聰明的比爾陡然停步將主人摔進一堆稻草里
可敬的怪物原來是美麗的佳德麗住在隔壁的母馬
佳德麗喜愛啃食馬克威家庭院的草皮留下一個泥坑
吉莫軻在雨後踩過弄髒了他潔白的襪子
尤西莉是以西方通用語來唱這首歌。雖然村民大多數是聽不懂,但她的聲調俏皮滑稽、動作誇張,因此大家也都聽得哈哈大笑。唯一笑不出聲,反而還滿臉惱怒的,當然就是亞雷特了。尤西莉顯然是故意唱來諷刺他的。
這天傍晚,村長在家中宴請兩人用餐。在昏暗搖曳的燈火下,方正的餐桌上端放着一大鍋的羊肉羹~~這是由村長她親手料理,裏面還放了許多用作香料的野菜,在這樣的小村落中已經算是相當豐盛了。
同桌作陪的還有幾位村裏的長者。這場晚宴可說是賓主盡歡,他們談論了關於襲擊村落的龍獸的種種事情,並且還牽扯到有關布塔拉人對於南方廣大綠色丘陵的傳說與軼聞。但是亞雷特對於尤西莉唱歌譏諷他一事,一直耿耿於懷,所以在整個餐宴中,他們兩個一直都沒有交談。
從他在風之頂得到精靈額飾、學會幾個魔法以來,好不容易有個能發揮的機會,讓他忍不住躍躍欲試。但是為何尤西莉要刻意唱歌諷刺他呢?難道他不該為這個貧破的村落解決禍患嗎?亞雷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所以晚餐過後,他決定找尤西莉私下談談。
兩個人離開村長家,走到山坡上一處安靜的樹林旁。夜裏的依洛拉村闃寂無聲,整村的房舍幾乎都沒有燈火,不知是因為避免吸引龍獸,還是單純的貧窮而已?從山坡望向谷地的另一側,可以看見繞經村外的河流,就像一條黑色的緞帶垂軟地貼靠在山壁旁,村人稱之為依庫耳河,據說是布塔拉語中“獸骨”的意思。兩個人在一堆荒廢的木材旁停下腳步。
“你唱那首歌是什麼意思?”
這還是亞雷特首度用帶有惡意的語氣對尤西莉說話,不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你打算用什麼方式對付龍獸?”尤西莉淡淡地反問。亞雷特忽然心中湧起一陣厭煩~~尤西莉時常不直接回答他人的問題,而用兜圈子的方式讓對方自己找到答案。但是他現在失去耐性了。
“你管我用什麼方法對付龍獸!”亞雷特壓抑住吼叫的衝動,低沈地說:“我只問你唱那首歌是什麼意思。”
尤西莉靜默不動地看着亞雷特。忽然之間亞雷特心虛了,察覺到自己惱怒的態度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但他卻又不願意在尤西莉面前示弱,因此也目不轉睛地瞪着她看。他們就這樣相視片刻后,尤西莉才先開口。
“我覺得你沒本事對付龍獸,卻又硬要逞強。這不是很可笑嗎?”
“可笑?你又怎麼知道我打不贏龍獸……”亞雷特急促地抗議。尤西莉並未理會他,自顧自地繼續說:“先別提對付龍獸這檔事。你之所以自告奮勇想為村民除害,不過是想嘗嘗當英雄的威風罷了。”
“我……”亞雷特本來想脫口而出說他沒有這個意思,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這確確實實是他的動機之一。於是他試圖找出一個看來比較理性的觀點:“就算我的確只是想逞逞威風好了,能夠幫這個小村子解決一個禍患,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就算你不插手幫忙,村民還是會有方法應付龍獸。他們在這山谷里定居數百年了,以前也有好幾次受龍獸侵擾的記錄,但他們還不是好端端地繼續在這裏生活?你何必多管閑事?”
