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入夜,艾飛隨着令狐修和穆如風來到馬場。幾人進屋坐定,平瘦子端了壺熱茶依次斟滿,立在一邊。
“谷歌還沒回來嗎?”艾飛捧過茶碗問道。
平瘦子低頭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莊主出去幾日也沒送信回來,我們又找不到他,不知會不會出什麼事!”
“他聰明機智,不會出事的!”穆如風搖晃着摺扇,自信滿滿地道。
“砰”——雷豹推門而入,粗獷洪亮的嗓音欲將屋子震塌,“柴枝煤炭都準備妥當了,存在後院倉庫里,幾口大鍋也都造好了,還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去辦!”
令狐修劍眉微蹙,黑瞳中顯出一絲焦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只能等谷兄弟回來了。想必他應已知曉艾飛已回京,很快就會回來。”
“莊主,你回來了!”門外傳來封老頭驚喜的喊聲。
幾人喜上眉梢,紛紛出了屋,見谷歌與卓巧巧騎着棗紅馬進了院子。
艾飛喜滋滋地迎上去,“你可回來了!找不見我就趕快回來唄,在外面瞎轉悠什麼!”
卓巧巧頓時撅起小嘴,躍下馬來,橫在艾飛面前,“都怪你,沒事亂跑,還沒教訓你,你倒數落起我師兄來了!”
艾飛見到卓巧巧氣勢洶洶的跟自己拌嘴,竟絲毫不氣,反倒覺得很高興,很欣慰。她只顧傻笑着不回嘴。
卓巧巧見狀一愣,也不由住了嘴,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她。
“一路上不少人跟蹤我們,行程慢了些。”谷歌飛身下馬,清澈的雙眸略顯幾分疲憊,“我們到了雲隱寺問起你,結果都閉口不語,還是一個小胖和尚說露了嘴,我亮出王爺給我的麒麟玉佩,他們才告訴我你喬裝離開了。我們就往前追尋,看見告示才知你回京了,所以原路折回。不料碰到一人昏迷不醒,就把她帶了回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棗紅馬之上還趴着一個人,披頭散髮,四肢垂在半空,一動不動。
平瘦子等人上前將那人抬下,進了屋放置床上。
“看樣子,是中了毒了!”穆如風睿智的雙眸打量着,手中白摺扇緩緩搖晃。
谷歌點點頭,清澈的雙眸隱隱含着一絲怨意,“她所中的毒正是也是來自南疆。所幸的是她身上還有其他毒性,兩毒相衝才撿了條命。”
艾飛好奇地湊上前去,仔細打量着床上之人,身形纖弱,是一位女子。她伸手撩開擋在那女子臉上的碎發,雙目斗然一震,立時僵在那裏……
九月初一,天色剛朦朦亮,巨大的宮門緩緩而開,眾大臣紛紛下了轎,三五一群地談笑着緩緩步入。
“上朝!”乾承殿內回蕩着陳公公尖銳的鴨嗓。
皇上從內殿緩緩登上台階,高坐於龍椅之上,巍然俯視着群臣。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呼喝着,齊刷刷跪下。
“平身!”
眾臣起立,退向兩側肅然而立。
皇上掃視殿內,不由龍眉一蹙,詢問道:“為何不見二王爺?”
群臣皆面面相覷,搖頭不語。
陳公公手中端着一杯茶敬上,輕聲道:“皇上,二王爺近日似乎身體不適。皇上先將這參茶喝了吧!”
皇上輕嘆一聲,點點頭,接過飲了半盞,淡淡道:“這樣啊,那宣旨吧!”
陳公公收過茶碗退至一側,交給身後的宮女,隨即從旁側錦盒之中掏出一金色捲軸,緩緩展開,一字一句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上,請恕臣妾唐突之罪!”
陳公公一驚,抬頭望去,只見大殿門口,一團紅影裊娜而來。
眾臣皆回頭望去,不由深吸口氣,瞪大雙眼。唯獨皇上低着頭,眉頭緊蹙,並未抬眼。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
錦妃身着嶄新華貴的鳳袍,頭上盤着高高的髮髻,一支鳳釵熠熠生光,雍容華貴盡顯,唯獨不相稱的是她渾身透出的逼人的霸氣。裙擺長長地拖在身後,她款步盈盈來到大殿中央,微微欠身,對着皇上嫣然一笑,“皇上,臣妾這身鳳袍你可滿意?”
皇上依然低頭不語,滄桑的眸中泛起陣陣哀傷。
“皇上,臣妾日思夜想這鳳袍已經二十年了,難道你就不能看一眼嗎?”錦妃張開雙臂,長長的衣袖幾欲觸在地上,一雙美麗的丹鳳眼自顧打量着,陶醉不已。
眾臣望着孤芳自賞的錦妃,大氣不敢喘。陳公公手執着聖旨,望望錦妃又瞧瞧皇上,呆立在那裏不知所措。
“秋錦,”沉默了良久,皇上終於抬頭,卻緊閉雙目,聲音中透出萬般悲涼與無奈,“你等了這麼多年,難道連宣旨的功夫都等不得了嗎?朕已經決定了,立你為後,你太心急了!”
