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其實

我向著大街跑去，有一些混混還對我窮追不捨，但都跑我不過。我伸手按着馬路邊的欄杆側身跳了過去，直往警站而入，混混們隨即消失。先生看見我一身的狼狽，大驚失色，我沒多說，拉起他就往回跑。先生被我這一拉，有點傻眼，但也明白這是出事了，便跟着我跑起來，他的同僚也紛紛按着帽子跟着跑出來。

女學生和一串的在大街上呼嘯而過。

……虹村。回到那條小巷時，我稍稍睜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情景，我連氣都沒來得及順……就抽了抽嘴角。

虹村，你他媽的將人放倒了大半，這讓帶着回來的我如何是好。不，先生，我想你們捉的人不是虹村這個笨蛋啊啊，那邊那堆才是，請不要捉錯人。

被捉住的混混老大，經過我旁邊時用肩膀將我狠狠地撞倒在地，我的手肘和腳腕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

嘶！操。

高橋！亦被戴上手扣的虹村有點焦急，稍一掙扎，又被先生制住了。

我扶着牆站起來，擺擺手，讓他乖一點，沒事。

最後我被送進醫院，因為未成年，甚至驚動了父母。我拿着電話向他們再三保證我沒事，他們才肯掛線，繼續他們各自的工作。

喂，身上也包紮了繃帶的虹村，走了進來，醫生怎麼說了？

我擺擺手，只是扭到和擦傷，沒事。我望着他，你沒傻到在局說你和那些人認識吧？女學生被調戲、男學生見義勇為甚麼的隨便黑下去啊。

……哈？虹村楞了楞，忽然滿臉青筋地伸手用力地彈我的額頭，我操！在病床上就給我老實點！我都還沒說你，這種情況你跑回來幹甚麼啊？啊？老老實實地躲起來啦，蠢死了笨蛋良。

這樣會很遜。當然是要想辦法回來。

是說這種問題的時候嗎？啊？啊啊？不會打架你給我要強甚麼啊啊啊？你以為自己是超人噢？虹村很生氣地雙手握起拳頭，用突起的中指第二指節鑽着我的兩側太陽穴，操！沒見過你這麼麻煩的人！怕到腳軟的話我還會原諒你，不肯跑的話我也最多說你笨，帶跑回來是幹嘛啊啊啊啊！我操！很憋屈啊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了！

很痛的啊操！我伸手格開他，大聲道：鬼知道你能打到這種程度啊？我又不是有心要將你送上局的！啊！痛！

拿來！他放開我，然後向我攤開手掌。

甚麼？我皺着眉在揉被他鑽痛了的太陽穴。

刀！虹村修造似乎將他臉上的所有青筋都爆開了，眼睛瞪到差點變成倒三角形，牙齒還齜着，女生不要給我帶刀子！還有，爆髒話又是甚麼啊喂。

哈？女生才要帶刀子吧？我又不會打架！

你的邏輯可不可以給我糾正一點！虹村一巴掌拍上我的頭，有事就給我大聲叫！自己拿刀子衝上去是甚麼啊喂？你以為自己是山賊噢？

我又沒說要撇除這個選項！真當我是白痴嗎？有事我當然會叫！

……虹村撅起嘴，極度懷疑地望着我，真的？

我吸了一口氣，翻了個白眼，當然！要強也要分情況，我又不是沒長腦子！我瞪向他，突然罵我是怎麼回事？虹村這個人其實超愛操心的吧？

……真的？他望着我。

真的。

那說好了哦，有事要叫哦。

我抽了抽嘴角，突然覺得我自己是個很不懂事的孩子是甚麼啊啊。我瞇瞇眼睛，伸手戳虹村的腰，他馬上大叫着跳開。

操！甚麼啊你！

我捂捂額，我拜託你，身上有傷就一次過去包紮好，你在醫生面前硬氣甚麼？

……切。

等虹村處理好腰側的傷口回來，他堅持要送我回家。因為我的腳扭傷了，虹村甚至要來背我。

……我雙手叉腰，仰高頭望他，你內疚？

……他扭開頭一下下，又再扭回來，你給我含蓄點啊操。

……我又不是在表白。為什麼要含蓄啊少年。果然，我們有時候會將話題扭開，都是你的錯吧。我呼出一口氣，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行，你背，然後我們扯平。

……他將書包掛上脖子，背着我蹲下，上來吧。啊等等，你的裙子怎麼辦？

我有穿運動褲在裏面。

……不行就是不行。虹村又站起來，將校服外套遞給我，綁上腰。

……其實你的思想很不純潔。我一邊綁，一邊感嘆了一句。

其實你也超啰嗦的，切。他再次背過身去蹲下，上來吧，不用怕，我會扶穩你的。

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來，然後彎腰靠上去讓他背我。認識了近三個月，我暫時還是認為虹村修造很優秀。

