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六章 逃妾？
凌熙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朦朧發亮，她抱住了一個木頭，在江水中漂浮着。
被捲入到江水中的感覺很不好，有些江水連接着海洋，一個不慎就會被沖入到更遠的地方。
她目光看向周圍發現都是海天一線，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處？
她身上的火銃已經不見了，在風浪中，火銃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頭頂的天空還是泛藍，陽光漸漸明亮刺目，凌熙覺着有些頭暈眼花，她趴在木頭上，保留着體力，若是看到可以靠岸的地方，她會竭盡全力游上去，不知道是不是上蒼與她做對，不知道漂泊了多久，依然還是看不到陸地。
她接着保存着體力，趴在那木頭上，隨着風浪輕輕的搖晃着，擺動着。
看了一眼泛紅的肌膚，強烈的紫外線讓她覺着很不喜歡，凌熙不禁喃喃道：“該死的紫外線，會把我的皮膚曬壞，真是非常令人討厭啊！”
言語后，似乎前面的雲層變低了一些，雲霧的顏色也變的有些泛黑。
凌熙眯起眸子，知道天氣要發生變化，近日的自己真是諸事不順。
果不其然，隨後風起浪涌，凌熙又生出一些無奈之意，緊緊抱住了木頭，隨時做好與風浪一拼的準備。
在這處江中，她常常可以看到死人在江中漂浮，也時常能看到破碎的浮木，都是船隻上的部分。
若泡的久了，就會變成一個巨屍，泛白的膚色令人作嘔，看到這些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不知不覺，在她眼前彷彿出現了一些幻覺。
她彷彿彷彿看到一艘艘船在江上漂浮，在臨近自己的時候，從自己的身體穿過，那船隻忽然間遇到了狂風巨浪，狂風呼嘯，瀰漫天地，諸多的人落下水中，死去了無數的人。聽到了江海中傳來哭泣聲，彷彿看到半空中漂浮着的人，如同幽靈一般。
風浪起伏，她隨波逐流，不知自己又將要飄到哪裏？
她心中有一股信念，相信老天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方，不是讓她來送死的。
遠處出現了一艘船隻，彷彿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船隻上的人站在那裏，便瞧見了凌熙。
……
陰雲密佈下，一艘船朝着前方駛來。
此船材質精湛，蘊含木香，船上的裝飾非常漂亮，也透着一股富貴之氣，並不是所謂珠光寶氣的富麗堂皇，而是有一種特別的意味，船上面掛着白色的珍珠，配着紅色的花朵，細看之下，居然是絹花做出的假花，足夠以假亂真。
這樣的船隻容易讓人想到青樓的畫舫，但是此船卻不是什麼青樓的畫舫。
因為沒有一個青樓的畫舫敢在此地出現，大雍朝已亂，此地更是亂中之亂，連漁船都不敢出沒。
不過只要這艘船上颳起一個紅色的燈籠后，那些周圍的水匪，或者是亂兵，都會遠遠避開此地。
但見一個漂亮的少年坐在畫舫上，目光里卻帶着一絲淡淡的哀愁。
少年穿着藏藍色的長衫，指間帶着碧綠色的扳指。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兩個美麗少女，他的妹妹青靈與白靈，被人稱做柴桑一對兒明珠，恰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肌膚如雪，面頰透着粉紅，一個可愛，一個嫵媚。
而南郡的兩位公子各自缺少一個夫人，父親便命令他把自家兩個小妹帶去，與南郡公子聯姻。
少年想到大雍朝一日日的平靜下來，遠處潁川有白澤公子把持朝政，想必有野心的家族也一個個地會老實下來，父親居然想要與南郡聯姻，大約是害怕腹背受敵，用聯姻這種老套的方式來安撫南郡的公子吧！不過在他看來，兩個南郡的公子互相爭權奪利，似乎對自己的家族沒有太多的影響，自己的父親也只是多慮了而已。
