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局
很多年後程墨蘇依然會記起來這天,天空飄着細小的雨絲,打落到她雪白的肌膚上,一股沁涼的感覺慢慢滑過臉頰順着脖頸滴落在心口上,微小的刺痛感隨着血液循環全身,縈繞在腦中無法散去。她自小身子嬌弱,只要一下雨便會覺得如此難受。
幾乎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被阿福找了過來,一行人行至柴房。
房屋內男女的低吟聲交叉入耳,程墨蘇秀美輕蹙,一雙眸子沾染了幾分霧氣,緩緩移向劉管家。跟了小姐這麼多年的劉管家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是讓他先推門進去探探虛實,可是他恨少弈恨得牙痒痒,哪裏只會探探虛實這麼簡單,伸手指了阿福阿貴便道:“你們兩個進去!給我打!”
阿福阿貴一聽這話更加來勁,擼起袖子便沖了進去,大有報仇雪恨之勢。
柴房內傳出一聲聲慘叫,劉管家微布皺紋的臉展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使勁打!不要停!”程墨蘇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她不相信少弈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笑了笑,本來以為來這裏會撲一場空,沒想到果然如阿福所說。
“不要打了!”裏面傳來凄厲的慘叫,“不要打了!!爹!是我啊!”
劉管家得意的笑了笑,這個少弈平時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現在出了事倒知道認爹了,哼,晚了!“給我繼續打!不要停!”
黑暗中的阿福阿貴接到命令打得愈發起勁開來,屋內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響亮,“爹!真的是我!我……我是文塘啊!”
“放屁,你是文塘?”劉管家譏諷地笑了笑,“我呸!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我怎麼會上你的當?!”等等……不對……這個聲音……劉管家心中一怔,這不是少弈的聲音,好像真的是……“住手!”劉管家心中一焦,立馬沖了進去,伸手撥開阿福阿貴,點開了旁邊的燈。
晴音香肩微露,轉過頭去也是一怔,怎麼會是劉管家的兒子劉文塘?此時的劉文塘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極了,一點也看不出來平時風光的模樣,劉管家上手便給了阿福阿貴兩個耳光,“你們兩個畜生!不會看清楚再動手嗎?!”
程墨蘇走了進來,緊了緊身上的雪裘襖,聲音冷若冰霜,“劉管家的意思是若不是劉文塘就可以隨意動手是嗎?”她定定地看着劉管家,冷靜自若,那降至冰點的目光就這麼逼視着房內的所有人。
“小姐……我……”劉管家的腦子一瞬被這種目光凍結了起來,無法想出合適的說辭。程墨蘇玫瑰色的嘴角微微上揚,一步一步朝晴音走去,雖然情緒波動可是腳步依然輕靈飄逸,她伸出手將晴音扶起來,表情依然冷若玄冰,但說話的聲音卻如明媚的春風般和煦,“來,晴音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平時巧言能辨的晴音此時也慌了神,在程墨蘇的這種氣魄下她就快要將實話吐露出來了,可是她知道她不可以這樣說。丹鳳眼微微眯了起來,嬌柔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我是被迫的,我本在這邊賞雨,誰知道劉少突然把我橫抱起來扔進柴房,然後……然後小姐你就過來了。”她不能供出來這是劉管家指使的,否則她也脫不了干係,只能把所有罪責都賴在劉文塘一個人身上,可是她記得絹帕明明已經送給了少弈啊!難道……她殷紅的唇畔綻放開來一個殘忍的笑容,是了,肯定是少弈早就洞悉了他們的計劃,反將了一軍。
少弈……你到底是什麼人?晴音咬了咬嘴唇,恨恨地想道。
程墨蘇的眼神慢慢離開她,流轉到了阿福身上,“阿福,你說你看見的是少弈和晴音,可是似乎看錯了。”
阿福早已經嚇破了魂魄,此時哪裏還有時間思考,只是順着程墨蘇的話道:“小姐教訓的是!阿福……看錯了!”
程墨蘇緊蹙的秀眉微微舒展開來,隨手捋了捋如墨的秀髮,“劉叔,事情很清楚了呢。”她聲音微微一頓,剛舒展開的秀眉又輕輕蹙起,“昨日之事與今日之事的干係,劉管家想必也知曉一二吧。”她慢慢走向劉管家,清新花氣也隨之襲來,一雙水眸透着不由分說的清冷與瞭然,“阿福和晴音都指正了文塘,想必此言非虛,一般的下人肯定就被逐出家門,可是念在劉文塘是劉叔您兒子的面上我就網開一面。”
“小姐!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人算計的!這個帕子是少弈給我,說晴音約我在柴房見面的!我……”劉文塘急忙解釋道。
程墨蘇轉過粉嫩的脖頸,盈盈一笑,“哦?你的意思是自己被陷害了?”劉文塘連忙一個勁的點頭,程墨蘇的笑容愈發清麗了起來,“如果不起賊心根本就不會被陷害,他讓你來你便真來,說明你本就對晴音有非分之想,我們程府的規矩是什麼你忘了嗎?!”她的聲音愈發地嚴厲,很難想像是出自一個十四歲少女之口,懾得滿屋子的人屏息住口,不敢多言一句。
“劉文塘觸犯家規,念在劉管家的份上只是剝奪職務就不驅逐出門了。”程墨蘇淡淡掃了劉管家一眼,“劉叔你有什麼意見嗎?”
事到如此也是咎由自取啊!劉管家對少弈的恨意又加了幾分,小姐算是網開一面了,他只能把一些事悶在肚子裏,吃起啞巴虧,“小姐已經對文塘很寬容了,老奴除了謝謝和遵命不敢做其他想法。”
“很好。”程墨蘇點了點頭,貌美音甜,“文塘,你在程府職務是處理財務和管理書籍,以後財務的職務就由我來接替了,至於你看管的藏書閣事務嗎……”她腦海里浮現出那雙冷傲的眸,“就交給少弈來做吧。”劉文塘一怔,不敢再有異議。程墨蘇繼續道:“看在你是真心喜歡晴音,甚至不惜為她觸犯家法的份上,我就將晴音許給你了!”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震驚,晴音自然不願意,劉文塘心中有喜有驚,他垂涎晴音很久了,雖他不明白小姐為什麼這麼做,但這結果也是不錯。劉管家的心情則是沉入了谷底,萬念俱灰。
程墨蘇柔婉的聲音繼續道:“成婚了以後你就搬出去吧,晴音陪我自小長大,雖是下人可程府待她不薄。你搬了出去但還可以在程府領一份職務的,我看收發信件的差事不錯,以後就交給你了。”劉管家心下一緊,小姐嘴上說網開一面可是實際上等於把兒子和晴音都逐出了程府,他抬頭看着程墨蘇,程墨蘇面上仍是清清淡淡的笑容,似乎與往常沒有任何分別,如純凈的蓮,淡雅的蘭,孤傲的梅。
雨終於也停了下來,晚上處理了府中的事情她竟毫無睡意。
程墨蘇裹着一層薄薄的月色披肩,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偏院,樹葉已經落了一地,這裏只有少弈一個人住,他這個時候肯定已經睡覺了,那就意味着她可以玩上一會了。程墨蘇嘴角勾起一個俏麗的笑容,舞弄起了散落一地的落葉,玉足在踩踏下落葉發出陣陣簌簌聲響,混合著朦朧的月色,說不出的伶俐動人。
她不知道,少弈並未歇息,此時的他正透過窗欞,看着她胡亂舞動的步伐,聽着她柔婉清麗的聲音,許久不笑的他嘴角竟也慢慢勾出一個桀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