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這一個瞬間
是高橋同學?校長皺着眉道,你沒有預約吧?還有,怎麼可以這樣闖進來!
我瞥了眼校長室中的其他人,是男籃監督白金、一軍教練真田,以及三年級隊長,還有副隊長虹村和赤司。我冷笑了一聲。
挺熱鬧的嘛,這麼快就已經想着幫男籃慶功了嗎?
高橋同學,校長和緩了面色,虛偽地笑了起來,我了解你的心情。其實不只是男籃,有很多媒體都想來採訪女籃的,你們今年的成績也非常不錯。但是為你們的心情着想,我回絕了。當然,如果高橋同學這麼在意,我也絕對歡迎你一同接受採訪,為我們帝光爭光。
我斜抬着下巴,望着他,不是怕我們亂說話,所以不敢讓我們接受訪問的嗎?
校長噎了一下,高橋同學,你是誤會……
夠了,那種噁心的話不必再說。我拉平嘴角,我們的生命是由一分一秒來組成,時間就等於生命,跟你說話,簡單來說就是浪費我的生命。我們就開門見山吧。三好賴人和其他女籃教練,我要你馬上將他們辭退。
你這是跟校長說話的態度嗎!枚長站了起來,高橋同學!
我望了他一陣,然後快步走上前,一腳踩上他的辦公桌爬上去,右手伸向站在桌后的校長,一把扯起他的領帶。
斯文敗類。
咲良!虹村叫道。
其他人也想上前拉開我。
讓我把話說完!我大聲道,眼睛狠狠地盯着這個比我還要矮小的所謂校長,校長?憑你就想跟我說學生對校長的態度?我的左手拿起桌上刻有校長名字的長條形水晶名牌,看準角度用力往桌邊一敲,水晶應聲斷成兩半,我手下的校長抖了一下,我將手中水晶的斷面尖利處指向他的臉。
有、有事,校長的臉嚇到變青,高橋同學,有事慢慢說!
慢慢說?我笑了一聲,那誰跟女籃那些丫頭慢慢說?覺得害怕?我只是打破了一件小東西,連你的臉都沒割到,但是,三好賴人當著女籃的面將整個部室都砸個稀巴爛,她們就不怕嗎!被逼跪下、被打,她們就不怕嗎!我收起笑容,大聲喝道:我□□媽的,她們最小的才十二歲!早些天自殺的香織,今年也只是她的第十五個夏天!我緊攥着他的衣領,你現在好意思跟我說你是校長!
……校長的臉色被憋成了豬肝色,這、這,他掙扎着將想鬆開我的手,我不知道這些!
不知道?前年有女學生被訓練致殘而退學,你跟我說不知道,你是當我白痴還是你本身就是白痴!你將風評一向有問題的三好賴人請到帝光,為的不就是獎牌和你自己的前途!不知道?用對待利用品的態度對待我們,卻要求我們待你如師長?別跟我開玩笑了!按照你的邏輯,你只是一個因為有我們學生的存在才有你一口飯吃的猥瑣老頭!
……他的臉已經漸漸轉成紫色。
我將他用力向後推,放開了他,從桌上下來,隨手將水晶砸向一旁,冷聲道:但跟你說良心也是浪費生命。那我們就來談實際的,我要那些人渣給我滾出帝光,否則我會向媒體將所有事情都抖出來。沒實證?我勾起嘴角,如果全隊上下一百零二人都眾口一詞,帝光的名聲就是死一百次就不夠吧,你這個校長也不用做下去了。不是想入罪而單是要拉下帝光的名聲,這樣做就足夠。
他們這些人最看重的,不就是名聲、榮譽和臉面嗎。
高橋,校長大口地喘着氣,一手按着桌面,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鬧事的人從來都沒好結果!而且,我已經和松本的父母簽了保密協議!
又不是我簽的,你的腦子裝的是漿糊嗎。
松,他再喘了一口氣,你就不怕松本的事情爆光,傷害她的名譽嗎?
我氣極反笑,我會站在這裏跟你浪費生命,就是因為我想保護香織的名譽,可不是你和帝光,不要跟我搞錯了!我就再跟你說清楚,在你答應我所有條件的前提下,為了香織,我不會再追究下去。但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永遠比過世的人重要,我是不會因此而再容忍你對女籃的其他人做這種事。反正香織一定不會怪我的,你要真不答應,我就會去爆出來,我高橋咲良說得出做得到。
竟然,反過來用松本香織威脅我。他是不是就是這樣跟香織的父母說話的?
高橋咲良!
我冷眼望着他,下巴微抬,雙手叉腰,挺直背站在校長的面前,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校長一臉陰沉地死瞪着我,你是要讓所有教練失業嗎?他們也有家庭的!
別妄想將不屬於我的責任加在我的身上,我沒再追究下去已經是仁慈,我要將事情爆出去,他們就不可以再於這一行立足。選擇做出讓家人蒙羞之事的是他們,不是我。我抿了一下唇,彎腰拿起地上的另一截水晶,用力砸在校長的腳邊,他嚇到跌坐在大椅上,我冷眼望着他,我不是善良可愛的松本香織,這一套對我行不通。
……我,校長望着濺出的水晶碎片,結結巴巴地道,我答應。
我面無表情地續道:女籃以後都不需要教練,校方不得干涉、也不得阻撓我們參賽。還有,他們的薪水全數撥入作女籃的部費。這些我會找律師來跟你簽訂合同。
這樣!