“但如果我們能夠早日消滅龍獸的話,就可以少損失一些生命。”亞雷特質問尤西莉,“難道你認為該聽任村裏的小孩子隨時可能成為龍獸的食物嗎?”
但她的回答完全出乎亞雷特的意料之外:“為何不行?”
這簡短的回答令亞雷特啞口無言。尤西莉又補充道:“如果你今天沒有來這個村子,那他們面對龍獸的生活還是要繼續過下去。那你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如果我不曾來過就算了。但既然我已經來到這個村子,我就一定要幫忙!”亞雷特堅持自己的立場。
有那麼一瞬間,尤西莉臉上隱隱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令亞雷特不自覺地心底一涼。這是自風之頂上以來,他頭一次看見尤西莉露出這種神色。但她隨即又回復到平日的淡漠。
“看來我們的談話是沒有交集了。”尤西莉冷冷地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然後又突兀地回過頭柔聲道:“明天你和龍獸作戰時,要自己小心喔。”
尤西莉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是那麼的溫柔體貼,令亞雷特聽了心裏暖洋洋的。但他的理智卻異常的冷澈~~照常理來推斷,尤西莉這種時候講這種話,挖苦意味當然是大於實質上的關心。他完全看不出來尤西莉是否在作假,但是由和鏡湖之主對談的那次經驗,讓他得知她精於演戲。於是亞雷特為了是否要坦然接受尤西莉這種用意不明的關懷而暗自煩躁。
※※※
依洛拉村的村民這幾個月來連續受到龍獸的襲擊,也摸通了龍獸的習慣:牠每四到六天就會來村裡或附近的田野獵食。龍獸並不怎麼挑食,他主要是獵捕羊、狗等牲畜,偶而也會吃些在田中遊玩的小孩,但對於手上拿着鋤頭、草叉等武器的成年人,牠可是沒什麼興趣的。基本上,龍獸的捕食過程相當簡單:從空中俯衝而下,一把抓住目標,順便對周圍跑過來的那些“兩隻腳走路,手上拿着各式木棍”的傢伙吐口火焰,拍拍翅膀飛上天就安全了。
不過村民面對龍獸的騷擾,戒備也不斷在增強。昨天龍獸在田裏沒看到什麼好吃的,就飛臨村子上空瞧瞧。結果在牠向著一個在水井旁踢石頭的小孩俯衝的時候,忽然村中鑼聲大作,龍獸大驚之下隨口燒了幢房子,頭也不回地飛返山裡去。或許就如村中的一些長者所說的:再多嚇牠幾次,讓牠知道來山谷中討食占不到便宜,以後牠就不會再來了。
不過現在村中的年輕人受到亞雷特的激勵,打算要趁龍獸再次來村裡獵食時將之捕殺。由於昨天龍獸鎩羽而歸,今天想必還會再來襲,因此村裡從一早開始就忙着預作戰備。老弱婦孺將先疏散到周圍的樹林中,青壯男子則拿着各式農務工具充作武器,埋伏在房舍裏面,等著亞雷特用風刃擊落龍獸時,再一舉湧上圍攻──這是亞雷特在早餐後向村長提議的作戰策略。
村長隨後召集部分村民進行討論,以決定是否要按照亞雷特的佈局行事。
這時亞雷特透過窗口,赫然看見尤西莉帶著自己的行李,牽出馱運行李的馬兒,一副打算離開這村落的模樣。
她對因訝異而追出來詢問的亞雷特說:“村裏的人告訴我,沿着依庫耳河的小路前進,在和大道的交會處,有一家頗具規模的旅店。我先到那裏等你,你等解決龍獸后再跟上來。”
“你不留下來幫忙嗎?”
