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蔓珠莎華
高橋姐,部里的某一年生傻笑着向我打招呼,您的病好點了嗎?
──去死。
喂,高橋,眼鏡男趾高氣揚地將文件夾摔在我面前,你的份我都給你做好了,好好地感謝我吧,我可不是會趁敵人生病時下黑手的男人!
──去死。
──還有,金城大智真的愈來愈奇怪。
小咲,我接起響起的手機,裏面傳來實渕玲央的聲音,決賽那場記得幫我訂票哦。謝謝。是了,聽說你病到下不了床,沒事吧?小征真是的,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啊?未婚妻也不好好疼愛嗎?差~勁的男人。
──去死。
阿征又幫我告病假了。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二軍體育館的地板邊上,冷靜地做着經理日常要做的事。健康的菜單是每個合宿必備的,我正在思考着明天的單子,隊員們莫名其妙地抖了起來。抖甚麼,我像公報私仇的人嗎。
──撒氣可有一百種不掉份的方法。
我愛你!角落裏傳來一把女聲。
我扭頭望去,是某隊員趁着休息時,拿着手機在看電視連續劇。我托着下巴,左手轉了一下筆,道:我.怎麼可能會.愛.如此弱智的.你。
……隊員淚流滿面地轉過來,高橋姐,您行行好,別破壞小的看連續劇的氣氛吧!
切。
咲。阿征推門而入,向我走了過來,彎下腰輕聲道,怎麼起來了?
我面無表情地說:死開,我一百天內都不想見到你。我好歹是大姐姐,第一次時多有阻滯、或者要好幾次才能成功這種事,我還是知道的,這貨明明是新手卻一次就搞定,我的慘烈可想而知。
阿征這幾天的脾氣好到不象話,被我冷眼以待、惡言相向、拳加,他還是端着個微笑,我買了草莓蛋糕,放在了學生會室的冰箱。咲要吃嗎?
我哈了一聲,冷笑。
咲?
已死勿念。我做了個趕狗的惡劣手勢。
明天的第一場比賽,你有甚麼看法?他竟然就這樣當成聽不到。
福田綜合學園,我將臉扭了回來,我在意的只有灰崎祥吾。我對他沒印象,但資料上寫他是你那屆的帝光籃球隊成員,還當過正選。
你對這種程度的人沒印象是很正常的事。阿征的語氣還是不緊不慢,那令人心寒的味道卻突然冒出,灰崎是黃瀨進隊前的正選,後來比不上黃瀨,他的自尊心受創,便退隊了。前年他和黃瀨在冬季杯對上過,結果是,落敗。放心,不足為懼,當然,也不容有失。
我抬眼望他,就這麼簡單?
嘛,要說的話,比起取代他的黃瀨,灰崎應該是更憎恨我吧。他笑了笑,是我勸他退隊的。人們總是難以面對真相。
我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來,灰崎是不是那個經常因為遲到、玩失蹤而被修造揍成豬頭的一年生一軍?我抽了一下嘴角。我的腦海中,還有某個被揍到不成人樣的小男孩被笑得金光燦爛的虹村修造拖着后衣領走過的圖片。
咲,我希望不會有除了我和兒子以外的男性被你叫名字。
……我的嘴角再抽了一下,那孫子?
阿征笑着伸手牽我,全國大賽后,我們需要去試禮服了。
我低頭用空着的手翻文件,灰崎打小前峰,他的風格很差,福田的籃球部這幾年都被他搞到烏煙瘴氣……
午餐時,我自行出門,爬到最近的蛋糕店,叫了三件草莓蛋糕。我在店裏坐下沒多久,阿征便冒了出來,等我吃完便背着我回學校。我趴在他的背上,面無表情地癱着,兩隻手無力地像猩猩一樣垂下,隨着走動搖來晃去,又更像是喪屍。
咲?沒有吃飽嗎?
我只是單純覺得因為這種事而被人背,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沒有。其實我還不想下床,阿征分明是因為罪疚感而對我千依百順。
真的?阿征稍為側過頭來,那,咲認為甚麼才是幸福?
你?
我?我認為,活在當下就已經是幸福。
又來這種看起來很謙虛、實際上很貪心的話。我翻了個白眼,人不是將眼睛放到根本摸不着的未來,就是把自己留在過去,那有這麼容易活在當下。要活在當下,真是很痛啊操,我第一件事是先將你甩掉。不知不覺就和他的回憶彼此糾纏,彼此的未來交互編織着美好的景象,再也分不開。
不,我並不認為是貪心,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的確是吧。他側頭碰了一下我的臉,換一句話來說,我認為幸福是咲在身邊。
……你還真說得出口。
……阿征將臉扭了回去,耳際染着緋紅,咲?
你在這種時候問,難道要我答你任何沒你在的炒我了吧喂。
看,他伸手撫着我的臉側,不是在意了嗎?咲,你將灰崎的那句說話記住了。
所以你問有沒有嚇着我,是在試探我的反應?我推了他一下,下次直說就行,我懶得動腦子。灰崎的話牽涉虹村和你,我會留意,有甚麼奇怪。我接過金城遞給我的筆記,拿起袋子準備和隊員們一起回去準備開會。
嗯,我知道了。阿征笑着轉身去更衣室。
等在外面,我抱着手臂背靠着牆站。
阿征是本來就想得細,還是,過分在意我的想法了?我當然高興他在意我,只是過了頭就代表我們之間有問題,總沒理由我一個人高興,卻看見他不開心也不管。我皺了皺眉。我做得不夠好嗎。
金城,我叫了一聲坐在旁邊看參考書的眼鏡男,你覺得我對阿征怎樣?
