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蜜方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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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點個雙人套餐吧。”見對方把菜單翻來覆去研究了三遍,仍沒拿定主意,鍾艾托着腮建議道。
坐在她對面的是位戴着銀絲邊眼鏡的年輕男士,一絲不苟的髮型配上熨帖合體的短袖襯衫,典型的職場精英范兒。
他繼續唰唰地翻看菜單,眼皮沒抬,回道:“套餐不划算。飲料和甜品本身的價值並不高,商家硬把它們塞進套餐里,只是為了抬高套餐的價格,華而不實。”職業所致,小王先生對數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鍾艾搓了搓臉,飲料和甜品看樣子屬於奢侈品了,“那我吃個涼皮算了。”
“涼皮兒?”男人這次倒是抬起頭,目光炯炯落在鍾艾臉上,他的眉頭攏得老高,扶了扶眼鏡,說:“你沒看新聞嗎?涼皮製作過程中使用的添加劑成分很高,吃了不健康。而且涼皮的成本很低,在這種新派川菜店裏卻要三十多塊一碗,不值。”
“……”乾脆吃翔好了!
鍾艾強忍着吐槽的衝動才險險地維持住了淑女形象,她真不敢相信老媽去了趟公園相親會回來,揚言給她物色到了一位各方面條件都十分不錯的精算師,結果就是眼前這隻——精打細算的選擇性障礙症患者。
其實,鍾艾本來不想再走相親這條老路了,百戰百敗,浪費時間。可她總覺得自己要是不投入到一段新感情中去,鍾秀娟就不會停止拿沈北說事兒。雖然同樣的話說得次數越多越沒力度,可她聽着還是鬧心。
對鍾艾而言,也許沈北只是個符號,他代表的只是某段時過境遷卻讓人難以割捨的純粹年華罷了。而成年人的生活那麼現實,一點也不純粹。那些沒時間看清、也來不及回味的青蔥歲月,不知不覺間早已湮沒在時間的洪流里,失去了最初的樣子,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向前看。
小王猶猶豫豫地點好菜,鍾艾已經沒什麼胃口了。
怪味雞上桌,小王拿起筷子,一上來就夾了只雞腿。鍾艾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等着雞腿兒掉進碗裏。
可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
小王夾起雞腿送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口,咂咂嘴:“味道還行,就是份量太少了。唉,還是點貴了。”
見鍾艾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突然放下筷子,捋了捋油光鋥亮的小分頭,展顏一笑:“我有那麼秀色可餐嗎?你別光看我,趕緊吃呀!”
“……”她吃得下去么!
有時候,回憶的強大能力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比如,此刻看着桌上的雞,鍾艾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行雲流水一般剃完雞骨,然後那般自然而然地把一隻肥大的雞腿扔進她的盤子裏……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比較之下,高低立顯。
忽略掉那點微妙的小心思,鍾艾搓了搓臉,試圖把季凡澤那張臉驅逐出大腦,卻在轉念間又想起他胸口挨的那一拳,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打出內傷來。想到這事兒,鍾艾心口不由泛酸,跟在酸菜缸里泡過一圈似的。如果當時季凡澤不是說出“沈北用孩子拴着她”那種不中聽的話來,她也不至於那麼生氣,一走了之吧。
“鍾小姐,你的月薪有多少?”小王直入正題,驀然扯回鍾艾飄遠的神思。
現在相親市場都這麼赤`裸了?鍾艾默默腹誹,心不在焉地答道:“反正夠養活自己的。”
“你家有幾套房?”小王眼中閃着精光,隨時開啟運算模式。
“……”鍾艾簡直要給老媽跪了,她老人家相中這是什麼貨啊。
硬着頭皮吃到一半,鍾艾的手機忽然響了。
瞟了眼來電顯示,她把手機舉到耳邊,“怎麼了?”
急切的嗓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鍾艾臉上當即掠過一絲驚詫,她揉了揉突突猛跳的太陽穴,“什麼?局?!”
