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六 夜雨仗劍(六)
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收到了一則短訊的程樂眯了眯眼望向提示--是元嬰無望,這傢伙,最近似乎太縱容他了,似乎太囂張了點。
程樂不悅地點開短訊,心裏同時想到:
工資拿得高又不尊重老闆,說要提升的那個流水斷花也是個水貨,小小事也辦不好,用人唯親。這人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都清楚,所有幫派的成員都在背後喊這人老大,拿着工資背地裏卻幹這種事。
心裏愈想愈是不快,程樂只覺還是他早前遇到並招攬回來的九米好,實力強之餘也懂說話,從不讓他在別人面前難堪。
想着想着,程樂忽然睜大那雙細小的眼睛--元嬰無望的短訊只有一句,他眼睛一掃便已經看完,但他並不相信,又或者說,誰會第一時間便相信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竟然叛變了?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心裏懷疑叛變的其實是元嬰無望。
但他很快便丟棄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雖然在酒精的影響下,他感覺意識的轉速開始有點緩慢,可是這不代表什麼,在現實中他也經常與人一邊喝烈洋酒一邊談生意,但從來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他的意思是,他相信元嬰無望,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那傢伙需要錢,需要大量而又穩定的收入來源,最好還是不用離開醫院就可以上班。
為了他那個重病的女兒。
程樂又大口喝乾杯中的烈酒,呼了一口酒氣,心裏卻漸漸放鬆起來。
只有這傢伙是絕對不會叛變的,在過往的遊戲中沒有資歷,現在也沒有在俱樂部精進的經歷,也就只有他程樂能開出這種工資給他。因此,在沒有存夠一筆可觀的金錢下,元嬰無望是不可能離開的,他的人生不容許他賭博。
可是那傢伙最近有點太囂張了,他雖然有點能力,但他不應該這樣做的。
程樂憤怒地抹了抹自己通紅的臉頰,兩隻深陷在肥腫眼眶的眼睛因飄忽的情緒而閃爍不定,忍不住向一旁的弟弟說道:“元嬰那傢伙,嗝--我說,他竟然宰掉了小九米而不預先跟我說清楚,弟弟,你來說,你說這合適嗎?”
“啊……哥,你喝多了啦。”
程威歉意地向李茹莉和段飛笑了笑,然後從物品欄中取出解除遊戲中醉意的丹藥,試圖交易給了程樂--但他失敗了,程樂拒絕了交易,而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如此。
他總是這樣,每次在遊戲中醉酒,總是以為自己還是現實中那個千杯不醉的商人,卻沒能認清自己其實只是個只能在遊戲中大吃大喝的高危人士,而且角色的屬性還低,根本抗不了多少杯烈酒。
程樂的視線從席上的一個成員晃到下一個,他在想着什麼不禮貌的事,程威能看出來。然後他便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沉聲說道:“九米這小子,是我親自邀請回來的,怎麼可能就這樣背叛!元嬰無望這傢伙,定是想藉機削弱我的威信,我早就覺得他可疑了!”
“李小姐,抱歉,我哥平日都不怎麼喝,但一喝便容易出事。”程威說著連忙向附近的幫眾招手示意,想讓他們先帶程樂避席,免得在白劍的人面前出醜,影響雙方的合作可能。
然而段飛雖然擺手示意沒關係,可是那個來自白劍,自稱經理人的女人卻似乎來了興趣,平靜地伸手摒退了兩名幫眾,微笑着向程樂問道:“程幫主,可是幫里出現什麼狀況?”
“幾隻小老鼠而已,”他前額的血管明顯地突起,使勁地拍打桌面,不屑地說道:“我們仗劍在豐陽,還沒怕過誰!幾百人的陣仗又不是沒見過,三隻小老鼠輕鬆不過啦!”
“原來如此,是有入侵者嗎。”李茹莉瞭然地點頭,話鋒一轉,便又問道:“說起九米,我前天曾見過你們的兩位大隊長,沒記錯其中一位便叫九米,元嬰無望為什麼要殺掉隊友?”
