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葯地
“鐺、鐺…”
悠揚晨鐘敲響五下,在山野間回蕩不已。
哈喇子猛然一收,艾摩斯驚坐起身。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直覺還是很準的,看看太陽已經出山,估計到辰時了。顧不得飢腸轆轆,急忙拄拐匆匆趕往外院。
此時山路上,奔忙的外門弟子不少。如果在天獄宗上空,便會看到,百十道身影從山下田間衝出來,朝一個方向彙集。
艾摩斯再一次自責不已,竟然睡過頭了,急急地一步一點地向山上狂奔。
天獄宗外院坐落於天獄山雙角峰上,這座山峰遠看如雙角聳立而得名。
當艾摩斯衝進外院時,裏面已經到了不少人。連忙找了個角落站定,喘着粗氣。
上首站着一位年輕人,約二十歲左右,面色紅潤,眸子開闔間精光四射,一襲青色素衣,在一眾外門弟子前,給人鶴立雞群之感。
孫誠,內門弟子中位居第三,平日負責給外門弟子講課。他是趙子成師叔的弟子,也是內門中最擅長“天獄山掌”者,除此之外,他的雜學也頗為淵博。
“哈!”
外門弟子到齊后,集體喝了一聲,氣氛為這一振。艾摩斯雖然聽不見,但見周圍弟子身體一肅,立即感受到嚴整的氣氛,心情立刻注重起來。
孫誠師兄在前領打馬步沖拳。天獄宗的馬步沖拳很簡單,扎馬,左沖拳,右沖拳;再扎馬,右沖拳,左沖拳,往返不斷。
每次沖拳都要用到全身之力。力從跟生,從腰送出,直打拳頂。
外門弟子紀律嚴禁,每一次沖拳都要跟上節奏,吐氣喝聲,隊形嚴謹,節奏清晰。艾摩斯一直覺得這不是一個門派的武功,倒是一支部隊在練號令。
孫誠師兄深受外門弟子愛戴,換一個師兄,那會在這裏來幫他們進行基本功訓練?
孫誠一拳擊出,眾外門弟子轟然相隨。
艾摩斯的注意力在師兄的步伐上,馬步沖拳,除了練紀律,還能練氣息。
每過段時間,三師兄便會親自過來領着練功,這也是外門弟子的福利之一。絕大多數人進入門派,就是為了能夠強身健體,再學一些招式防身,以便離開山門后能夠打到份不錯的工作。
像這些僅練基礎的外門弟子,能找的活計並不多,只不過幫幫抬抬出苦力。可若是修完“猿臂鐵衫拳”,便能在各地莊院找份看家護院的工作。現在天獄宗所在的大越國出產並不豐饒,但由於氣候上佳,地力充沛,國內農田莊園眾多。
外功門派看重筋骨,講究的是資源和積累。靈丹妙藥可助伐毛洗髓,能迅速提升自體能力,倘若沒有,便只能依靠基礎訓練慢慢打熬。
拳法招式是身體運用,講究的是傳授和悟性。自悟招式的天才當然有,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有門派傳授更現實些。
在天獄宗,在外門弟子完成三年馬步扎基前,是禁止學習拳法的。因為他們看來,筋骨才是根本。
有些世俗人家,只學些花拳繡腿,不紮實基礎,招式表演起來非常好看,但一旦生命相搏,就落了下風。為了將來能找一份好工作,也為了在血戰中能活下來,投身天獄宗的外門弟子還是一腳一拳地踏實積累。
“你們來本門時日不短,其中辛苦我也感同身受。你們要好好修鍊,莫要有懈怠之心,日後求生活也能容易些,搏命之時也能多些機會。基本功訓練,我就不啰嗦了,這上面沒什麼捷徑可講。若你們今年年終績優,我自會過來傳授猿臂鐵衫拳。
今天看了大家的鍛煉,要再強調一點呼吸和配合。筋骨是我們外功的根本,拳勁全靠筋骨支撐,筋骨強健才能拳勁有力。而呼吸要跟上筋力伸展,否則一場戰鬥下來,還沒砍上兩刀,就上氣不接下氣,又如何與敵人血戰到底。
都用心聽,今天的內容我只講一遍……”
孫誠師兄侃侃而談,神色間自有一番神采,令人折服。
艾摩斯聽不到前面的師兄講什麼內容,只是注意把握着師兄的呼吸節奏變化。看到才剛修鍊完成,師兄就調勻了呼吸,心裏極為佩服。這不是自己過往修鍊的靈力,心神間就可以控制,而血脈的控制全靠自身肌體的強健,這和昨晚獸派前輩的指點一致,那個野獸的筋骨不都是強勁有力?艾摩斯知道自己找對了修鍊的方向。
孫誠師兄講的很仔細,還讓眾多外門弟子發問,無論什麼樣的疑問都認真解答,從煉基本功到授課一連忙了三個時辰。艾摩斯一點也聽不到,只能看到師兄以身示範地做動作,再比較外門弟子的演練,認真體會其中的不同。直到中午,才隨眾外門弟子一同離開,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匆匆回到窩棚,胡亂找了些東西塞飽肚子。
摸着自己滾圓的肚子,艾摩斯站起來舒服地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身後有異,轉身一看,嚇了一跳,後面站着一名神色冰冷青色素衣的師兄,手中還提着一個鑼。
艾摩斯把嚇得髮根發硬的頭頂摸了摸,努力平復一下嚇到嗓子眼的小心臟,這位殺神怎麼來了?
