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最後還是姍姍來遲的禿老三起了點作用,他先是吩咐薛宛晴將蘭心抱走,然後走到蘭妙言身旁,滿臉擔憂地問:「小十二,告訴舅舅,發生了什麼事?」

蘭妙言勉強睜開紅腫似桃核的眼,抽噎着看向禿老三,「三舅舅……」

「好閨女,到底怎麼啦?」

「三舅舅……他、他不喜歡我。」蘭妙言抽搭了幾下,又咧嘴大哭了起來,「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哎呀,好閨女,不哭了、不哭了。」

五大三粗的禿老三都要心疼死了,也不知該如何安撫,只得咬牙切齒地咒罵:「那個臭小子去哪了?他媽的,吃了幾個膽子敢把我們小十二弄成這樣,老子去撕了他!」

說完就要站起身,可剛有動作,就被一雙小手扯住了衣角。

「不要……」

禿老三低頭看去,「小十二,你別攔着我。」

蘭妙言拉起他的衣角堵住眼,嗚嗚地呢喃道:「別傷害他,他要出了事我就守寡了……」她捂着臉哭了半天,然後又抬起頭,哀哀戚戚地求着,一雙美眸已經腫的不成樣子,幾乎要睜不開,「三舅舅,你幫我去找他,好不好?你把他找回來、把他找回來。」

「小十二,你這又是何必呢?」禿老三重重一嘆,「楚勻馬上就到了,咱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忘了那個混蛋。」

蘭妙言哭着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他,三舅舅,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極為爭強好勝、愛面子的她現在竟會跪在床上哭着求人幫她找回修彌,這情景令在場的人在驚訝之餘又有些心疼,他們那位高高在上、素來不可一世的蘭姑娘,竟會因為一個男人變成這樣。

禿老三心疼不已地安撫着蘭妙言,直到她哭着睡去。

他重重地嘆息,替蘭妙言蓋好了被子。

而後轉身對着其餘的人使了個眼色,「都出去。」

退出主屋之後,石頭忍不住問:「三爺,咱們要去找姑爺嗎?」

「狗屁姑爺!」禿老三怒道:「不找!」

石頭顯得有些為難,「可姑娘她……」

正是為了蘭妙言,禿老三才堅持不派人去找修彌。若是找回來能大卸八塊也就罷了,可現實一定不會這樣,蘭妙言捨不得讓他們動他,那他們還找他做什麼,找回來繼續惹蘭妙言傷心?更何況楚勻馬上就要回來了,如果他們小兩口感情好倒也罷,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就算把修彌找了回來,楚勻也決計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

所以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消失了倒好。

禿老三堅持道:「我說不找就不找。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準備回去了。」

石頭無奈,只好應聲退下。

三天之後。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冷夜。房中的蘭妙言並不安穩地睡着,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淚痕一片。

窗外圓月如盤、夜色如墨,同一片夜空之下,修彌還很清醒,他坐在一個小院裏看着天,面前擺了個四四方方的小矮桌,桌上擺了一葷、一素兩道菜,而在小桌對面是打着赤膊的顧勝。

當的一聲,粗糙的大手將酒罈往桌上重重一放。顧勝抹抹嘴,痛快地咧嘴叫喚:「嘶哈……好酒!」

修彌伸手撥弄着眼前的茶杯,似乎在思考。

顧勝伸手捏了塊肉丟到嘴裏,一面咀嚼一面打量着修彌,嘴裏嚼得嘖嘖有聲,「喂,老子今天早早地關了鋪子來陪你喝酒,結果你一直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大手猛地往前一探,湊到他眼前用力地揮了揮,「嘖,你可急死我了,說話!」

修彌眸子一顫,神色愣怔地抬頭,似乎這才回神。

顧勝一見他這副傻樣,瞬間放棄和他交流,「算了算了,你發你的呆,老子洗澡去。」

桌子對面的龐然大物消失之後,修彌又重新低下頭去,一面撥弄着茶杯一面發獃。

從蘭妙言身邊狼狽逃開之後,他就住在了衙門的監獄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兩天,不過因為他總是心不在焉、屢屢出錯,縣老爺不得不把他給轟出來,讓他回家好好休息。可修彌不想回家,於是就又來到了顧勝這裏。起初他腦子裏的思緒亂成一團,理都理不開,可現在,他的大腦卻成了一片空白。