“別說了!九米他媽就是個反骨仔!”程樂下意識地打了個嗝,便又再說一次:“這反骨仔與外人,嗝,夾殺幫派成員,被元嬰殺了剛好而已,等過了今天,很快,明天我就要下單追殺這垃圾,要殺到他掉光經驗,殺到他不敢再出現在豐陽附近……”
“哥,你真的是喝太多了。”
還沒說完,程威連忙按住還要再說的程樂。他已經說得太多了,今天晚上的事原本是希望能瞞住白劍的人的,畢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被人入侵總壇也只算是小事,幫中內應太多才是真正會影響白劍選擇的大事。
只是現在程樂這樣一說,所有事都變得一團糟了,幾乎不可能有隱瞞下去的可能。
李茹莉平靜的目光落在了程樂肥胖的紅臉上,她凝視那雙混濁的眼眸,確認這傢伙的確是醉了--事實上,這才是李茹莉對仗劍扣最多分的地方。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合作夥伴,會是個在酒後向人說出幫派內部事情的人,即使只是些不算機密的事情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幫派的高端戰力不足,白劍願意向任何合作者提供高手的租借服務。可是仗劍既沒有足夠強大的戰力,門主也似乎不是個口密和能幹的傢伙,對於應否合作一事,李茹莉便有所保留了。
當然,一切得交由俱樂部去決定,她這次主要的任務另有其他,與豐陽的仗劍接觸只是順路而已,要不是剛好與段飛的任務在同一地,根本就不可能排上她的日程。
就在這時,坐在一旁閑得慌的段飛聽到有入侵者,忽然興緻勃勃地說道:“李姐,我可以找那些人過兩招嗎?沒有元嬰在,這裏也太無聊了,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嘛。”
抬眼看了看臉色難看的程威,李茹莉微笑着說:“也好,要是你能殺光三個的話就算你一分,去試試看吧。”
“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段飛眼睛一亮,當下便有力地答到。接着他迅速從物品欄中取出一把老舊的長劍,腳下一踏,便輕描淡寫地走到了廳堂的中央,他享受着那些普通幫派的驚訝眼光,再邁開腳步,轉眼便已經站在了大門之前。
三個人便有一分!
段飛做夢也想不到竟然能在這些小事上得一分,他原本以為在自己成為白劍的核心成員前,只能可憐地拿着基礎的兩分。但機會現在就放在了他的面前了,拋開其他競爭者的機會,就在他的眼前!
然而當他站在廳堂的大門前方時,卻看到門外那場傾盆大雨之中,不知道站着了一個默不作聲、身上裹着斗篷、臉上還戴上白色陶瓷面具的怪人。
“讓開。”
那怪人側着腦袋,雨水從他那張詭異的面具上源源不絕地滑落,他以明顯虛假、並經過變化的聲音說道:“不想死的話,就讓開,我不想與白劍為敵。”
段飛嗤笑了一聲,劍鞘指天,劍柄指地,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嘲諷地說道:“垃圾,你也配與白劍為敵?有種再說一次試試?”
“說就說。”怪人仰頭望着他,平淡地說道:“35%。”
話音剛落,怪人便驟然發力,地面轟的一聲龜裂粉碎開來,同時漫天的雨水以他為圓心,瞬間便向外炸開。下一刻,段飛甚至來不及拔劍,那個被冰冷鋼鐵所保護的拳頭便狠狠地擊中他的腹部。
接着,噗的一聲血肉撕裂聲,廳堂中的所有人都聽到這乾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然後便看見剛剛還帥氣地離開的段飛,在巨大的慣性的帶動下,於廳堂亮麗的地板上沖了一段不小的距離,並在地上拖出一條足有十來米長的血路,便再也不動了。
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這是怎麼會事,又是一聲炸裂空氣的巨大轟鳴從門外傳來,如雷嗚一般,一道黑白雙互纏繞的閃電直接砸碎大門前方的兩席桌子,滿台的食物酒水被其附帶的猛烈勁風捲起,最後以無可阻擋之勢直接轟在正與弟弟拉扯的程樂身上。
轟隆一聲,灰塵漫天飄揚,食物木屑散落一地,幾個被波及的幫眾甚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這一擊的速度很快,快到李茹莉不禁猜測,如果這一戟是朝她襲來,她能否反應得過來--她想,儘管自己來不及救下近在咫尺的程樂,但如果目標是她的話,卻也不會讓人如此輕易便得手。
她好奇地抬眼望向身前,只見程樂這胖子被黑白雙色的重戟貫穿胸膛,四肢張開,以可笑的姿勢被牢固地釘在那塊刻有“仗劍”二字的金漆牌匾之下。
腥臭的鮮血沿着牆壁的裂痕流落,他身上那件華美的衣衫也被染得通紅--他已經死了,在反應過來前視野便已經變得一片黑暗。即使換成李茹莉本人受到這種重創,也活不了多久,這不是人類這種族可以輕易承受的致死重創。
與此同時,渾身滴着水珠的怪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段飛身前,他蹲下身,近距離看着動彈不得的段飛,面具上冰冷的雨水流落在他的臉上,好一會,才輕聲地問道:
“來,讓我們現在看看誰才是不配說話的垃圾。我猜是你,怎樣,同意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