但是父親卻覺着南郡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如果對方穩固了下來，肯定會朝着周圍擴展勢力，到時候自家的勢力也會被吞併，所以父親不得不出此下策。
自己的兩個妹妹如今卻要成為政治的犧牲品，想到這些少年的心中就有些痛。
兩個少女雙手攏在袖子，目光有些不安的看着少年。
忽然船隻外面傳來了聲音，“公子，外面有人。”
少年挑了挑眉，“活人？”
“是啊！”
“那快些救人。”少年不知為何覺着這個時代，能有人在江中活命，也是一個奇迹。
“快些救下來，真是可憐天見的，居然是個姑娘。”
少年已經走出了船艙，目光望去，心中砰砰一跳。
在江面上漂泊了很久的凌熙，這時候髮絲濕漉漉的貼在面頰上，瞧上去楚楚可憐，彷彿風一吹就可以把她吹散，她的姿容可令人心中怦然一動，誰又能想到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凌氏阿熙？
……
凌熙蹙了蹙眉，感覺自己渾身都疼，更是覺着自己的眼皮彷彿沉重無比，無論如何都睜不開，身體更是一陣冷，一陣熱，她很久都沒有覺着這麼難受了，嘴唇張了張，低低叫了一聲：“綠童。”
身旁的人並沒有回答，而是拿着一些水，重重擦了擦她的嘴唇。
凌熙舔了舔嘴角，覺着嗓子如冒煙了一般，接着道：“綠童？這是何處？”
對方依然沒有說話，狠狠把碗放在桌上，凌熙忽然覺着不對，因為此地有些陌生的感覺，在屋中走動的人也不是
在屋中走動的人也不是綠童，因為綠童腳步非常輕盈，此人應該有些年紀，接下來凌熙憑着感覺拉住了對方的手腕，那人怔了怔，方才冷聲說道：“這位姑娘，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這兒是賀家的船上，是我們從江中救了你，你已經昏迷了很久。如果已經醒來，就不要裝了。”
聽到這個聲音凌熙猛然驚醒，她立刻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個木頭屋子裏，確切的說應該是船艙，蓋着一床粗布的被褥，耳畔傳來船隻搖晃的聲音，再看面前的婦人，也是四十歲的年紀，眉眼刻薄，嘴角有一顆巨大的黑痣，一看就是一個嬤嬤。
“你是？”凌熙遲疑的問道。
嬤嬤昂了昂首，傲然道：“我們是賀家的人，我想你應該聽說過賀家，在此地也是一方大勢力，剛才我說過了，我們是路過此地的，從江水中發現了你，如果沒有遇到我們，你恐怕就危險了，都是我家的主子慈悲，對了，你又是哪裏的人？為何會落入水中？你要好好的給我說清楚，我們可不想收留不三不四的人。”
“我么……”凌熙心中忽然想起自己來時的勢力，賀家也佔據一個，大約自己遇到的賀家是與南郡勾結的，若是一個不慎，對方可是要抓自己邀功，那可就得不償失，尤其是眼前的嬤嬤一眼望去就不是好人。
凌熙略一遲疑，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真正的來歷，這種時候不能輕易相信對方，有時候為了利益，那些叛亂的勢力恐怕很多事情都會做的出來。
眼前這位嬤嬤望上去也不像是省油的燈。
凌熙只垂下眸子，淡淡道：“我是來尋親人的，不小心坐船的時候遇到水匪，後來落入江中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嬤嬤掃了她一眼，忽然高聲道：“看樣子你的身份不是市井小民，尋的人也應該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我看出你穿戴在外面的衣服，都是不錯的料子，尋常人可是穿戴不起，可是你身上又沒有任何的貴重物品，裏面的衣衫有些粗糙。想必是為了顏面，才在外面穿戴的好一些，對了……你尋親是尋的什麼人？”
“一位兄長。”凌熙說道，心中卻有些陰沉，自己平日喜歡舒服的棉質內衣，這在大雍朝都是平民穿戴的，這位老嬤嬤倒是眼尖。
“他是何人？”
“只是一個將士，官職不高。”
“憑你的身份應該是尋個這樣的親戚。”嬤嬤微微頷首，覺着這個回答還算滿意，“我不管你的兄長是誰，你跟着我們就得本分一點，還有我們這裏不養閑人，就是千金小姐也要做點事情，繡花什麼的總是可以。”