“關於獵捕龍獸這事,”尤西莉自嘲地說:“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是個累贅。既然如此還不如先離開。”
亞雷特其實還盼望她能留下來唱風精靈之歌,如此一來他的法術威力就會大增了。但他對昨晚的談話還沒能忘懷,所以賭氣地決定要憑自己的本事去解決龍獸。
於是尤西莉就先行離開依洛拉村,而村民也為捕殺龍獸而展開準備工作。
當龍獸現身在西南方的天空時,事情進行的相當順利~~村民該疏散的都疏散、該埋伏的也已經就定位。牠先是在山樑附近盤旋,似乎是在觀察山谷中的耕地上是否有食物可吃,但當然今天的田裏半個人畜都沒有,於是牠便筆直朝依洛拉村飛來。
待龍獸在村子上空盤旋之時,亞雷特眼見時機成熟,便高舉雙手大聲喊出咒語:“風精靈化為銳利的鋒刃,打穿飛舞空中的龍獸雙翼!”
一道青白色的風刃響著破空鳴聲,朝天空直衝而上,幾秒過後,風刃劃過龍獸的尾巴後方約二十公尺處。
這失誤讓亞雷特目瞪口呆。他有自信能以風刃精準地打中三十公尺開外的一根樹枝,而雖然龍獸高高在上,但牠的體型十分龐大,風刃也不應該誤差到如此離譜才對。他嘗試再發出一道風刃,但這次和前次的結果幾乎是一模一樣。龍獸聽到風刃的破空聲,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仍繼續在村子上空盤旋。
亞雷特身旁的幾位村民疑惑地看着他。如果亞雷特做不到他所說的“將龍獸打下來”,那接下來的戰術就通通免談了。他趕忙絞盡腦汁思考風刃打不中龍獸的原因。
很簡單,因為龍獸是會“動”的。亞雷特的風刃雖然打“定點”很准,但是龍獸在空中飛翔的速度不慢,所以當風刃向上飛抵預定高度時,龍獸早已離開的原先的位置,自然是打不中。
那麼要怎麼辦呢?預估龍獸前進的距離,瞄準牠前方發出風刃嗎?但是咒語該怎麼**?“打穿龍獸的『前方二十公尺』”?亞雷特在一時之間想不出個頭緒來。
旁邊有幾個年輕人開始切切私語了。亞雷特覺得臉上發燙,他必須趕快有所行動才行。
“如果龍獸是直直朝我撲過來,那麼風刃一定可以命中!”
亞雷特忽然想到這個主意。他下定決心站起身來,在其它人驚奇不解的眼光中,現身走到水井周遭的廣場中央。
龍獸在空中也看見亞雷特了。平常牠是不會想獵食像亞雷特這種年紀的人類,但今天牠大概是餓得發慌,一見到有東西可吃,翅膀一收、張開爪子便不顧一切地朝着亞雷特所在的位置俯衝而下。四周埋伏在房舍後面的村民忍不住出聲叫喊:“危險啊!快躲起來1
雖然他們用的是本地方言,亞雷特還是想當然耳地知道他們在喊些什麼。
不過現在他就是要冒險一搏。他伸手對着急速接近的龍獸,大聲地**出咒語:“風精靈化為銳利的鋒刃,打穿那龍獸的雙翼!”