錦妃雙臂頓在半空,美麗的丹鳳眼一絲驚異一閃而過,忽地收起長袖露出修長亮澤的紅甲,驀然一笑,“不是臣妾心急,是皇上的決心下得太晚了,秋錦的心已經涼了。傲兒的兵馬已經將乾承殿,皇宮圍住,皇上還是把鳳璽交給臣妾吧!”
皇上緩緩睜眼,哀嘆一聲,眸中掠過一絲不忍,又問道:“你非要這麼做嗎?”
錦妃雙目微微閃爍,粉唇似抽搐了一下,抬頭迎上皇上的目光,緩緩道:“秋錦自幼喪父喪母,險些被賣入青樓,幸得巧遇皇上,得蒙皇上寵幸成了貴妃。皇上對臣妾的恩情,臣妾至死都不會忘記。”隨即雙眼半眯起來,臉色斗然一沉,“只可惜臣妾畢竟身為人母,而且還是皇子的娘親。在這諾大的皇宮,臣妾越來越覺得孤立無援,試問我們母子的出路在哪裏?沒錯,皇後娘娘端方大雅,德冠後宮,就連臣妾也挑不出半個不字,被她踩在腳下,我心服口服。可是,臣妾不懂,如今皇后已經不在了,皇上打算立我為後,為何要猶豫不決?皇上心裏只有皇后,根本沒有臣妾所在!”說罷瞟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太子,露出幾分讚歎之色,“太子溫文儒雅,見聞廣博,仁義厚重,像極了皇上,的確也是聖君之才,我的傲兒也甘拜下風。”
太子沉靜的雙眸痛楚萬分,微微合起。
錦妃回過頭,長袖甩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眸中波光閃現,憤然道:“當初,我為了掌握兵權,違心提議讓傲兒出征,他從十八歲起,就在戰場上廝殺。他在沙場流血,我在宮裏流淚。我暗暗發誓,絕不能讓他的血白流!決不能讓庶出的身份阻礙他的前程!”
話音剛落,殿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群士兵手執長矛密密麻麻地堵在門口。
“護駕!”陳公公一聲驚呼,扔了聖旨擋在皇上身前,卻腳下一軟,翻了翻白眼倒地不起。
皇上一驚,猛然站起,再看殿下之臣,歪歪斜斜倒了一大片,只剩令狐修,穆相,太子,佟以寒,安東侯翩然而立,處變不驚地望着這一切。
“啪”地一聲脆響,身後兩名宮女也癱軟下去,手中茶碗碎裂在地。
皇上順聲望去,眉頭一蹙,恍然大悟,原來是那碗茶!
錦妃美目圓睜,似有幾分驚訝地望了望皇上,又掃視了依然精神抖擻的幾人,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原來你們早有準備,不過只是徒勞,等你們倒下的時候,可就別指望着再起來了。”
穆相鼻子哼了一聲,不理會她,沖皇上拱手道:“皇上,臣在茶中放了解藥,皇上無需憂心。”
“憑你們幾個也想做困獸之鬥?”錦妃不由冷笑一聲,轉而望向皇上,目光犀利如劍,冷冷道:“皇上,念在多年夫妻之情,別逼臣妾做的太絕!還是把鳳璽交出來吧!”
“父皇不必交出鳳璽!”
未待皇上開口,令狐傲身着金晃晃的龍袍跨步邁進,霸氣高傲的面龐浮現出一絲寒冷的笑意。穆如雷腰間佩着長劍,右手習慣性地搭在劍柄之上,緊隨其後。
穆相望着穆如雷,滄桑的面容斗然黯淡,搖搖頭別過臉去。穆如雷偷偷瞟到這一幕,眉頭不由一蹙,眸中卻堅毅如常。
錦妃丹鳳眼斗然睜大,脫口斥責道:“傲兒,你在說什麼?”
令狐傲對她微微一笑,隨即上前幾步於台階之下,凜然抬頭道:“我是說父皇不必交出鳳璽了,直接把玉璽交給孩兒吧!”
錦妃鬆了口氣,粉唇微翹,露出欣慰讚賞的笑意。
皇上沒有動怒,而是怔怔地望着他,痛心不已。不管他想不相信,眼前這個逼迫自己的人,正是他從襁褓中看着一點一點長大的親生骨肉。
“傲兒,玉璽在案上,你想要就拿去吧!”沉默了良久,皇上凝視着他,語氣十分平和。
佟以寒,令狐修和太子一驚,不由上前幾步欲勸阻,皇上卻揮手制止。
令狐傲雙目直勾勾盯在玉璽之上,毫不猶豫地跨步上前拿在手中,擺弄着,瞧着。
錦妃望着這一幕,心中波濤翻滾,美麗的丹鳳眼漸漸濕潤,臉上卻漾滿苦盡甘來的笑意。
“來人!”令狐傲突然將玉璽又放回案上,雙手一背,大喝一聲。
門口的士兵刷刷刷進來紛紛跪下。
令狐傲雙眸露出點點寒光,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道:“傳朕口諭!朕得帝位,太后勞苦功高!朕特准其移居清心庵,頤養天年,以表朕之孝義!”
皇上猛然轉身,驚詫地望着他。其他人也不由一震,似不敢相信。