凌熙搖頭：“繡花，我不會。”
嬤嬤蹙了蹙眉，覺着不會女紅的女人簡直是少見，不過有些貴族女孩子會讀書，“你居然不會女紅，我這裏根本不需琴棋書畫那些，明日你就去幫廚吧。”
凌熙蹙了蹙眉，沒想到居然讓自己幫廚。
嬤嬤站起身道：“這年頭落魄的千金太多了，一個個為了生計什麼都要做的，別覺着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嬤嬤我當年也是一個大小姐呢，可惜……”
休息了一日，凌熙依然有些頭重腳輕，她扶着門輕輕的走出了船艙，眸子一抬，感覺到一陣清風凜然，少女玉手輕輕放在涼棚，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這船會去哪裏？我的人又如何了？”
“我們準備去南郡的，南郡你知道吧？”這時候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凌熙回眸一看，發現居然有兩個非常漂亮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與蘇元元和蘇雙雙不同，這兩個女孩子長相有些明顯不同，二人的修養一看就很好，應該是賀家的嫡系小姐。
“我聽嬤嬤說了，你是落難的小姐吧？”賀青靈出聲問道，她對這個美貌的少女充滿了興趣。
“嗯，也算是。”凌熙回答。
“你救上來的時候，身上連一個金銀首飾都沒有，我想你一定不是嫡系的人，或者你家族有些敗落了。”另一個少女問道。
“是。”凌熙輕輕回答。
“在這亂世里，我們女兒家就是可憐一些。”賀青靈輕輕一嘆。
“對了，我大哥哥救下你后，很多人看到你的樣貌，都驚呆了，沒想到居然在江水中救出了這麼漂亮的女子。”賀白靈的目光也看着凌熙，神色中略帶了一些複雜，當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看到比自己還美麗的女子時，心情難免會有些複雜，不過這兩個姑娘算是良善的女子，並沒有因此生出不好的想法來。
凌熙發現二女看着她的目光驚艷之外，並沒有太多的妒忌，只是略帶一些好奇，原因很簡單，二女以為她的身份很尋常，遠遠比不上她們，就是長得再漂亮，也不過是尋常貴族家的庶女罷了。
有時候，身份就是一座無法逾越過去的大山。
“你叫什麼名字？”賀青靈出聲問道。
“我叫……我叫凌澤。”凌熙說道。
“我沒有聽說過凌家呢，對了，你可會琴棋書畫？”賀白靈問道。
“不會。”凌熙搖頭。
“呀，你居然沒有學過這些，你可有讀過女學？”賀青靈也有些好奇的詢問。
“不曾。”
“可惜了。”兩個女子齊齊一嘆，看向凌熙的目光帶着一些同情，長相如此美麗，居然沒有讀過女學，她的身份一定糟糕極了。
賀白靈口直心快道：“凌澤姑娘
“凌澤姑娘，這樣吧，我們兩個這次出去是要嫁入的，我們陪嫁丫鬟並不多，你給我們做個陪嫁的丫鬟也可以啊。”
凌熙聞言，頓時無語，自己赫赫有名的凌氏阿熙，居然給兩個女子當陪嫁丫鬟，想想真是好笑。
“對了，你們二人準備嫁給何人？”凌熙掠了掠髮絲。
“我們要嫁的男人……我們也沒有見過，只知道他們是南郡的兩位公子。”兩個姑娘忽然有些忐忑，南郡的兩位公子只怕是嗜殺成性的，她們可是最怕這樣的魯男子。
凌熙的眸光輕輕轉動着，不過這兩個女子倒是可愛直率，讓她想起了嘉利。
方才聽到她們要交給南郡的兩位公子，便是那兩個互相爭鬥不休的男子，而自己前來的目的正是要鎮壓此二人，凌熙正想要多套兩句話，忽然一個俊朗的少年從船艙走了出來，這少年年少老陳，淡淡說道：“青靈，白靈，外面的日頭太曬，你們還是進入艙內。”
“是，兄長。”兩個少女看到了少年後，立刻規規矩矩了起來，跟在少年的身後，一起進入到船艙，年輕的少女很是愛美，不消一會兒她們就會被太陽曬的膚色泛紅。
這時候嬤嬤走過來，狠狠剜了凌熙一眼：“新來的，別忘了我說的規矩，不要在這裏吃白食，也別想給小姐做個裴家丫鬟，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快去到後面幫廚。”