藉著今天的事，我可以多說一句。

虹村。

啊？

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着。今次是我，但下次就是你重要的人。我保證，你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連累你真正在意的人。我覺得你很優秀，可以不這樣過你的生活。當然，如果你的理想是成為黑幫老大，那我不予置評。

……虹村沉默下來。

我也沒再說。我不能夠負擔他的人生，所以說夠了。

高橋。隔了一陣子，他叫我。

甚麼？

你這個人意外地單純啊喂。

……哈？

噗。虹村突然笑了出來。

我沒好氣地伸手，一巴掌拍上他的臉，好心當成驢肝肺。如果是其他人，又或是剛認識時的虹村，我可不會說這種話。

喂！喂喂！放手！鼻子好痛！我看不到路了啊喂！我要將你摔下去了哦？真摔下去了哦。

我也笑了出聲，然後真的一手捂住他的眼睛，虹村，向左。他不會將我摔下去的。

哈？啊啊啊，超痛苦的，你給我放手啊操！

虹村，前面有三級階梯。

……那你還不放手啊啊啊！

喂，是三級不是四級！

虹村踏空了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前兩步，切！你真的是超難搞耶。嘛，算了，算我怕了你。喂喂，給點提示啊，我撞上燈柱前先被撞的是你的手吧喂。

放心，我笑道，在此前的一刻我會先縮手，被撞的絕對是你。

哈？真面目啊真面目，你超──惡劣。他的手臂向上提了提，將我向上拋了一下，我說，你還在我的手上，是不是多少給我有點自覺？

以這種姿勢，我挑挑眉，另一手環過他的脖子向後勒，小子，明顯是我會比較快乾掉你吧。

切。喂，那種口氣又是甚麼啊喂？小子是甚麼東西？

我因為腳傷而請了一天病假，第二天回校時也因為跑不了，被記了一次遲到，更是無法參與下午部活時間的升格試，依然留在了三軍中。

高橋，同是三軍一年生的高井裏美走了過來，我升上二軍了！

我坐在板凳上，笑了笑，恭喜。

其實啊，高井裏美坐在我旁邊，神神秘秘地說，也不一定要過升格試才能升啦，你去跟副隊長說一下不就好了嘛。

我將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着頭，側頭望她，你到現在都不明白？

……哈？高井裏美抓抓頭，甚麼啊？副隊長明顯是很疼你啊。雖然說學姐們對我們每一個都很好啦。

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頭，笑着沒說話。明擺着就是副隊長松本香織壓着我，不讓我隨便升的。

甚、甚麼啦，高井裏美捂着頭，你又想說我笨！

我一次都沒有這樣說過。

高井裏美一手嚯的一聲指向我，討厭！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

你卡通片看多了。

切，同為三軍一年生的原田麻央抹着汗走過來，高井你沒有神經的嗎？蠢死了，教你的人都升不上，你還過來亂嚷嚷。

你才沒神經呢！高井裏美一口就噴過去，嘖！高橋才沒不會像你這樣小氣吧唧！她捂着自己的臉扭來扭去，高橋是我的女神！

矣。

──我是不是錯過了甚麼很重要的情節？

高橋，原田麻央完全無視了高井裏美，一屁股坐在我的另一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你真的不去說？松本副隊長的臉都黑了。你多少都表現得積極點啊，就算副隊長不答應，你自己去找隊長和監督也行啊。松本副隊長要的是你的積極。

我不覺得自己不積極。我望向站在場邊的松本香織，還有在三軍中難得一見的隊長和監督，這個時候別煩她們，你沒聽到監督的事？

原田麻央皺着眉壓下聲音，你是說監督罵了隊長的事？那只是一個友誼賽，其實也沒必要這麼嚴厲吧？

但她們是一軍啊，高井裏美也將腦袋湊了過來，帝光女籃的一軍，怎麼可以在一場普通的練習賽中輸掉呢？

你這是沒聽清楚監督罵的話吧？原田麻央一手推上高井裏美的額頭，將她的前額都打紅了，操他媽的，真虧他一個大男人好意思這樣跟女生說話。你啊，以後升上二軍了，自己當心點，隊長和監督在二軍很常出現的！