龍獸在俯衝落地前必須張開翅膀止住墜落之勢,亞雷特就是要抓住這個機會,讓復束風刃猛烈地打擊在龍獸的翼膜上。雖然亞雷特的風刃缺乏銳利的切割效果(這和他所**咒語的涵意似乎相違背),單就造成衝擊來說倒還頗具威力,再加上龍獸俯衝的相對速度增勢下,風刃在龍獸的翼膜上創擊出好幾道破痕來。
龍獸發出一聲悲鳴,失去平衡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滑過莫約十餘公尺的距離后,帶著刮過地面的吵雜亂響撞進一幢木造屋舍內,緊接着屋頂和牆壁垮然塌落,將龍獸壓在裏面。周圍埋伏的村民歡呼著一涌而上,要給龍獸致命的一擊。
亞雷特在剛才龍獸墜地的時候雖然急忙向旁邊跳開,但龍獸的右翼尖端劃過他的大腿,將他拖了一段距離后摔飛出去,撞在另一幢木舍的的牆角上,讓亞雷特幾乎就要痛昏過去。幾個村民靠近去將他扶起來,發現他的右大腿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割裂傷口,鮮血不斷地汨汨流出。還好傷口不是很深,有人拿出乾淨的紗布幫他包紮好。
“先這樣。”那人操著不太熟練的西方通用語道:“我的姊妹會魔法,她會給你治療。”
亞雷特點頭感謝他的幫忙。接着他抬頭看着圍繞在倒塌房屋旁騷亂的人群,聽着他們七嘴八舌地唾罵龍獸,心中竟然有種滿足的成就感。
忽然倒塌的房屋劇烈晃動,圍在周圍的人群驚恐地退開。只見斷裂的木材紛紛掉落,龍獸從殘骸中站起身來。這龍獸從頭到尾大約四公尺長,牠的翅膀、身上到處是傷痕,就連堅硬的鱗皮也無法對抗墜落時的衝撞,血跡斑斑。牠轉動頸子睨視周圍的人群,高聲怒號一聲,隨即從殘骸中奮力爬出來。
村民大都臉色蒼白地蹣跚後退,緊握著農具當武器的手莫不格格顫抖。
亞雷特在旁人的扶持下掙扎站起身來。他眼見目前的情況,不免打了個寒顫~~飢餓而受傷的野獸,這真是再危險也不過了。
有個年輕人舉起鐵耙高喊道:“怕什麼?我們人多啊,一起上去把牠宰了1有好幾個人與他應和,握緊手中的武器排成一列,慢慢地向龍獸靠近。
龍獸歪著頭看着他們,象是有些疑惑和懼怕。突然牠將頭往上一扭,那是噴火的預備動作,村民都已經見過好幾次了,靠上前去的幾個人連忙分散後退。結果龍獸的火焰僅燒到一個人的褲角。他急忙坐下拍打滅火。其它人見到龍獸的噴火沒什麼威脅性,也都壯起膽子來,慢慢地包圍上去。
現在村民們看來是佔上風了。但接下來一瞬間發生的事,卻令亞雷特一生都難以忘懷。
龍獸陡然一改剛才遲鈍迷惘的緩慢動作,向前猛跨兩步,右爪朝站在最前端的年輕村民使勁橫掃,將他踩在腳下。跟着牠張開血盆大口咬住旁邊另一人的咽喉,舉起來狠命甩了兩下,丟向驚得發愣的村民去。有幾個人被飛來的屍體壓住,淋了個滿頭是血,發出恐懼的慘叫聲。龍獸就象是應和這慘叫聲般,仰頸高吼不絕。
這吼聲擊垮了村民的勇氣。大家爭先恐後地向外逃去,每個人都想盡量遠離這恐怖的野獸,推擠之間還有人被踐踏受傷。有三個人實在太過於害怕了,緊緊靠在牆邊發抖,腳下竟無法移動半步。龍獸轉頭瞪視他們三個,喉嚨中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這三個人就象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只是哆嗦著發出無意義的呢喃。
龍獸一口火焰結束了他們的恐懼。接着牠開始向那些在推擠中倒地的村人靠近。
亞雷特臉色蒼白地緊盯着這一幕。照他原先的計畫,應該是輕鬆地解決龍獸,然後村民們歡欣鼓舞地慶祝勝利,完全沒有料到會有人喪生。他握緊雙拳,沈痛地懊悔自己實在太過於天真了。
扶著亞雷特站立的那村人倒還頗有勇氣,沒有丟下亞雷特逃走,而是費力把他往一旁拉開。但亞雷特一把推開他,叫道:“你快走啊!別管我了。”
“可是……”那人還想再說什麼,亞雷特拔出佩劍,順手朝龍獸丟了道風刃。風刃傷不了龍獸的鱗皮,但確實能吸引龍獸的注意力,使牠丟下倒地的村人,轉向朝這邊過來了。亞雷特身旁的村人到此時也不得不拔腿就跑。
亞雷特只是想將龍獸吸引過來,讓周圍的村人有逃命的機會。但是他現在腳上受傷,行動不夠靈活,不可能躲得過龍獸的利爪。風刃術也無法對牠造成致命傷。更要命的是:現在才想跑,似乎是太晚了。龍獸已經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現在他心中又開始懊惱為何剛才不一起逃開算了,反而硬要逞強獨力對抗龍獸。反正牠已經受了重傷,就算不理牠也是死定了。除了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可憐村人,牠也追不上其它的村民。再頂多整個村落可能會被牠破壞的不成樣子。他又何苦為此陪上自己的性命?
