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86_86920其實,從心底來說,顧蘇的感情天平傾斜於現在的章爺爺,而不是從前那個嚴厲苛刻的老人。
章承煜的性格遺傳自章爺爺,走兩個極端,高興起來溫和可親;嚴厲起來能用刻薄的話把你羞辱得無地自容。顧蘇一開始沒少吃這個苦頭,好幾回都偷偷躲在被窩裏哭。
章爺爺得了病後,孫子要維持公司運作,兒子媳婦有學術研究,身旁只有保姆護士照顧,再仔細也總沒有感情上的依託。只有顧蘇,覺得漸漸變成小孩子的章爺爺簡直好玩到家了,花了不少功夫陪在他身邊,偶爾看到報紙上說老年人彈鋼琴有助於預防老年痴呆症,顧蘇就琢磨着讓章爺爺學學鋼琴會不會有益於他的病情。費了老半天勁,章爺爺倒也跟着學會了幾首兒歌,直到他們搬到別墅后,顧蘇才漸漸來得少了。
陪着章爺爺看了一會兒電視,門開了,章承煜走了進來。
章爺爺有點慌張,一股腦兒把栗子殼掃到了地上,欲蓋彌彰地用腳踩着。
章承煜早就聞到了栗子味,皺着眉頭說:“你又給爺爺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三顆栗子,不礙事的。”顧蘇把栗子殼撿了起來,又拿出餐巾紙替老人擦了擦嘴角的沫子。
章爺爺很憤怒地看着他:“都不給我吃好吃的,以後都不要理你們了。”
看着老人的眼神,章承煜心裏很挫敗,走到老人身旁把他扶了起來:“爺爺,要吃飯了,今天有很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歡的。”
章爺爺瞬間高興了起來,嘟囔着說:“是承煜啊,怎麼不早說,別讓人搶光了,蘇蘇咱們趕緊走。”
顧蘇順從地跟着走了幾步,章承煜轉頭看向她,壓低聲音說:“你別盡顧着拍馬屁,要是爺爺有什麼事……”
顧蘇停下了腳步,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一陣苦澀:無論她做了什麼,在章承煜的心裏,都是別有用心。
客廳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章承煜的姑姑、叔叔都在了,還有幾個小輩,包括章承煜的妹妹章含楓,一溜兒恭敬地來喊爺爺,章爺爺好像清醒了幾分,板着一張臉一聲不吭。
祭拜了灶王爺,大家都在餐桌旁坐了下來,章爺爺把顧蘇拉到身旁,嫌棄地把章嘉仁趕到旁邊的位置。
章承煜的兩個表弟才五六歲,沒耐心吃飯,沒一會兒就下了飯桌搶了祭灶果在吃,大過年的,長輩們也就由着他們了。只是章爺爺瞪着他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小聲說:“蘇蘇,我也要吃那個圓圓的果子。”
顧蘇有點為難:“爺爺,你先吃飯,吃完了以後我拿給你。”
章爺爺迅速地扒了大半碗白飯,把筷子一扔宣佈:“我吃完飯了。”
顧蘇猶豫着看向章承煜,章承煜沉着臉掃了那兩個小表弟一眼,小孩子原本就怕他,立刻把吃的一丟,乖乖地坐回了位置上。
“爺爺,你這樣營養不夠,再吃點。”他把魚肉剔出了骨頭夾進了章爺爺的碗裏。
章爺爺白了他一眼,小聲說:“承煜啊,你太凶了,你看你媳婦都看見你害怕。”
章承煜哭笑不得,正想說話,章嘉仁開口了:“爸,吃完了有正事呢,關於蘇蘇的,你可別耽誤。”
顧蘇有點納悶,她想不出她有什麼事情讓章嘉仁操心的,不過章爺爺聽了倒是不鬧騰了,就着章承煜和顧蘇替他夾的菜吃了滿滿兩碗飯。
飯後大家一起到了客廳,徐璦上樓拿下來了一個文件袋,章嘉仁從裏面取出了兩份文件放在了茶几上:“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我替爸宣佈一件事情,蘇蘇和承煜結婚滿兩年了,這是爸病前就簽好的文件,百分之五的章合集團股份,轉讓給章家的長孫媳。”
每個人神情各異,有淡漠的,有驚愕的,有羨慕的。
章承煜卻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兩張股權轉讓書一動不動。
“蘇蘇,承煜,你爺爺一直對你們報了很大的期望,也深怕你們年輕人行事草率,把婚姻當兒戲,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們多慮了,現在把這兩份文件收好,就算是遲到的結婚兩周年禮物。”徐璦淺笑着拍了拍顧蘇的手。
“爸媽,爺爺,”顧蘇遲疑着開口,“這個……我不能收……”
章嘉仁威嚴地朝着四周看看:“有什麼不能收的?有人有意見可以現在提出來,也可以申請去做筆跡鑒定,看看是不是爸的親筆。”
章爺爺飛快地拿起股權書朝着顧蘇的手上塞了過去:“這個是不是能買好多好吃的?蘇蘇你快拿着,別讓人搶走了。”
顧蘇下意識地看向章承煜,正好迎上了他譏誚的眼神。
“拿着吧,”他的嘴角似笑非笑,“你辛苦了。”
顧蘇的心裏一陣發酸,這別有用心的帽子算是被這份股權書正式落實,想摘都摘不掉了。
離開別墅的時候剛過八點半,兩個人一路沉默着開出了林蔭小道。
車子裏流淌歌手低沉沙啞的聲音,這是一首老歌,旋律纏綿幽深。
你還記得嗎?記憶的炎夏,
散落在風中的已蒸發,喧嘩的都已沙啞。
沒結果的花,未完成的牽挂。
我們學會許多說法來掩飾不碰的傷疤。
……
顧蘇閉着眼睛跟着輕輕地唱了幾句,她的聲線清澈,哼唱着這麼一首低沉傷感的曲子,居然有種反差的美。
章承煜靜靜地聽了片刻,情不自禁地側身看了一眼:顧蘇的睫毛輕顫,在眼底投下了一層淺淺的陰影,看起來寧靜而美好。
他迅速地調開了視線,隨手一按,把cd變成了電台。
顧蘇莫名地睜開了眼睛:“為什麼換掉?”