看來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我再次踩上辦公桌,揪起校長的衣領,另一手抽出褲袋中的美工刀,在他高貴美麗的原木大辦公桌上慢慢划拉出一道痕,咔啦,你還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完全是托香織的福,但我說了,活着的人更重要,所以我容忍你的理由非常薄弱。你最好跟我放聰明一點。認識這個事實后,關掉你那個骯髒的腦袋,老實簽下合約。你最好不要做小動作,否則,我用刀將他的名牌子領帶割斷,被我半扯起來的他,隨着領帶的斷裂而再次跌坐回大椅上,要落在我手上,我連跪下的機會都不會留給你。
校長,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金監督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伸手按着我的肩頭,微笑着說,我建議您答應吧。高橋同學的話,她會將女籃帶得很好。薪金照出,但全用到社團活動上去,成績同樣拿下,對您根本沒損失,甚至是賺了。
出到校長室外后,白金監督拍了一下我的頭,辛苦你了,高橋同學。他彎下腰,正對着我的眼道:對不起,我甚麼都沒能幫上。節哀順變。
不。我向後退一步,留出空間,向他九十度躬身,非常感謝您。我也,甚麼都沒能幫上。
向他們道別後,我轉身向體育館走去,但在轉角處被虹村追上。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喂,咲良!
沒事。抱歉,要你擔心。
……虹村咬了一下牙,然後使勁地彈了一下我的額頭,不是要你說這個!笨蛋,他雙手用力地扶着我的肩,這些不是你的錯,想哭也絕對是沒問題的。你給我聽着,哭的話是絕對沒問題,他低下頭,輕聲道,咲良,我在這裏的。
我望着他。真的,非常感謝你。然後,我笑了笑,輕聲回說:沒事。我笑了起來,放心,絕對沒事,這一點是真的。然後我鬆開他的手,拍了他一下,是時候去吃晚飯了,你先去吧。
……虹村皺着眉頭望我,一次。
甚麼?
雖然沒經你的同意,但你就老實一次吧。話音一落,他伸張開手臂用力地抱着我,蠢材啊你。
我的笑容差些就維持不住。
謝謝。
謝謝。
完全沒有責備我的行為。
還會抱着我。
我閉了一下眼睛,謝謝。
啊。虹村的嗓音很沉。
然後重新張開眼,我狠拍了一下他的背,非禮啊?
嘶!超痛的!虹村被我打到鬆開手,暴力死了!明明以前不覺得的啊啊,你有沒有搞錯,很痛!喂、喂,還來!嘶!
告別他之後,我走到已經關了燈的一軍體育館中,關上門,獨自一人站着。我的雙腳張開成跟雙肩同闊度的自然姿勢,右手叉着腰,左手將前發全部向後捋起,我仰頭望着體育館的天花板,深深地呼吸,在眼睛發酸的時候,再次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將氣呼出,冷靜下來。
我高高地仰着頭,良久,鬆開手,額發隨便地散下。我轉身挺直着背離開,也去了飯堂。
高橋!高井裏美第一個看見我,猛地站了起來。
我揚了一下手,抱歉,晚了到。
喂,市川朝日撇着嘴說,給你盛好飯了,好好吃下去啊啊。
是啊,吃下去,學姐池田晴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她抬頭定定地望着我,咲良。不,高橋隊長。
一軍桌邊的人都站了起來,另兩軍的也跟着站起來,道:高橋隊長!
市川,借我橡皮筋。我從她手上拿過發圈,將所有頭髮都向後梳,全部束起,揚了一下手,一邊坐了下去,道:大家晚上好。用飯吧。
是!