這些日子以來他想的事情太多了。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去想,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片刻之後,打着赤膊,只穿了條四角襯褲的顧勝光着腳大步走來。他手裏提着洗澡后換下的長褲,大剌剌地抹了幾下猶帶着水珠的胸膛之後,一把提起桌上的酒罈,咕咚咕咚地將剩餘的酒水悉數灌進肚子。

爽利地一飲而盡之後,將酒罈隨手一丟。

酒罈應聲而碎,濺了滿地的碎片。

這時,忽然有個東西從房中飛了出來,直接砸中顧勝的腦袋。他吃痛地低咒了一聲,抱起來一看是寶貝兒子玩的小球。顧勝揉了揉頭,先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夾着球對房裏不高興地嚷嚷:「知道了,碎片我明天收拾。」

言畢,他扭頭看向修彌,「嘿,我可要去睡覺了。」

修彌耷拉着腦袋,隨手擺了擺算作告別。

顧勝抓了抓胸口,有些沒趣兒地轉身離開,不過走開幾步之後還是忍不住回頭,「差不多就可以了,為個婆娘不至於的。」

話音方落,就又有一個東西朝他的腦袋丟過來。顧勝號了一嗓子,猛地朝房門看去,「又沒說你,你這個婆娘好極了還不行?」腦袋又挨了一下。

顧勝頂着不斷往外飛的物什往房裏走,好不容易才回了房。

「行了行了,不是婆娘,是媳婦……兄弟在呢,能不能給點面子啊你……怕你還不行……」房中夫妻的對話聲越來越低,接下來燈火一滅,一切都暗了下來。

修彌孤零零地坐在院子中央,唯有苦茶、寒月為伴。他捏着茶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然後席地而坐,接着緩緩地躺了下來。

修長的四肢無力地攤開,身上的墨綠衣衫似乎能夠融進黑夜。修彌怔怔地望着繁星滿天的夜空,忽然伸手摸過被放到地上的茶杯。

他高抬手臂,目光直直地望着指尖的茶杯。須臾,指尖一搓,茶杯傾斜,淺褐色的苦茶傾斜而下,嘩嘩地澆了滿臉的濕。

當最後一滴茶水顫悠悠地滴落之後,修彌重重地放下手,猛然落地的大掌一彈,指尖的茶杯滾了出去。鬢髮濕透的他緩緩閉上眼,滿臉的水珠肆意滑落,分不清到底是茶還是其他。修彌就這樣躺在院子裏,漸漸地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刺眼的陽光照醒了他。

修彌淺眉緊皺,眼皮下的眸子滾了好幾下,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視野之中,是一個逆光而站的女人。

他焦距渙散的眸子中淌出了一絲喜悅,乾澀的唇瓣微張,「蘭……」

「我不是蘭妙言。」說話者的聲音清清凌凌,宛若鶯鳴,仿若玉石撞擊着白瓷,清脆又好聽。

修彌眼底的喜悅瞬間被空洞所吞沒,努力適應了光線之後,才看清了眼見的女人。那是個看起來極為年輕機靈的少女,一襲色澤斑斕、花樣繁複的長裙艷而不俗,迤邐至腳踝的迷人長發隨意地挽起,鬢間的垂髫上還拴着一枚白玉鈴鐺。少女膚色勝雪,白皙得仿若透明。

修彌認識眼前這位天生童顏的女子,她就是顏玉爾,顧勝的妻子。

他翻身坐起,有些睏倦地揉了揉鼻樑,「昨日叨擾大嫂了。」雖然她年輕小,可無奈顧勝比他還要大幾歲,所以修彌不得不尊稱對方一聲大嫂。

顏玉爾蹲下來,長發與裙擺鋪了滿地,「你還不走嗎?」

修彌無語。這麼直接地就下逐客令了。

「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修彌聽出些不對來,「你的意思是……」

顏玉爾抱着膝,櫻紅的唇微微勾起,「蘭妙言呀,她今天就要和表哥走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頭,閉目思考了一下,而後又迅速睜開,琉璃色的眸子裏溢着懶洋洋的笑,「唔,馬車都已經出發了呢,你現在去或許還趕得及。」

修彌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

「要從斷琴門的那條路走哦。」

她還真是什麼都算得出來。不過……修彌霍地站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顏玉爾仰起頭,無辜地聳了聳肩。

修彌低咒了一句,迅速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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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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