“我不喜歡。”章承煜生硬地回答。
顧蘇不說話了,她知道章承煜在說謊,這首《愛》和另外一首他曾哼唱過的曲子一樣,是他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窗外的景色不停地掠過,很快便進入了市中心,大街上行人卻稀少得很,原本繁華的n市好像一下子空曠了很多。
“停車!”顧蘇忽然驚喜地叫了起來。
章承煜踩下了剎車,略帶不悅地問:“幹什麼?”
“半夏,n市什麼時候也有分店了?”
一片霓虹閃爍中,一個淺綠色的招牌十分樸素,中間只有一個黑色的中式篆體的店名——半夏。這是一家甜品專售店,顧蘇和章承煜在度蜜月時在h市嘗過一回,對它印象深刻。
“太晚了,以後你自己來吧。”
章承煜的眼神滯了滯,正要踩油門離開,顧蘇雙掌合十祈求地看着他:“陪我去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吃個黑白配就走。”
店裏只有兩個人,已經在準備打烊了,這是他們在年前最後一次營業。
黑白配就是牛奶黑糯米,雪白的牛奶中兩個滾圓的黑糯米球,寓意十分美好。店長特意給了兩個勺子,還額外奉送了兩杯檸檬水。
顧蘇舀了一勺黑糯米,牛奶的香甜配着黑糯米的軟糯,回味悠長。她滿足地眯起了眼,末了還舔了一下嘴角的牛奶漬。
“你怎麼不吃?味道很不錯。”
章承煜盯着檸檬水看了一會兒,無來由地有些煩躁,他看了看手錶,催促說:“快點。”
顧蘇沒理他:“你還記得嗎?我們那次去度蜜月,我點了一大碗芒果紛紛雪,結果當晚肚子疼了一夜。”
蜜月的那會章承煜沒空,只是在臨近的h市度了兩天假,幸好h市的景色和國外相比毫不遜色,成了兩個人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之一。
那會兒的章承煜看向顧蘇的目光雖然複雜,卻沒有像現在這樣的鄙夷。
章承煜輕笑了一聲:“是樂極生悲吧。”
顧蘇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又在嘲笑自己了:“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我想死得明白一點。”
章承煜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這不是自取其辱嗎?你經營了兩年,已經坐穩了這個位置,所有該有的好處你都拿到了,你難道還不滿足?”
“是,我不滿足,”顧蘇輕聲說,“我很貪心。”
章承煜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開口:“謝謝你那天晚上加了料的檸檬水,顧蘇,你姐姐屍骨未寒,你卻在算計她的男朋友,最後還把長輩叫來逼婚,整件事情做得天衣無縫,真讓人佩服。”
顧蘇愕然瞪大了雙眼,這些字她都聽得懂,可組合在一起卻越發糊塗了。
那天頭七的時候,顧長慶說是要給顧芸最後守一次夜,章承煜也來最後送顧芸一程,可能是因為那陣子傷心加上勞神,章承煜沒喝幾杯臉色就不好,顧蘇的確替他倒了一杯解酒的檸檬蜂蜜水。
“原來……你以為是我故意設套……”她喃喃地說著,握着勺子的手指都在發抖,“在你心裏我居然就是這樣一個人……”
“你難道不是嗎?”章承煜反問道,“思雨一開始就說你不安好心,我不願意相信還罵她小人之心,可後來事實證明,是我看錯了你,顧芸的妹妹的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什麼事實?”顧蘇茫然地看着他。
章承煜抬手在檸檬水的杯子上彈了一下,嘲諷地笑了:“你沒想到吧,就是蜜月那天在半夏,我喝了這杯檸檬水,覺得味道不對起了疑心,回去后你爸爸正好到來找我辦事,我一詐他全說了。”
“說了什麼?”顧蘇機械地問。
“說你一直很喜歡我,說你在他面前哭着求了好幾次,說讓我看在小芸的面上原諒你做的錯事,”章承煜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向她,“顧蘇,如果這就是你的喜歡,那你的喜歡實在太廉價了,你不配說喜歡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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