帝光女籃贏下準決賽,但狀態都是靠着一口氣在撐,她們還需要時間來重新振作,到了決賽時已經再也撐不下去,輸了。但是,帝光女籃還是連續二十二年成為全國四強的強校。我們今年是東京都冠軍、關東冠軍,以及全國大賽的亞軍。夏天之後,三年級學姐退部,我從二軍中提人上了一軍,重定正選陣容,以控球後衛的我和小前峰的市川朝日為首發中心。
男籃那邊,虹村在三年生退部后也升為隊長,穿上了代表主將的四號球衣。在一軍中的四個奇迹的世代,也全員成為男籃正選,赤司征十郎和青峰大輝已經是一年級首發球員。
第二學期的十月──
呼。我由得碰到框的籃球滾出場外,側頭用衣袖抹抹汗。我的手臂很累,對力度的把握就變得遲鈍,已經連續投失了十球。幸好是獨自加訓,要是被其他人見到,肯定要將我笑死啊啊。
我將手撐在腰上,抬頭望那高高的籃框。原地做足準備動作的話,身高一米六七的我現在也可以灌籃了,但要在實戰中用上,還不太成功。雖說女籃這邊沒男籃誇張,但是,還是不甘心。作為隊長,我還欠了像松本香織那樣可以投三分、激勵士氣的資格。我的能力平均到過了頭,足以當首發,卻沒一樣是突出的,光靠市川朝日一個也不行。我呼出一口氣,走去將球撿回來,繼續練習。
晚上九時,我到更衣室隨便將校服套回去,洗完臉,一抬起頭,我看見鏡中面無表情、青白着臉的自己。這樣不行。我伸手拍拍臉,笑了笑,動動僵硬的臉部肌肉。我將頭髮全部梳起束好,拉好校服,拿起書包走了。啊啊,剛才在體育館裏不覺,出來了,才發現,果然已經是十月天了,秋涼。
我打了個噴嚏,吸了一下鼻子。
高橋學姐,晚上好。
……我微抽着嘴角,冷靜地對突然冒出來的黑子哲也點頭示意,你好,黑子,我望向那個看我被嚇又爆笑出聲的青峰大輝,晚上好,青峰。
是~高橋學姐,您也練到這麼晚啊?青峰甩着書包走過來。
嗯。我轉頭看了一下,男籃一軍的體育館已經很久都沒有在晚間亮起,你們這是?
我和阿哲每天部活完了以後都會在那邊啦。青峰指向男籃的三軍體育館,阿哲超厲害的耶,別看他打得這麼爛,但是他加訓的時間比一軍還要多的!
青峰同學,黑子的表情很淡,大大的藍色眼睛直直地望着青峰,你的白目有時候真的讓人很為難呢。
矣?矣?白目?我?為什麼啊?
我撇開臉笑了出聲。誰叫他說黑子打得爛?好吧,真的是很爛。
那,黑子最近有進步嗎?我問。
……黑子大大的藍眼睛望着我。
──我也白目了嗎。
我們三人在秋風中蕭瑟的時候,最先打起精神來的還是青峰,他道:不過赤司說了,他說阿哲有跟我們不一樣的才能,阿哲最近都在練這個。他有點煩惱地抓抓頭,好像說是阿哲的低存在感會很有趣呢,我是不明白赤司在說甚麼啦,不過,能打籃球就好嘛。
這樣說,挖掘出黑子的人是赤司?他果然是奇迹們的隊長。赤司在夏天時就破格成為副隊長,我想虹村是想將隊務交給他分擔。父親病重,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看了看黑子,決定閉口不言。他是主角,我的胡亂出言可能會打亂甚麼事,還是閉嘴吧。
黑子一邊走還一邊想着事情,差點撞上燈柱,我連忙伸手拉住他,小心!
啊,抱歉。
青峰用手指擦擦鼻子,我一時也沒留意到阿哲呢。
……我和黑子的背景在這一刻共同畫上了黑線。
──你真的是朋友嗎喂。
在分岔口跟他們分別,我繼續走向公車站,拿出耳機戴好,坐在欄杆上抱着書包等公車,隨手拋了一顆鄰座的太田由香請我吃的糖進嘴。回到家時,父母還沒回來,我自去用微波爐翻熱飯菜,吃過飯、洗過澡,便走到書房開始自習。
一星期後是學校的運動會,我和內務長、運動委員長一起將工作都搶了過來,沒讓會長河本楓做太多事。他喜歡松本香織,經我提示后買的音樂光牒,卻已經沒機會作為生日禮物送出去。河本楓裝作沒事的樣子,但我們自然不會讓他再擔心太多事。
高橋學姐。運動會當天,司令台上,超級能幹、十項全能的打雜小弟赤司征十郎走了過來,向我遞上一疊又一疊的紀錄,還附上整齊的摘錄字條。
謝謝。長谷川,麻煩你查看后交給電腦室的同學,我站起來將東西交給內務的學妹,卻是眼前黑了一黑,手下趕緊暗自扶着桌邊站穩,若無其事地將東西繼續交出去。
學姐?卻瞞不過就站在旁邊的赤司。
我擺擺手,赤司,你明天放學後有空嗎?我笑了笑,我希望跟你談一談關於學生會的事。換屆在即,學生會的事也要處理好。
是,我知道了。
今天放學我先要收拾別的事。
放學后,我一踏進一軍體育館,全員六十七個集合的女生們便向我站立問好。
高橋隊長!
我放下書包,雙腳分開穩穩地站好,背部挺直,抱着手臂,大聲道:下午好,現在,開始檢查成績!三軍分別將成績單交給各自的經理人。
等大家的第二學期中期學業成績統計出來后,我冷下了臉。
隊、隊長?一年生們在瑟瑟發抖。
二年生的臉色也很難看。
雖然說只有正選隊員的成績受學校規管,但是,我道,我操!真當自己是有籃球就不用吃飯的籃球神嗎?我舉起手,全員跑五個圈,成績太次的人以後強制性留下加訓和補課。
嗚!衷嚎遍野。
──其實到底為什麼只是想打籃球的我要做這種事。
我呼出一口氣,挑挑眉,不滿意嗎?
全體立正,不!高橋殿下!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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