這時龍獸快速向前踏步,轉瞬便欺到亞雷特身前張口就咬。亞雷特連忙向右邊躍開,閃過龍獸的尖牙,右腿的疼痛讓他失去平衡,不由得在地上打了個滾。忽然他覺得上衣口袋裏有個硬硬的東西~~那是在鏡島上拿到的催眠水晶。
亞雷特又翻了個滾,儘可能拉開和龍獸的距離。事實上,要不是他多做這個額外的動作,龍獸緊接着咬噬而來的揮爪攻擊就可以讓他開腸破肚。不過受重傷的牠做完這連續攻擊后,似乎也得喘息一下,留給了亞雷特寶貴的時間。他掏出催眠水晶細看,心頭掠過兩個問題:怎麼使用它?它對龍獸有沒有效?
關於第一個問題,尤西莉曾經提過,催眠水晶是靠雷精靈驅動的,但什麼叫做用精靈“驅動”?不了解。還好亞雷特有個值得一試的手段。至於第二個問題……
沒有時間思考。龍獸再次向亞雷特撲過來,這次亞雷特坐在地上,自然是避無可避了。他只能舉起水晶朝着龍獸方向,大聲喊出:“水晶啊,閃現出你的光芒吧!”他將他目前唯一會使用的雷系法術~~照明術,施展在催眠水晶之上。
眨眼間,水晶乍放出耀眼的光芒,隨即碎散為成千上百的碎片。每個碎片都綻放出迷人的變幻色彩,閃爍不停。這是將法術重迭施展在已經緘有另一個法術的催眠水晶上的結果。但亞雷特距離太近,只覺得這光芒過於刺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光芒已經消退,身旁的地面滿是水晶的破碎顆粒。而龍獸呢?牠像個僵直的雕像,一動也不動,眼神空泛地直直瞪視著空無一物之處。即使亞雷特撿起長劍,舉步蹣跚地走到龍獸跟前,牠還是無動於衷。
亞雷特使盡全身的力量,揮舞長劍朝龍獸的咽喉奮力砍去。
※※※
當天下午,亞雷特和一個年輕的村人共乘一匹馬,離開了依洛拉村。原本村長有意讓亞雷特在村裡休養個一兩天,等到他的傷復元了再離開。但是亞雷特以尤西莉已經在前面的旅店中等他為由,希望能儘早離去。即使亞雷特的右腿已經接受會使用療傷術的村人治療,在還沒完全復元前,仍然不適合長途跋涉,因此村長派一個青年騎馬載亞雷特一程。
但事實上亞雷特只是想儘早離開這個村落,因為有不少村民,尤其是那些死者的家屬,他們看亞雷特的眼光滿是怨懟。他後來才知道,龍獸墜地時壓垮的那幢房子,背後還藏有兩個人,因此總共有七個人在這場獵殺龍獸的行動中罹難,此外還有多人受傷。對一個人數不過三百餘人的村落,算是相當慘重的傷亡了。這和亞雷特原先所宣稱“擊落龍獸讓牠摔死”的輕鬆勝利,相去不知幾何。
村人並沒有公開把對亞雷特的不滿表現出來。主要也是因為亞雷特豁出性命在和龍獸搏鬥,並沒有見到事態不利就逃之夭夭,這多多少少贏得村人、尤其是年輕一輩的尊敬。當然還是有人對他太晚使用催眠水晶頗有微辭~~他們並不知道那是亞雷特在性命交關時的最後賭注。年長的一輩也都暗自數落這有勇無謀的戰術為村子平添更多損害。
