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書中故事
277:書中故事
我合上手中的古書,抬手拭淚,故事到此就已經結束了。
曼紗華和淵著的一生都被我讀了過來,而我的一生卻多半用在了等待上。
那日陳文說現在不可以娶我,但終會娶我,於是為了這句話我便一直等着,從起初他來日日看我,到後來的互通書信,前前後後加起來便是五年之久,五年的書信愛情,在洪元35年時戛然而止。
停止書信的來往並不是他信守當年的承諾前來娶我,而是這份被我珍視的愛情最終無疾而終。
洪元35年陳朝還發生了一件事情,當今聖上陳鈺炆的四叔陳斌,以清君側的名義舉兵攻城,一把火燒了皇宮,陳斌奪位,成了陳朝的新皇。先皇陳鈺炆不知所蹤。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正在房中繡花,尖針猛地扎入了我的指尖,鮮血染紅了我正要繡的一對鴛鴦。
我打發丫鬟下去,正要起身,一群穿着皇家錦衣的人將我團團圍住,我手中的刺繡掉落在了地上。
一個穿着獨角獸馬鞍金袍的男子走了進來,他俯下身去撿起我地上掉落的刺繡。
在他抬眸的瞬間,我微微一滯,四年了,終於又見面了。
“陳武,你來做什麼?”我問道。
面前的陳武比四年前剛毅了不少,他的眉心深鎖,面容冰冷,身上覆著一股戾氣,讓我直直打顫。
“我來接你入宮,做我的妃子。”
話罷,他不待我問些什麼,便叫那些錦衣帶我出了這座宅子,直入皇宮。
腦海中往昔的一些畫面縱橫交錯。
陳武陳文說他們是商人,他們來找我是看中了我花園子裏的花。
陳文多次問起我家還有什麼人,多次提到我是否對他坦誠相待。
陳武在四年前離開這裏的時候,特地跑來告訴我讓我離陳文遠一點。
陳文送個給我的玉佩上面小小的刻着一個“炆”字。
陳武送個給我的玉佩上刻着的是個“斌”字。
陳文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不能娶我。
陳武說要娶我。
錦衣一而再的來到山谷捉拿我和花奶奶,只因為我是丞相胡氏的後人。
……
此時我的腦中一片混亂,我跟着前方走的陳武入了宮,穿過宮門,朝里走去,裏面一片被火燒過的廢墟,烏煙瘴氣,有的火還未被滅乾淨,火星子四濺。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朝前走着,陳武道:“這被燒了地方是陳鈺炆的家。”
“陳鈺炆?”我叫着先帝的名諱。
“嗯,是陳文。”陳武道。
我不可否置的看着他,心卻像是被涼水澆灌過的一般:“那你是?”
“陳斌,當年的事,現在想和你說聲對不起。”陳武道。
“你什麼意思?”
當年一個賣花的小姑娘遇到了兩位富貴的公子,富貴公子看到了賣花女子手腕上的寶石手鏈,於是說要買下女子家中的所有花,並依言要來女子家中看看,女子與兩位公子往來,一來二去他們成了朋友。
卻不想因這個朋友女子也招來了殺身之禍,胡氏滅門一案過去已久,時隔十多年錦衣出現在山谷,要捉拿胡氏的留下的最後一人。可若不是兩位公子趕到,女子和女子的奶奶便會命喪黃泉。公子們在這個時候總會及時趕到。
第一次,公子們修葺的錦衣燒壞的房子。
第二次是陳鈺炆皇帝登基不久,錦衣前來放火殺人,花奶奶歿,是陳武前來救了女子的性命,隨後陳文便趕到了現場將女子接走,安養在了一處府邸,年年月月書信來往。
我將整件事銀絲串珠起來,背後一一陣陣的發涼,寒意沁上了我的心頭,難道只因為我是胡家未被除掉的女兒,就要引得兩位皇子對我如此關注,一個謊言不惜說了五六七年。
當年第一次被錦衣燒毀了房屋是陳文向他的皇爺爺,也就是當年的陳矢璋告密,陳矢璋派錦衣來燒毀了我和花奶奶還有阿德叔的房屋,是陳武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和花奶奶。
第二次花奶奶死的那次,陳文剛剛登基,他許是怕留下後患,也不願與我多做糾纏,便又派了錦衣來放火殺人,花奶奶歿了,陳武即使趕到救了我,他也受了很重的傷。
而每次事件結束后陳文都會出現。
當年我因他的出現而感激他,現在想來真是可笑之極,陳文的出現只想來確定一下我死了沒有,而這些年我竟錯把他當作最親的人,甚至以為他真的能娶我。
我聽着陳武說的一切,知道了當年的一切事情,我恍然大悟,像是從中明白了些什麼,心輕了不少,後來又覺得像枷鎖,這幾年來我愛錯了人,信錯了人,等錯了人。
而他呢,每一封信看似真情切意,句句誠懇。
我是胡氏一族遺留下來唯一的後人,他想要從我的身上知道胡氏還有沒有殘餘,將來會不會威脅到他的江山。
可書信越來越真誠,越來越情意綿綿,到最後怕是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麼久的書信往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為何還留着我至今。困頓道局中的是茫然不知的我還是身陷其中的他?