還沒等他來得及行禮,對方打了一個手勢,示意跟着他去。這個前面帶路的冷平師兄雖然在內門弟子中排行第四,卻是這一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他師從二師叔趙子業,天性冷漠,練武成痴,天賦極其出色,是內門弟子中唯一練成本門“天獄山劍”者,也是公認近兩百年來,大越國劍術修習最出色的天才。天獄宗的名劍“青萍”就掌管在他手中,這可是僅次於鎮派“七星神劍”的絕世好劍。
和他的天賦實力一樣出名的,是他驕橫自大的脾氣。他負責監管門中的一處礦脈,據說那些挖礦的工奴稍有不服,便被他一劍殺死。
冷平來到外面,打了個呼哨,山腳處轉過來一匹馬。冷平飛身上馬,提前艾摩斯的后領就拽了上來,橫過馬鞍,打馬而去。艾摩斯面朝地面,只覺得天旋地轉,塵土加上雜草打在臉上生痛,睜不開眼睛。幸虧遮着左眼的眼罩沒掉,別人看不出異常。
跑了好一會,進去一個山谷,艾摩斯才被從馬上扔了下來。一個忙不疊躲開的靴子,讓他頓時對周圍的人惡感從生。
一位綠衫少女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她下巴尖瘦,顴骨微凸,臉上持着笑,可看艾摩斯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暖意。
她的眼光讓艾摩斯很不舒服,但他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滿,恭敬地起身向這位郝萌師姐行禮。郝萌師姐和冷平師兄同為趙子業師叔的弟子,看來兩位關係極好。
郝萌指指耳朵,從馬上下來的冷平點了點頭。原來冷平早躲在艾摩斯的窩棚里,從艾摩斯一回來就不停地敲鑼,但耳聾的艾摩斯專心做飯吃飯,一點也沒覺察,直到冷平起身到了艾摩斯身邊,才引進驚覺。
郝萌滿意地點了點頭,扔過來一個玉佩,指着山谷里的葯田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艾摩斯來照顧。而且,上前指着一些藥草惡狠狠的示意,如果藥材沒養護好,就要把艾摩斯的另一條腿也打斷。臨走,比劃了一下閉嘴的動作,又在脖子上劃了一下,艾摩斯知道這事必須誰人不知了。
做完這些她轉向冷平,挽起他的手臂,笑靨如花,然後兩人笑語宴宴地共同上馬,絕塵而去。
艾摩斯捧着玉佩呆立原地,看着兩人消失在山外。
但自始至終,兩人根本沒有問過他的意見。艾摩斯心中叫苦不迭,照顧葯田,從來沒做過。
他打小就是富貴子弟,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幾年種好了菠蘿果已經是極限了,何時想過要再照料葯田?
天獄宗的葯田有三處,郝萌師姐負責的是這個被稱為向陽谷的地方。艾摩斯捧着玉佩,心中惴惴地在谷內走開。
向陽谷位於兩峰之間,周圍山勢如臂環繞,有利藥材生長。作為門中重地,外門弟子是沒有權利進入,若不是艾摩斯口啞耳聾,不會妄傳閑話,郝萌也定然不會選他。
谷內空地極大,中間五畝左右種滿了各種草藥。葯田條隴整齊,生機盎然。藥草顏色各異,形狀也是千奇百怪,遠遠望去,就像在谷內鋪了一塊五彩的地毯。一些色彩艷麗的蝴蝶翩然飛舞其間,嗡嗡叫的蜜蜂成群結隊,來回穿梭。
山谷底端,一縷瀑布從山崖流下,飛珠濺玉般注向谷內的水潭,一幅世外桃源之境。
深吸一口水氣與草藥混雜的香氣,艾摩斯說不出的舒服,他忽然覺得,在這裏照看葯田似乎也沒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葯田旁有間草屋,裏面工具齊全,條件比菜地窩棚好多了。艾摩斯先挑了幾擔水澆了澆地,然後靠在草屋伸了個懶腰,情況比預料的好一些,辛苦點的話也能幹完自己的活。
他現在需要祈禱的是,葯田千萬不要出什麼狀況,安安全全地等到郝萌師姐回來。無論什麼異常,都不是他能解決的。
倘若真的在自己手上出了什麼差錯,只怕這條腿真就沒了,以後真成爬行動物了。
他爬過葯田,趴着把藥草一株株看過來。他要把每一株藥草的特徵牢記在心。這些年,只種過菠蘿果,藥材方面一無所知,只能用眼下這個笨辦法。他可不希望在自己手上出什麼差錯。
內門弟子的怒火不是他這個老人能承受的。
他敢保證,這些年種菜從來沒有這麼用心過。
一直到天色漸暗,他才拖着疲倦無力的身子返回自己的窩棚。看到被冷平駕馬踏過的菜地,他疲倦欲死,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進了窩棚,一頭栽到草鋪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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