至於亞雷特本人,則是慶幸自己的好運氣。尤其最後朝龍獸咽喉揮下的那一劍,若是平常的劍所造成的創口必然有限,那麼龍獸在臨死前的掙扎很可能會讓他一起同歸於盡。但這把刻有獨角獸紋章的長劍鋒利無比,幾乎就要把龍獸的頸子給整個砍斷,於是龍獸
馬兒很快地離開村子。在繞過山坡前,亞雷特回頭看看依洛拉村最後一眼,眼神中滿是落寞之意。
離開依洛拉村后,山谷又漸趨狹窄。金黃色麥穗搖曳的農田在過了一道堆石牆后悄然終止,取而代之的是山毛櫸和白樺的混合林地,從山邊伸展至依庫耳河岸邊。小徑沿着河谷蜿蜒前行,有時深入林蔭之中,馬蹄下滿是枯枝落葉,有時則延伸在河岸邊沖積出的開闊泥地上。午後稀疏的積雲由北方越過低矮的山脊漫漫飄來,陽光在雲縫間若隱若現。
為了排解心中的鬱悶,亞雷特和共乘的青年一路上談了不少話。青年告訴他一些住在北方的布塔拉人的習性。大陸北部著名的大河——奎拉圖河畔兩側有許多露天銅礦場,那裏的布塔拉人常會蓄奴擔任礦工,青年建議他最好不要靠近那個區域。褐色皮膚的布塔拉人一向捕捉來自於大陸西半部的中南部、皮膚較白的安提理昂人為奴隸,像亞雷特這種來自大陸東半部的邁拉爾人,皮膚也相當白,布塔拉人其實是分不出來的,一概先捉了當奴隸賣掉再說。
青年當然是好意要警告亞雷特。他大概沒想到亞雷特就真的差點被捉去賣掉過。
亞雷特好奇地問:“你們村裡沒有奴隸嗎?”
“山裏的村子只是種田,不需要奴隸的。”青年用着生澀的西方通用語回答。這個大陸上常用語言分為東方通用語和西方通用語,而兩種語言都起源於同一個語系,彼此有很多相近之處。亞雷特所講的是東方通用語混合一些西方通用語的辭彙,對這位布塔拉青年來說口音很奇怪,並不是聽得很懂。
所以他們談話的過程頗為冗長。
不過即使如此,亞雷特也告訴他許多旅程中各種有趣的經歷,青年聽得津津有味。這一路下來,亞雷特的心情多少有些好轉。
當太陽西斜、天色殷紅之際,山谷豁然開朗,和來自東南方的另一個山谷會合,再往北方只剩幾座零星的小山丘,便是平直的地平線。遠處的平原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大概也都是麥田。越是往山谷靠近,樹叢則越是密集,樺樹林自河岸邊擴展到山丘上。從中有一條大道南北貫穿,路上斷斷續續有馬車駛過的煙塵,北邊便是起於包圍在金黃色麥田中的拖查闊塔城,南邊則穿進東南方的山谷中,將會越過秋雪隘口直抵康克雅城。
亞雷特看見在兩個山谷會合處的大道旁,有座佔地寬廣的兩層木造樓房,屋外停了十餘輛馬車,就是尤西莉早上所說的客棧。
“那客棧的名字……”青年指指路旁那些樹皮乳白而光滑的樹,“這種樹的名字。”
“白樺。”亞雷特幫他補上。“白樺客棧。”
※※※
青年送亞雷特到客棧的門口后,就快馬加鞭地趕回依洛拉村去了。