凌熙來到了船尾，她的出現倒是受到了不少的歡迎，雖然她不會下廚，可是做些簡單的事情還是容易，而且與人打成一片也容易知道一些事情，她眼下已經知道這兩個小姐都是賀家的嬌嬌女，如今與南郡兩位公子聯姻，為了日後能把家族保住。
廚房裏有很多的婦人，都喜歡嘮嘮叨叨，很快便被凌熙各種套話的技巧下，把此地的各種秘聞都說了個遍。
“賀白靈小姐在賀家那是非常出色，有很多少年都向她求親，可惜卻要嫁給南郡的公子。”
“賀青靈小姐也是非常不錯的女子，就是有些高傲，很多人看到她都望而卻步了。”
“賀家少爺很是潔身自好，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有娶妻，尋常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是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卻是一點都不少。”
“貴族家裏還真亂啊。”凌熙心中有些感慨，低頭洗菜。
“別再說些無用的了，趕緊幹活。”外面傳來一聲訓斥，下面的人連忙止語。
“凌澤姑娘，你先出來一下。”外面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是我們賀家的少爺呢。”一個老婦對凌熙擠了擠眼睛，讓她自己多努力一些，看看能不能入少爺的法眼。
……
一艘船上，出現了一個少女，這少女絕色貌美，很是特別。
此地有個習俗，凡是被救上來的人，都要為船家做幾日事情，用來充作感謝救命的恩德。
但這個少女似乎並不善於做這些事情，她十指彷彿不沾陽春水一般，就是偶爾煮一次水，也會把水壺燒乾，而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是洗洗菜淘淘米。
賀家少爺觀察着救上來的這個女子，少女不喜歡說話，但是那美貌卻讓他心中生出了諸多的想法。
當然，他也瞧出少女的謹慎與戒備。
“她穿戴看上去不是很糟糕，但是亂世中居然出現在此地，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貴族的氣度，想必是落魄的貴族，她應該是一位貴族人家的小姐。”
“她居然如此美貌，比起我的兩個妹妹，不，應該是我的兩個妹妹比起她來，簡直是米粒之光遇到了珍珠的光彩，我家妹妹那柴桑明珠的名號也不過如此罷了，她有這樣的美貌，必然有很多的男人都喜歡她，應該不是默默無聞的女孩子。”
“若是眼下不是這種非常時期，那麼自己送她回去也無妨，不過眼下自己要去南郡，她的出現簡直如同命中注定的一樣奇妙。”
於是，少年把凌熙叫了出來。
這時候，凌熙走出了船尾，淡淡道：“賀少爺，有事？”
“馬上就到南郡了，姑娘你一個人，如果要離去的話難道不會害怕？”少年這時候拿出了幾錠銀子送給了凌熙，卻發現少女的目光不為所動，“拿着吧，算是給你的盤纏。”
凌熙慢慢接了銀子：“賀家少爺，這些時日非常感謝，救了我不說，居然還要送給我這些銀子做盤纏，這份恩情沒齒難忘。”
少年緩緩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三級浮屠，這點銀子不算什麼，只是你一個人出去還是有些危險，不如先和我們在一起走動，然後尋到了你的親友，接着選擇怎麼做。”
凌熙微微頷首。
“不過，我覺着你的身份並不止是落魄人家的小姐那麼簡單。”少年目光看着她。
“哦？你覺着我的身份是什麼？”凌熙看向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嬤嬤的眼睛很尖，說你已不是清白之身，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可是你看到銀子也不會心動不是？所以……你曾經應該是個貴族小姐，現在應該是個逃妾。”
凌熙聞言，眉頭蹙了蹙，頓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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