知道啦！那也不用打人吧！討厭！

放學時，隊上宣佈了升上二軍的人，暫時沒有三軍的人可以升上一軍。大家道賀后也就散了，但不甘心的，還是會不甘心。

高橋。升不上的原田麻央叫住我，

我扭頭望去，她和部分三軍的女生都望着我。我扶好左肩上的書包帶，挑起了眉。

原田麻央拋起籃球，用食指轉着球，以後，請多指教。你加訓都是在星期三和五的放學后三軍館吧？

是想一起加訓？我勾起嘴角，請多指教。

走出更衣室的時候，副隊長松本香織的聲音在旁響起，你還真閑。她抱着手臂靠在外牆上，話都說得很好聽啊，但你還是三軍。升不上一軍，自然有你升不上的理由。她直起身來，嚴厲地望着我，我應該說過我對你的要求了，你到底有沒有反省過！

很對不起。沒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是我的責任，但我不後悔。

就算我革退你都不後悔嗎！她大聲道，我要你反省的東西，你還是不明白嗎？在你的心目中，籃球到底是甚麼？單純讓你消磨時間的課外活動？我告訴你，沒這麼簡單！如果沒有全力以赴、得勝的決心，你無論做甚麼事都是不會成功的！

……我沉默地望着松本香織。

憑你這種程度的覺悟，我和其他一軍的人都不會輸給你的，你這樣的態度在我們帝光女籃中還不夠格！

如果目標只有勝利，我微笑起來，那學姐們為什麼相當關心三軍？三軍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升不上一軍的。她們真的就只能打着玩玩，沒可能代表帝光出正式比賽。

──松本香織其實是個傲嬌吧。

松本香織和我對視了很久，才道：……真的敗給你了。聽着，你要管閑事的我不會管你，但在這以前，先給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我才不覺得你有這麼好人，管好你自己的事再說！

這是當然。我舉起五隻手指，拜託您在五天後給我一個機會，我希望升上二軍。

……不是一軍？

下一次我會堂堂正正地通過升格試，進入一軍。

倒是看不出來你有這麼重視這些形式。松本香織抽了一下嘴角，我以為你被罵了以後，會甩着頭、抬着下巴說甚麼老子要進一軍啊。

您想多了。我也抽了一下嘴角，我倒是沒所謂，但是，我笑了笑，這是松本學姐希望我走的路吧？她想我升，又刻意壓着我不讓我破格升。

……松本香織背過身，上來一軍以後再給我談這些，現在給我馬上離校。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來。我從來都沒覺得籃球是我的終身職業，缺了份熱情，所以儘管我再努力，在松本香織的眼中我還是不夠、還是有所欠缺。她想讓我慢慢磨練，那好，我答應。

我抬手將所有額發都向後捋起，呼出一口氣，抬頭望着已然變黃的天空。

其實打籃球挺開心。

高橋！已經換好校服的高井裏美跑過來。她既已升上二軍，下次部活時間就暫時看不見她了。

我向她揮揮手。

高井裏美揚着大大的笑容向我高舉着手，目標是？

我回道：全國冠軍。

勝者是？

也從體育館中走出來的原田麻央這些女生，一起道：帝光！

我失笑着搖頭，向她們隨便地揚了一下手，便向著校門走去。走到校門邊上，卻又被人叫住。

喂。是虹村。他雙手插在褲袋中，襯衣也是皺的，歪歪斜斜地胡亂包在校服西褲中。他就這樣斜站在校門邊上。

下午好。

有夠慢的。他邁開步，和我一起並肩向公車站走去，今天你們有很多事要做嗎？

我瞥了一眼在牆角邊的幾個混混，今天是升格試。

……哈？我操，你怎麼都不說。那你是上不了場哦？

沒事，下星期我會補考。

但下下個星期就是考試了啊？你都不用專心溫習？啊喂，你的腦子到底是用甚麼做的啊？

我斜眼望着他，虹村，我建議你不要在這個以成績論智商、以課外活動論英雄的校園世界中跟我討論這方面的話題，以免自討沒趣。

……啊啊啊，切，突然甚麼話都被憋住了。

吃嗎？我將書包中的糖果盒遞給他。

哪裏買的？虹村倒了一顆出來拍進嘴，順手接過我的書包，將糖果盒放回去。

中華街。

……吃貨吧你。就算它的味道真不錯，你有必要特地跑到神奈川買糖吃？虹村的臉扭曲了一下。

虹村，你其實也有夠啰嗦。我閑又關你屁事。

哈？喂，又關我甚麼事，明明是在說你這個笨蛋啊。

我無聊便會去中華街。

……你真的有夠無聊。

我撇開臉失笑，同時反手狠拍向他的肚子。

啊！超痛！高橋你超大力的！嘶。

在第一學期結束前，我升上了二軍，虹村也考進了前一百名，雖然還進不了正選，但也正式升入男籃一軍，而班主任日下部老師也將我叫進了教員室，讓我不用再幫虹村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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