亞雷特走進客棧大門,轉過一處轉角,迎面而來的是騰騰的熱氣和喧譁的鬧聲,另外再加上燒烤食物和啤酒的香氣。這裏是客棧的大廳,也就是旅客用餐、交談及娛樂之處。他毫不花費精神便找到了尤西莉~~她正坐在靠房間最內側、供遊藝人表演的舞台上,準備要開始演唱。由於這時大廳裏面商旅眾多、相當擁擠,亞雷特心想尤西莉應該不會注意到他,就自行找了個遠離舞台的角落坐下,先欣賞一下她的表演再說。
尤西莉將淡紫色的披風鋪掛在座椅上當作坐墊,全身還是那套長袖長裙的黑色裝束,一頭紅髮輕柔地流瀉在她的右肩上。舞台的左右側各有顆拳頭大的照明石,光線交錯照射在尤西莉身上,營造出一股飄渺的氛圍。她輕撫豎琴,啟唇唱出節奏鏗鏘的英雄史詩:
在洶湧湍急的白蛇、克利拉福河畔
在刀劈斧削的曉城、艾爾費奧爾山脈下
宛如天火裂地而出東方成了腳下
雅維斯堪地從不曾出現如此的一把劍
他熱情奔放頭向天高高仰起
挺拔自信、一如橡樹
縱然森林之王也向他致敬
年輕而強壯、命運也低伏在他腳旁
………………
這是一篇流傳甚廣的詩歌,談的是雅維斯堪地的屠龍英雄埃吉爾。傳說中從他拿起神劍法伏尼爾算起,總共殺死了四十隻以上的龍,其中還包括北大陸的王者——夜黑龍。據說當時埃吉爾與夜黑龍死斗三天三夜的山頭,被龍血詛咒而永遠陷入暗夜之中,至今仍然未見光明。
“你要睡在盾牌上劍不離手
無所畏懼的人不需要太長的武器
你以鐵稱雄金子只是它的奴隸
如果你要贏取戰鬥中的榮耀
等待明日再去包紮你的傷口”
………………
史詩在講述埃吉爾於鐵碑上鐫刻下的戰士信條后結束。觀眾們對尤西莉的演出報以熱烈的叫好聲。她隨即收拾起披風,步下舞台,逕自走到亞雷特所在的桌子旁坐下。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來了?”亞雷特好奇但有些猶疑地問。
尤西莉並沒有回答這問題。她只說:“獵捕的結果如何?”
亞雷特臉色霎時黯淡下來:“雖然龍獸解決了,但村民死了七個人。”
“喔。”尤西莉輕聲回應,臉上顯現出一種同情死者的哀戚。這時亞雷特突然覺得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憤怒,是針對尤西莉的。他的內心被成見所蒙蔽,不相信尤西莉會有真實的表情。
“你少在那裏假慈悲了!要不是你丟下依洛拉的村民不管,事情才不會變成這樣!”
尤西莉看了看亞雷特,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此話怎說?”
“其實你是一個很強的法師,對吧?”亞雷特一古腦兒將他對尤西莉的猜想給吐出來。“你為什麼可以這麼無情?視村民的痛苦於不顧?只要你願意的話,解決一個龍獸根本就不是問題,不是嗎?”
