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猝死(5)
相比之下,月含羞大概是這裏最簡單最透明的人,她在東宮無爭的悉心呵護下長大,沒有經歷,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只有一點點外人不稱之為心事的小小心事。她很少有不開心的時候,她最喜歡夜深人靜時一個人爬到房檐上坐着,享受那份靜謐和孤單,這時候,她的心情便會同清風明月花香竹影融為一體。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依稀還記得遇到無爭那年,她不過四、五歲,僅僅有些零星記憶的片段。娘整天整夜地咳,吃飯咳,喝水咳,最後連喘口氣也咳,終於咳出一腔血,死了。
她身無分文,頭無片瓦,一直跟着娘流浪,走到哪裏算哪裏。於是,學着戲文里的樣子,給自己頭上插了根草,往街邊一跪,要賣身葬母。
那一年,他風華正茂,弱冠英姿,風流倜儻,貌比檀郎,江湖上誰不知道天下城少主東宮無爭的大名?一擲千金,桀驁不遜,亦正亦邪,名動天下。
他正在對面的酒樓上縱情行樂,身邊有無數美女相伴,他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女孩了。當年黃河決提,洪澇過後,瘟疫橫行,路邊常有這種賣身的孩子,但是,她跟那些孩子不同,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可愛,更令人驚訝的是她眼神中的鎮定,一點沒有別的孩子那種張皇膽怯和不知所措的愚鈍。
偶爾有人在她面前停下,但是她太瘦太小,太不起眼,只剩一張皮包着骨頭,人家似乎擔心她不僅幹不了活,甚至沒法養活,都搖搖頭去了。也有想要買她的,可她看看人家便搖頭。當她第七次拒絕一個主顧的時候,無爭少主終於待不住了。
當無爭華麗的袍角出現在小含羞視線中時,她順着金線綉成的牡丹花往上看,彷彿驕陽刺痛了眼睛,她微微眯起眼眸,他不是一般的英俊,比戲文里的美男子還要帥,即使最嬌艷的鮮花與他相比也會黯然失色。他的眼睛好迷人,彷彿兩顆遙掛天際的寒星,望不穿。
“他們要買你,價錢還不錯,為什麼不跟他們走?”
“我不喜歡他們,所以不跟他們走。”她的回答直白而天真。
“既然要賣身,賣給誰不是賣?可以葬了你娘,日後也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
“良禽擇木而棲。”她背書一樣朗朗道。
無爭少主動心了,一個四、五歲的流浪孩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誰教你的?”
她搖搖頭:“沒人教,聽戲文里唱的。”
“那……你爹呢?”
她又搖頭:“沒見過,娘說爹早就死了。”
一陣大風吹過,行人紛紛舉袖遮擋,風颳起了蘆席的一角,東宮無爭看到了那可憐的母親。
小女孩望着陷入沉思的無爭,忽然問:“你肯買我嗎?你買,我就跟你走。”
無爭微微笑了:“我不會買你的。”
她有些失望,垂下頭,繼續她的等待。
他卻說:“我會收你做養女,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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