對方又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通,鍾艾聽得稀里糊塗的,嘴上很快回道:“好的,我這就過來。”她正苦於應付這頓飯,現在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地拎包走人了。
坐在對面的小王並不介意她先走,只顧幽幽抱怨說:“菜都浪費了……”
在他的碎碎念中,鍾艾拿起桌上的賬單看了看,三百零一塊。她二話不說從錢包里掏出一百五十塊和一枚鋼鏰兒,拍在桌上。
“咱倆aa制,我多出一塊!”說完,她一陣風般飄走。
“……”
打車趕到局,鍾艾還沒邁進詢問室,便聽到激烈的爭執聲傳出來——
“大哥,他就是小偷,真的。當時我一摸錢包沒了,馬上回頭看,就瞧見這人站在我身後,面色潮紅,額角冒汗,明顯的做賊心虛啊!”阿美尖着嗓子控訴。
“大哥,我真是被冤枉的啊!我有病……不騙您……”斯文低啞的男聲,似想要辯解,卻結結巴巴地難以組織語言。
“有病你不在家歇着,跑車展幹嘛去啊?!哦,難不成是想看車模吧?是不是看見坦胸露背的美女,你還準備耍流︶氓呢?那我可立功了,原來逮着的不僅是小偷,還是個變︶態!”阿美簡直氣炸了。
鍾艾掏了掏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抬腳走進詢問室,卻在看見被指控為小偷的那個男人時,她猛地頓住了腳。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擰起眉毛。
阿美和小偷都要張嘴搶答,卻被大哥一記犀利的眼神給攔下了。得知鍾艾是阿美打電話叫來的朋友,大哥客觀地闡述了事實:
阿美去車展給車模化妝,傍晚收工的時候突然發現錢包被偷了。車展人流量大,本來很難抓現行犯,但偏偏這小偷倒霉,竟然讓阿美當場給生擒了,扭送到局。可一通好找,卻沒從小偷身上找到贓物,而且對方也死不認賬。
鍾艾瞭然,她深瞥一眼坐在牆角那張小板凳上的年輕男人。此人兩條長腿憋屈地彎着,襯衫領口被撕破,耷拉着腦袋,依稀可見白皙的臉上被抓出三條血道子,那副模樣狼狽至極。
“現在他為了抵賴,居然說自己有神經病呢。”阿美氣呼呼地補了句。
“他確實有神經病。”鍾艾一臉好笑又好氣的表情。
“啊?”這下不止是阿美錯愕了,就連氣定神閑的大哥都不免面露惑色。
鍾艾走過去,推了推所謂的小偷,“杜子彥,你先深呼吸,放鬆點。你去車展幹什麼了?你不知道那兒人多麼?”
看見心理醫生,杜子彥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他深吸幾口氣,扯了扯嘴角:“我妹想換輛車,讓我過去幫她看一下,哪知……”
哪知一進現場,他就開始感覺到不舒服,轉身想走的那一刻,卻冷不丁被阿美指着鼻子大叫,“小偷,他是小偷,別讓他跑了!”結果熱心民眾一擁而上,生生把他擒住了。他越想解釋汗流得越多、臉也越紅,看起來自然更像小偷了。
真相來得太突然,阿美一時消化不掉,只睜大眼睛,干瞪着杜子彥。
大哥一臉嘀笑皆非,忍不住數落兩個當事人幾句:“以後搞清楚情況再報警,別浪費人民群眾的資源,現在我們的人還在調現場監控呢。”說著,他敲了敲桌上的筆錄,“你們倆在這兒簽個字,沒事兒趕緊走人吧。”
“……”
天色微黯,華燈初上。
烏龍事件落幕,三人一起走出局。
來到警局門口,杜子彥的社恐癥狀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掬一把辛酸淚,他語帶感激:“鍾醫生,你簡直是我的貴人,我剛才差點被這個小胖妞給虐死了。”
站在旁邊的阿美自知理虧,心虛地朝他笑了笑,“好啦,對不起還不行么!要不咱們一塊吃個和解飯去?”折騰半天,她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杜子彥到底是個男人,懶得跟她一般見識,他雙手一攤,聳肩道:“我沒意見。”他轉頭看向鍾艾,“你呢?去不去?”
鍾艾摸了摸肚子,“也行。”她晚餐本來就沒吃飽。
三人正要走,杜子彥突然一拍腦袋,“糟了,我忘了個事兒。”
不等鍾艾和阿美展露出疑惑的表情,一道低沉但不喑啞的男聲陡然從他們身後襲來——
“你們要去哪兒?”
鍾艾怔怔地轉過身,看着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天嚕惹,我男神來了!”阿美欣喜地大喊一嗓子,丟錢包什麼的,好像也沒那麼糟心了。
“呵呵,瞧我這記性,我叫了澤哥來救駕的。”杜子彥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補上,他拍了拍季凡澤的肩,“你來晚了,現在沒熱鬧看了。”
季凡澤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們身上,視線越過杜子彥的肩膀,他只一瞬不瞬地看著鐘艾。
不期然的四目相對,鍾艾很快錯開眸光,她一時扯不出合適的表情來,只得微垂着臉。路燈溫黃的色調灑下來,地上斑駁的樹影隨着夏風微微晃動,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波瀾不平。
季凡澤沒說話,薄唇輕輕抿着,那抹抻平的弧度里看不出情緒。自從一個星期前和這女人在醫院門口不歡而散,他到現在都彷彿還沒從內傷中恢復過來。
……這倆吵架了?
另外兩人就這麼覺出味兒來,杜子彥和阿美這回倒是默契十足,相互眨了眨眼。
轉瞬,他倆一人摟着一個,“走,咱吃‘和解飯’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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