尤西莉先是怔了一下,再來就噗哧笑出聲來。亞雷特就這樣瞪着尤西莉低頭吃吃地笑,過了半分鐘她才抬起頭來,用手把前額的紅髮撥開。
“我真的、真的不是法師。而且……”她娓娓道來,“雖然我確實有你所不了解的能力,就像你所聽過的那些詩歌,而且比那些還要更具影響力。只是這種能力只對人類有效。要對付龍獸,可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之外了。”她停頓一下后又說:“也許你覺得我很無情,可我不過是只做我能力所及之事,而除此之外的事,我一向不加干涉罷了。”
亞雷特詫異於尤西莉突然迸出這麼多話來,但他仍然有質疑尤西莉之處:“可是你會唱風精靈之歌啊,這樣的話,我就可以使用更強的風刃術,也就可以更輕鬆的打敗龍獸了。”
“那不叫『風精靈之歌』,而是『織風的說書人柯提理安』。”尤西莉糾正他,“但接下來的話你聽清楚了。早在你決定獵殺龍獸之初,我就明白告訴你我不參與其事。難道你還期待我會一時心軟、或是見你危急而出手相救嗎?是你隨便揣測我的心意,但我又何必要順着你的意思做?”
“你就為了逞一時之快,而棄那些村民於不顧嗎?”亞雷特氣憤低吼道。
尤西莉倏地站起身來,手掌壓住桌子,身體向前俯看着亞雷特說:“給我搞清楚一點!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你喜歡一路上行俠仗義、見義勇為,但那不是我喜歡的方式。你不能強迫我陪你做同樣的事情。”說著她又坐回原位。“並不是說我就不幫忙,但是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你若希望我幫忙,為什麼半句話也沒跟我提?這些不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嗎?”
雙方沈默了一會兒。亞雷特再次開口:“如果我要求你幫忙,你會答應嗎?”
“不會。”真是爽快的回答。
“那你還說那麼多幹嘛!”
尤西莉再度站起身來:“只是讓你知道我對這種事的態度而已,省得以後又發生誤會。”她轉身看看舞台,確定現在上面沒有人在表演后,又回頭對亞雷特說:“我知道今天這種結果讓你感到很難過,但是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盡如人意的,縱然是傳奇的英雄人物也是一樣。我上台去把埃吉爾的英雄史詩唱完,你好好聽一聽。”
“埃吉爾的英雄史詩?你剛才不是唱完了嗎?”
“照慣例,吟遊詩人從不唱埃吉爾史詩的最後一段。”尤西莉淺笑道:“因為那不受觀眾歡迎。今天是特別為你而唱。”
亞雷特被尤西莉的最後一句話嚇了一跳,心情真是受寵若驚。他怔怔地看着尤西莉步上舞台、將披風披在椅子上、坐下來彈著豎琴唱起歌來。但是聽了幾句以後,他又不禁想道:“奇怪,尤西莉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想譏笑我啊?真搞不懂。”
這首史詩的最後一段,描寫曾經光輝榮耀的英雄也有衰老的一天,因此將他的寶劍法伏尼爾傳給他的兒子葛爾達。然而葛爾達雖然孔武有力、膽識過人,卻是個心高氣傲的急性子。他自忖手中有神兵利器,竟大膽地向黃金龍奧拉岡挑戰,結果是輸的一塌胡塗。埃吉爾卑躬屈膝地懇求奧拉岡放過他的兒子,奧拉岡提出的條件則是要他折斷法伏尼爾劍起誓,埃吉爾不得已只好照做了。史詩的最後以奧拉岡譏笑人類卑微渺小卻不自量力、膽敢向龍族挑戰而告終。
………………
奧拉岡閃耀如火光長嚎如雷鳴
四方風神手執羽翎長矛遵從古老的誓約而來侍立在他身後
於是他譏諷葛爾達說:
“天空是龍的領域!
難道你今天才知道嗎?
每有一片龍鱗落地,
就獻上一杯鮮紅的血酒吧!”
聽到這幾句時,亞雷特才真正為今天發生的事感到懊悔。他在心中暗暗起誓:只要是他認為正確的事,他仍然要儘力去做,不能為了這次的挫折就畏縮不前。但是縱然自己立意良善,個人的行為還是有可能給他人帶來不幸,這是他絕不能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