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劫后
“囍”字,花束,紅燈籠,這些帶着喜氣的東西都沒動。禮堂正廳的水晶吊燈倒是可以歇一會兒了,因為紅色的窗帘都被拉開,陽光照亮了整間屋子。現在,這裏已變得更加熱鬧了。
對於六個桌的賓客來說,喝這頓喜酒花費的時間遠比他們預計的要長。他們也沒想到,在主持人宣佈“新娘的驚喜還要多準備一會兒,請大家先品嘗一下一對新人為大家奉上的美味佳肴”之後,踩着紅地毯進來的不是新娘,而是警察。
接到副經理自新娘房直接用手機打來的告急電話,度假村老闆恨不得一頭撞牆:好容易做上一單體面的生意,居然橫生出這麼嚴重的狀況,往後的業務可就更難開展了。他既懷疑襲擊蛋糕天使、導致新娘失蹤的嫌疑人正混在那些賓客當中,又擔心舉措稍有不慎刺激了這群“上帝”的情緒,不光今天這場婚宴有可能演變成騷亂,等他們把怨言傳出去以後,度假村的名聲和招牌也都難保了。
如何是好?兩害相權取其輕,從自己的辦公室趕往禮堂的簡短的幾分鐘內,老闆掂量出還是先把案子掰扯清楚更要緊。他想了個辦法:先用酒菜把客人全都留在正廳,最好一個也別放出禮堂;待警察趕到,這幫人就都交給他們處置了。
聽過道里的服務員嘀咕,說這些警察所屬的派出所長期被評為這個區的模範派出所,見警員們行事循規蹈矩,待人也保持着應有的禮貌,李芸清料想他們也不是浪得虛名,方才因警察兵分兩路由正廳前後門突然闖入、進後門的警察眨眼間走到自己身邊而引起的內心恐慌徹底消弭。一名女警剛剛結束對她的詢問,留了她的聯繫方式之後告訴她“可以離開了”。她張望了兩眼,禮堂內有的通道被警戒線攔住了,人們想要走出去不得不繞一繞。
來到度假村的警察一共12個,進來時,領隊的副所長聽前來迎接的老闆說已經把客人都“軟禁”在婚禮現場,有點兒哭笑不得。“老周啊,那你這兒的服務員兒是不是也都給鎖到小黑屋兒里了?”他嘲諷着問道。“沒有啊。”老闆裝得一臉迷糊。“那你能替他們打包票么?”“這個我沒辦法替他們保證。不過楊副所長,我們度假村的人,招進來的時候人事審查都挺嚴的。我的意思是,照着可能性來說,婚禮上的人可能性更大。”
得知度假村新訂購的安全監控設備還沒到貨,楊副所長皺緊了眉頭,安排下四名警員去檢查度假村出入口、盤問“村”內工作人員,自己帶着其他人直奔禮堂。他們一開始並沒有驚動正在大吃大喝的客人們,而是在主持人及新郎身邊兩三個比較親近的人的配合下按公安的規矩悄悄將禮堂的其他房間角落仔細搜索了一遍,確認新娘的的確確失蹤了,楊副所長這才決定去向參加婚禮的眾賓客“問好”。
進入正廳,楊副所長和他的警員所做的與其說是調查,不如說是維穩。畢竟這近六十號人不可能人人都是嫌疑犯,甚至可能沒有一個是,連目擊者也算不上,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把幾十名男女老幼統統“請”回所里問話也不妥當。於是,用平和的言語和輕鬆的肢體動作穩住了這些嘉賓,楊副所長便叫出六個手下輕聲吩咐:就在這間屋子裏展開詢問,每人負責一桌,桌上每個人的情況都要問清楚,但別跟他們提新娘出了什麼事;動作要盡量快一點兒,避免給他們造成要被扣留的印象。
這種事再快也不能馬虎,賓客們也需要像排隊買票那樣逐個被警察叫到跟前接受詢問。李芸清走到外面,被陽光晃了一下。這時超過一半的客人已陸陸續續開始離開度假村,不過他們仍抓緊時間從服務員那裏套話,並熱烈地在彼此間分享,比回答警察問題之際放開許多。大家紛紛獲悉新娘出了事,因而也都流露出疑懼之情,既是為新娘,也是為或多或少卷進其中的自己。
李芸清也覺得是非之地久留無益,但是她得等但丁。自但丁去解手起,她就都沒再看到他。還在正廳的時候,她就用目光尋覓着這位中心的全天候志願者,此時依然不見其蹤影。他去哪兒了?剛才當著警察的面用手機似乎容易引起懷疑,這工夫沒這個忌諱了,她掏出手機要摁短訊,想了想,直接撥了他的號碼,響過兩聲,得到的是“您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的回應。怎麼回事?她越發著慌,不自覺地一扭頭,卻見但丁揮着手快步朝自己走來。
“芸姐,警察問完你話了?”不等她開口,但丁搶先問道。她點點頭:“你上什麼地方去了,這半天不見人影?”“我也在接受警察的問話。”“可我沒在婚宴的大廳看見你呀?”“哦,還沒告訴你,”但丁顯得略有幾分成就感,“被綁的那倆蛋糕天使就是我解手兒的時候兒發現的。”“什麼蛋糕天使?出事的不是新娘子么?”“原來……噢,芸姐,這事兒的來龍去脈是這樣兒的……”但丁把自己所經歷的簡要地講給李芸清聽,並說:“因為我是最早的目擊者之一,領頭兒的那個警察就把我和那個副經理還有兩個服務員單獨叫到一間客房,問了很多細節。”
他也對李芸清省略了一些細節。比如在空空如也的新娘房,副經理打算親自去請示老闆該怎麼辦,請他把這個噩耗通知新郎,他趕忙推辭,一邊承認自己今天之前連新郎新娘的面都沒見過,一邊勸道:“哥們兒你想,事兒出在你們這兒,本來這干係你們就不容易擺脫乾淨,要是你們的人主動去和新郎說,還能顯得有點兒誠意。不然,讓客人去通知,弄得好像你們知情不報似的,回頭新郎家跟你們矯情這一條兒,你們不就被動了嗎?”副經理聽了覺得有道理,便給老闆打了手機,然後帶了個新趕來的男服務員奔向正廳。再比如,趁禮堂里的工作人員和新郎身邊那幾位西裝革履的男士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頭爛額,他一個人溜回去儘可能詳細地查看了廁所與新娘房之間,以及這兩個地點通往室外的路線。
“天哪,本來是喜事……唉,太慘了!”李芸清嘆着氣,瞟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準備叫但丁一起離開。不料但丁又搶在她前頭說道:“芸姐,你跟新郎新娘熟么?”“新郎來中心的時候我見過幾次,互相打個招呼。”李芸清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怎麼了?”“就像你說的,喜變成了劫,太慘了,那個新郎這會兒一定非常傷心。”但丁彷彿很同情新郎,“我是想,以前他們兩口子有困難,中心一直努力幫助他們;眼下發生了這樣兒的意外,咱們不妨代表中心去安慰他一下。”
李芸清對但丁的這個建議稍感意外,細想一下倒也覺得合乎道理人情,反正今天內沒有什麼能趕着辦完的事情。“新郎在哪兒呢?”她問。“應該還在禮堂里。”“那咱們就去看看吧。”
但丁又對芸姐省略了一個細節:副經理在正廳前門外提心弔膽地小聲說出新娘失蹤的消息時,他自己就躲在一堵牆后偷看,新郎的反應可不止是“非常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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