……別吵……哈?金城從書上抬起頭,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望我,你問我這個幹什麼!我要答不好,隨時會死掉啊操!誰知道赤司甚麼時候又在聽人說話啦!
──他是吐槽了甚麼嗎。
抱歉讓你為難,你說從你的角度看到的就行。拜託。
……金城伸出中指推了一下眼鏡,用很冷靜的語氣說:你都說到這個份上,去你媽的我還能不說嗎切。
──喂,給點年級第三的風範。
我失笑一聲,嗯,謝了。
你啊,真的是要嫁給赤司了嗎?他上上下下地用眼神掃視我,怎看都不是當人老婆的樣子,女朋友都是算勉強的。
……我有做得不夠?
你問我有毛啊,金城毫不客氣地一口噴過來,你問你自己有沒有將人當成丈夫吧。當朋友你還過關,女朋友就免了吧,誰不要命啊。真不知道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好運,明明沒心沒肺,卻有超疼你的男朋友追在身後跑。金城嘖了一聲,嫌棄地對我揮揮手,又低下頭去啃書了。
我愣住。
……我是真的有將他放在心上來努力的。我低聲道。將他當成丈夫來看待的覺悟還不夠,但是,我真是愛他的。我可不覺得隨便來個人,我就肯每天都學些沒興趣的東西;肯每天都做便當,只是希望他高興,用我的方法來告訴他我每天都沒忘記他。
甚麼?金城沒聽清。
不,沒事。
原來不止是坦誠難,連想完整地向對方傳達自己的心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和人之間,兩個人的心臟,始終是隔着兩層皮。
全國大賽繼續進行,青峰因傷缺席,桐皇輸給紫原敦所在的陽泉。在第二天的比賽中,洛山攻破陽泉的防線,贏下,勢如破竹。一直到準決賽,洛山再次對上誠凜高中。
吱──球鞋猛烈地摩擦着地板,阿征一個利落的轉身跨/下兩次換手,便晃過了擋在面前的黑子,上籃,得分。
監督。在滿場的喝采聲中,我坐在板凳上,手肘撐在分開的雙膝上,手背托着下巴。
那就是你說的那樣吧?白金監督抱着手臂,坐在我旁邊,黑子是在觀眾赤司的動作。
我可沒想到他真的能做到。一對一,不依靠隊員都能用出視線誘導,黑子從來就是不遜於奇迹世代的第六個怪物。我站了起來,舉手向阿征做了個手勢。觀察個屁,既然已經知道對方的企圖,沒必要再穩紮穩打試探,直打上去,在黑子能起作用前,先將分差拉開,用時間來無效化有時間限制的黑子。
阿征回給我一個眼神,看來他也有同樣的打算。
我坐了回來,看着洛山利用長傳進行快攻搶分。積極搶分,這才是對誠凜最大的謹慎。
你愈來愈習慣教練的位置了吧。白金監督隨口道。我今天在出場表上填在了教練員的位置上,白金監督填在副教練。
開玩笑,誰要當這麼勞心勞力的事。我笑了笑,重新將下巴托在手背上,最後一年就讓給我玩吧,你不是還有很多年?
我教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你和赤司這樣的人。
監督,我頓了一下,你說這句是想我回你一句見識少?
……你愈來愈惡劣是怎麼回事?
第一局完,阿征回來時我們也說起黑子的打算。
不,不足為懼。阿征將毛巾蓋在頭上保持體溫,目光掃過對面板凳,眼神在毛巾的陰影下卻更形銳利,黑子就算能夠對我用上他的新招數,我預計,也不可能維持多長時間。
我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你是說誠凜這次比賽只是用來磨練黑子?
本意是這樣沒錯,但是,他將毛巾拿下,站起,誠凜和黑子,都不是會抱着這種心態上場的人。黑子,他對勝利相當執着,不到終場前都不會放棄要勝利的打算。我們是,帝光。
成長的烙印倒是誰都去不掉。嘛,也沒甚麼不好。依你所言,他們是想將黑子放在關鍵時刻用了。黑子現在沒用,五對四,洛山的餘地太大。阿征,待會兒是你要上還是交給我?
他望望隊員的表情,點下頭,那就拜託你了。
第二局,我站起來進行場邊指揮,阿征和其他隊員需要考慮的事變少,行動更敏捷起來,洛山的快攻更上一層樓,將誠凜壓制到喘不過氣來。誠凜的教練相田麗子也站了起來在場邊來回奔跑,指導着想板回局勢。我和阿征交換手勢,場上和場下的指揮交替,隨時變回節奏,洛山依然壓着誠凜來打,相田麗子只能勉力維持。
完半場,分數因為快節奏而拉高,八十九比五十三,洛山領先。
下半場換人……白金監督站起來在板凳前指導,你們入替,保留體力。赤司,第三局減少對上黑子的機會,最好讓他完場前都用不出他的招數。金城,去那邊幫一下,明天還會有比賽,你們要保重身體。他抱起手臂,眯了眯眼,明天還有比賽的,是洛山。
啊!隊員大聲應道。
我想了想,揚手示意,監督,第三局,讓阿征對上黑子吧。
我認同咲的想法。阿征扭緊水瓶蓋,黑子不是半途而廢的人,倒不如,先將他引爆,而非冒險在第四局讓他反擊。
我接口道:防止絕地反撃帶來士氣,讓誠凜有翻身的機會。
誠凜vs洛山。
那個冬天後,難得的再一次對上。
我和阿征再次交換了一個相同的眼神。
死過一次的人,反撃的力度可不能小看──我說的,是我們洛山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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