五年之久的書信,是為一個他本承諾我的美好未來,還是為了消滅一個胡氏的後人。
……
陳斌,在這裏我應該叫他陳斌而非陳武。
陳斌錮住我的手腕,眼眸款款的看着我,沉聲道:“當年你錯信了他兩次,我們也錯過了兩次,這次不要再錯過了,留在宮中,陪我共享這萬里河山!我是真的喜歡你,而非想窺探胡氏一族的秘密。”
我看着陳斌認真的眼眸,沒有說話,驀地他展開長臂將我擁進懷中,真誠的說著:“對不起綠兒。”
這麼多年的欺騙,他終於肯說一句對不起。
我看着他身後的廢墟皇宮,心裏百感交集,我用了最快的時間原諒了陳斌,亦是原諒了欺騙我多年的陳鈺炆。
“陳武這裏不適合我,我想去找他,讓他親口也對我說聲道歉。”我道。
陳斌鬆開了我,他看着我,眼眸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綠兒你是喜歡我的,一直以來你都沒有看明白自己的心,你是喜歡我的,不要再執着那一個答案了,他或許早已葬身火海了,綠兒!”
陳斌說的語無倫次,或許吧,我曾經喜歡過陳斌,但接下來的四年,與我互通書信的人是陳鈺炆,我必須找到他,無論生死,我都要親口問一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還是只是在利用我。
我不該高估了自己,也不該低估了帝王心。
有時候我們所執着的做着一件事,無非就是想求一個答案,來讓自己安心,否則這輩子我或許都不會甘心也不會心安。
陳斌挽留我再三,我還是離開了皇宮。
我開始去了尋找陳鈺炆的路上,是去找他,也是救贖自己,我不要這輩子都困在南玉城,我還要去找書中的人,找花奶奶的故人。
多年後,我漂洋過海來到花奶奶故事中的國度,正在客棧休息的我收到了一份小二送來的信,信中還附着一串108顆的小葉紫檀的佛珠,佛珠中的一顆珠子上小小的刻着一個“炆”字。
信的開頭寫着“阿綠”,信的結尾寫着“陳文”。
我淚流滿面,多年年來我苦苦執着的答案終有了結果。
在天淵國,我憑着一本古書求證着當年的事情,在這過程中我也想極力的找到花奶奶與這本書的聯繫,她在臨死前說:“書中的人是昔日的故友,若有機會去找他。”
花奶奶姓花,花—華曾經我一度認為花奶奶都是當年的曼紗華,可後來我錯了。
天淵國的茶館中驚堂木拍案,說書人話說當年喜樂公公將一個孩子囑咐給了花奶娘,便讓他們遠走,不要再回天淵國來,因這件事著帝大怒,險些砍了喜樂公公的頭顱,這件事天淵上下人盡皆知,傳言說這個被送走的孩子便是淵著與曼紗華唯一的孩子,淵心綠。
我想也許當年曼紗華自知生命已然走到盡頭,她沒能力撫養這個孩子長大,便將她送到了宮中,喜樂又希望淵著能放下曼紗華好過起來,便悄悄的將孩子遠送,成就了今日我的故事。
我摸着腕上的寶石手鏈,這根本不是什麼寶石,它晶瑩剔透,是兩塊碎了的北玉,鑲嵌在了手鏈上,原是如此。
沒有曼紗華和淵著,就沒有我胡心綠,而我也本應該叫做淵心綠,是什麼陰差陽錯,又是什麼註定了今日的結局。我究竟是胡丞相的女兒還是故事中著帝的女兒,我的人生究竟是帶着光環榮耀一生,還是背負罪名寥寥無幾。
我一直在想花奶奶給我講的這本古書究竟是誰寫的,是當年的曼紗華或淵著,還是後來知道一切的花奶奶。
後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我站在一處山頂,看着底下的萬里河山,雲霧繚繞,那片蔚藍色的海迷幻的像是世界的盡頭,冷風呼呼地吹着我的臉頰,西側的光暈將我的容顏照的發暖發光。
我想,假如曼紗華沒有消失,北玉未碎,曼紗華和淵著會不會一生一世一雙人,兒女繞膝,子孫滿堂,在大槐樹下品一壺茶,拈一中花,直到老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傳說,在一幕幕的上演,每一個王朝的興起,無不是踏着血路,搭着骨梯走來,然而生死永別便是這權利的代價。
七年又七年的時光翩然翻過,是帝,心策還是帝心,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